他还不好判断事情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他原来以为皇帝只是不满他位高权重,功劳太大,才将他软禁起来,慢慢定罪。最坏的可能是逼他自尽。
    现在他知道皇帝竟然还有这一层心思, 他的性命暂时无虞,然而这就意味着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软禁在东华宫,与世隔绝。唯一真正能和他说话交流的人,就是皇帝。
    “朕不会把你转到东华宫之外的地方。”李谕坦白说。
    他摇摇头:“朕不能冒这个险。”
    萧从简心中一沉,就知道皇帝疯得彻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难说会关他多久。和男人睡一次,本不算什么事情。萧从简知道有些人好这一口,没什么想法。皇帝去睡宫中的乐伶也好,太监也好,他绝不干涉。
    “那陛下打算关我多久?”萧从简问。皇帝总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李谕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他挺直了背,一字一句道:“萧从简,你听好了。朕会关你一直关到朕艹腻了你为止。”
    他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萧从简气得原地打转。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这么生气过。猫正蹑手蹑脚穿过殿中,萧从简气得憋不住大吼一声,吓得猫喵呜大叫一声窜出去了。
    李谕不是光心里疼,他身上也疼——萧从简下手不轻。
    只是他不能总是泡在萧从简那里。外面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这个夏天因为他未出去避暑,孩子们也只能在宫中过夏天。李谕让工匠造了个大大的儿童泳池,水浅,池底用各色石头拼出图案,色彩斑斓可爱。
    皇帝上午处理完政务,午后就去看孩子们玩水。七八个孩子在水池里嬉戏。除了阿九,瑞儿,金妞,还有几个宗亲和公主家的孩子,最大的七岁,最小的就是金妞,得小宫女牵着她的手才能在水里玩。
    李谕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孩子,他最近睡得不好,这会儿在阴凉处听着孩子们的笑声,就有些睡意朦胧。
    他正在半睡半醒间,就听到旁边皇后在和女官轻声说话,无非是些宫中事务,还有京中命妇的八卦。
    忽然就听到皇后似乎在说郑璎的事情。
    李谕一下子醒来,问:“郑璎怎么了?”
    冯皇后连忙道:“这事情我本来也要和陛下说的——郑璎被带回郑家,这边萧桓又走了。她回了郑家才发觉有孕了……”
    李谕一怔。
    若萧从简不出事。这时候萧府会是多开心,这是合家上下期盼的长孙。这个孩子本应该父母双全,从小备受宠爱呵护。
    被他改变命运的人又多了一个。
    “怎么,郑家难道不打算让郑璎生下来吗?”李谕声音有些冷。
    冯皇后道:“这个他们不敢。只是在吵孩子的去处……是送走还是留下……”
    李谕知道这肯定是郑家人托了皇后帮忙探探他的口风。
    他说:“孩子生下来。让他们问郑璎。郑璎想留着孩子,郑家就得好好养。郑璎不想养……就送走。”
    不管郑家把孩子送去哪里他都能找回来。
    他下了决断,此事自然就没了争议。
    晚间李谕洗澡时候看到手臂和腿上都有大片淤青。要是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萧从简能消一点气,他是心甘情愿。他盯着这些伤看了半天,有点可惜没有手机能拍下来。将来萧从简真和他好了,他就把这些受伤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
    “你看,你那时候下手多重。”
    然后萧从简会说:“是你先做禽兽之事。”
    他只能从这些意淫中得到一些小小的乐趣。
    皇帝身上的伤,只有贴身伺候的几个宫人知道。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知道嘴要严密,皇帝不说伤从哪里来的,不叫御医,谁也不敢问。
    李谕沐浴之后换好衣服,又看看折子,等到夜深了,他才去了萧从简那边。
    白天皇帝离开后,萧从简一直没歇着。他发完了火,就继续忙他的书,之后打了两套拳。他自觉体力比从前弱了许多,他以为自己应该能打得过李谕,没想到真动上手,李谕并不比他弱。他能感觉得到,李谕并没有真用全力和他互打。
    他没觉得自己老,但大病之后身体大不如前,是不争的事实。一想到这事情,他又想到皇帝那些胡言乱语——也只有这夜深人静时候,他能想想这些事情。他不怀疑皇帝削他是为了大权,但皇帝想睡他也是真的。他先得正视这一点。皇帝到底是个年轻人,说是癫狂也好,痴狂也好,为了那一点床笫之事,就疯成这样。他又想到萧桓,也是抵不住诱惑。
    他想不明白。他年轻时候从来没有被这种色欲之事冲昏过头脑。
    萧从简想着想着才慢慢睡着。
    但他睡眠很轻,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抬起头,就看到皇帝正爬上他的床。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对视着。萧从简已经悄悄握紧了拳头,他压低了声音问:“陛下,你在做什么?”
    皇帝慢慢向前蠕动身体,用气声说:“爬?床?”他慢慢躺倒在萧从简身边,蜷起腿,侧卧着,脸冲着萧从简。
    “快睡吧。”皇帝低低地说。
    萧从简怎么可能还睡得着,他坐起来。皇帝抬起眼睛看着他:“我也不是夜夜金枪不倒的。今晚我不会碰你。”
    萧从简靠在床头,心平气和道:“不知道我哪点入了陛下的法眼。”
    李谕闭着眼睛,能和萧从简躺在一张床上,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说说话,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他不需要盯着萧从简,他能想象出萧从简此刻脸上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的样子,你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过么?别人称颂你的话,你以为都是假的么?”
    李谕温柔地说。
    萧从简默不作声。
    李谕又说:“你以为只有女子爱慕你么?你以为只有朕……”他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说:“你不会不知道冯佑远每次看你的眼神都特别深吧?若你肯让他亲近,他可得高兴疯了。还有国子监的周笃,他也是看到你就走不动路……”
    “你知道这些么?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在乎。”李谕说。
    寂静中只有李谕一声近乎叹息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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