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更觉得方才皇帝因一幅画便升他官职的话是对陆庭筠的讥讽。
    陆庭筠对那些钻进耳朵的讥讽之声,面不改色,不为所动。
    魏颐亲自搀扶陆庭筠起身,“爱卿是国之股肱,爱卿快快请起。”
    他又看了一眼崔莺,“皇后也起来罢,朕乏了,今日的宫宴便散了吧!”
    眼看着魏颐迈出了大殿,就要回养心殿,玉贵妃有些不甘心,今日她原打算让皇后当众出丑,却没想到轻易便让小皇后逃过一劫,虽说今日有陆庭筠为她求情,但她却也彻底地惹怒了皇帝,天子的命令不容人违背,往后小皇后在宫里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了。
    群臣已散,迈过景阳宫的玉阶时,众臣都脚步匆匆,远远地避开陆庭筠,无一人与他搭话同行。
    玉贵妃抓住机会,追上了魏颐,“皇上,妾新学了一首曲子,皇上今晚可要来臣妾的玉桂宫听曲?”
    赵玉晴的手上不安分,她的手攀上魏颐的胸膛,却摸到了一坚硬之物,她将手伸了进去,摸到一支梨花珠钗,眼中露出惊讶欣喜的神色,“呀,皇上这是要送给妾的吗?这只珠钗当真是好生淡雅别致啊!”
    赵玉晴一惊一乍,也并不是真的觉得这支珠钗有多精致。也不过是想要让皇后知晓她才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崔莺也看了一眼那只珠钗,倒是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只不过她神色淡淡,全然不在乎玉贵妃在她面前炫耀,她不过是替嫁进宫,只求安稳度日,至于旁的根本就不在乎。
    她巴不得自己不受宠,至于皇帝愿意宠爱谁,那都与她无关,她只盼着魏颐能离她远些,不来寻她的麻烦便好。
    却没想到魏颐一把从赵玉晴手里夺过珠钗,“贵妃逾越了,这支珠钗与贵妃的气质不搭,更不是什么名贵的首饰,朕今晚便命人送套红珊瑚的首饰去玉桂宫。”
    玉贵妃没想到魏颐会当面拒绝她,让她失了颜面,又让崔莺看了笑话,赵玉晴脸都绿了,她心中不痛快,但又不敢纠缠皇帝,害怕彻底地惹恼了他,“臣妾谢皇上的赏赐,妾已在玉桂宫为皇上准备了参汤。请皇上去妾的那里小坐片刻,妾再为皇上弹奏一曲。”
    “不必了,朕政务繁忙,今夜不得空。”
    待魏颐头也不回,冷着脸大步离开,玉贵妃分明看到魏颐很宝贝那支珠钗,还将那支梨花珠钗子小心收进了衣襟内,玉贵妃更是气红了眼。
    这分明就是借口,这宫里谁人不知皇上纵情享乐,流连后宫,从不处理政事,也不看折子,太后把持朝政,但皇帝几日不上朝也是有的,分明就是皇帝恼了她,因为那支破珠钗迁怒了她。
    那支珠钗分明就是旧物,为何魏颐会这般在意那支珠钗,那珠钗的主人到底又是谁?
    赵玉晴心烦意乱,她将手里的琵琶一把塞在如月的手中,却险些被琴弦弄伤了手指,气得一巴掌甩在如月的脸上,怒道:“蠢东西,拿个琵琶还能刮到本宫,割断本宫好不容易蓄长的指甲,仔细本宫扒了你的皮,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回宫!”
    尽管她被皇上冷落,但比起处境堪忧的皇后,她便觉舒心了不少,来日方才,她等着看好戏。
    她对着崔莺行了个极敷衍的礼,便扭着柔软的腰肢离开。
    沉香看不惯玉贵妃那傲慢无礼的嘴脸,愤愤不平地道:“玉贵妃见到娘娘应该行跪拜大礼才是,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态度,她怎生这般无礼。”
    崔莺却好似浑然不在意,“由着她去吧。”
    在宫里得到皇帝的宠爱,便有了嚣张跋扈的底气,她既然得宠,趾高气扬些又能如何。
    大不了往后见面,她躲着些,她瞧着赵玉晴的性子是个难缠的,她又何苦去触霉头。
    此刻崔莺有些心不在焉,方才在殿内多有不便,甚至没来得及对陆庭筠道一声多谢。
    但她方才记得,皇帝已经将延明宫的清风馆赐于陆庭筠,此处离清风馆不远,方才在殿中,陆庭筠褪下衣袍为她解围,她应当面道谢的。
    确如崔莺所料,陆庭筠出了大殿,便前往清风馆。
    他此前所料不差,皇帝和太后定是达成了一致,太后借皇帝之手为他升官,又让他住在了清风馆,老师之死确与皇帝和太后脱不了干系。
    只怕他的所做所为都早已被人暗中监视着,太后手段狠辣,必不会留下后患,太后不会放过何家唯一的血脉,老师唯一的孙儿。
    他不觉便加快了脚步,有些担心陆伯和何小公子的安危,只要何小公子顺利到了青州,便是太后也无法轻易寻到人。
    而这个时辰,潇鹤应该会想办法将消息传进来了。
    他心里装着何小公子的事,却仍有时刻保持警惕的习惯,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蹙了下眉头,有人往清风馆的方向过来了。
    他索性停在一棵海棠花树下,随手折下一支海棠花花枝,故作在赏景。
    “陆大人请留步。皇后娘娘请陆太人前去说几句话。”
    是皇后身边的赔嫁丫鬟沉香,丫鬟圆圆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看模样像是对他有怨气,陆庭筠不明所以,只是礼貌一笑,心里却在想自己到底是何时得罪了这个小丫头。
    前面不远处是一处莲池,盛夏天气,池中盏盏粉莲竞相绽放,碧绿的莲叶间,无数锦鲤在莲叶间追逐嬉戏。
    崔莺等在莲花池旁,听到脚步声,“陆大人来了。”
    “不知皇后娘娘找臣何事?”
    崔莺盈盈一福,“方才多谢陆大人相助!只是本宫不喜欠人情,这是谢礼,还请陆大人收下。”
    沉香将装着金珠的袋子交到陆庭筠的手里。
    袋子沉甸甸的,里面的金珠很有分量。
    “陆大人是闻名京城的大才子,自是不喜这些俗物的,但陆大人这样的文雅君子,大人的高雅喜好,本宫自是难以揣摩,便只能送这些俗物了。”
    陆庭筠总觉得崔莺话中有话,有些含沙射影,就好像他曾得罪过她。
    他不由得在心里沉思,自己到底是在何时得罪了她,他思来想去好像也只剩下一桩事,便是他前不久派潇鹤去崔国公府退亲之事。
    沉香将金珠奉上,不情愿地发出一声冷哼。
    这丫头的态度让他更是确信是那桩事无疑了,可分明他也收到了断绝信。
    他虽说提及退婚,但崔莺也亲笔写下断绝信,他们应是互不相欠才是。
    他本不想收下这些金珠,但皇后的人情,他可无福消受,倒不如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反正他的名声已经够差,俗不俗又有什么要紧。
    “如此臣便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陆庭筠望向崔莺身上的官袍,意有所指,既然崔莺不愿欠他人情,要和他撇清关系,那这件官袍是不是也该还给他了。
    崔莺知他眼神中的含义,又想起自己身上那件舞裙,方才他既然脱衣为她遮挡,便是都瞧见了,就像是在他面前未着寸缕,这让她更觉窘迫难堪,不觉便涨红了脸,用那件衣袍将自己裹得更紧了,“陆大人的这件官袍,待本宫洗净了再还给陆大人。”
    “不必了,便是娘娘将这件官袍送还,臣还是要拿去浣洗的。”
    沉香再也忍不住了,气得大骂,“陆庭筠,你怎敢这般对娘娘无礼,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嫌弃娘娘穿过吗?”
    崔莺的脸越发红了,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这不过是他的习惯,他素爱洁,更不习惯与他人共用一物,若是衣裳,旁人穿过的,他便会扔掉,但官袍都是尚衣局发放的,不能随意扔掉。
    是以他才说会拿去浣洗,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如今再怎么解释都像是在狡辩,陆庭筠干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方才崔莺匆匆追着陆庭筠而来,又戴着面纱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她身上的舞裙来不及换下,外头又罩了件官袍,身上汗涔涔的,难受得紧,只觉胸闷气短,头晕脑涨,两眼发黑,便要往后倒去。
    陆庭筠情急之下一把扶住了崔莺的肩膀,“皇后娘娘可是身体不适?”
    此前在殿外,他便觉得崔莺步伐虚浮,似身体有恙,此刻更是虚弱地快要晕厥,“快去请太医。”
    崔莺昨夜来了月信,一直强忍着腹痛,此那身舞裙勒得她胸口发闷,中了暑热,腹中疼痛难忍,这才险些晕倒。
    她差点跌入陆庭筠的怀里,急得一把推开陆庭筠,可陆庭筠身后是莲池,他没想到崔莺会突然推开他,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崔莺身上的那件官袍。
    “嘶”地一声,官袍被一把撕开,顺带扯掉了内侧那件舞裙的半截薄纱衣袖,崔莺的香肩裸露在外,玉臂修长,那雪白的玉肌,比最细腻的香膏还要光滑。
    陆庭筠只觉喉咙发紧,甚至忘了将那灼热的目光从崔莺雪白的肩上移开。
    “你还看。”
    第8章 第8章
    ◎她有点可爱◎
    崔莺吓得赶紧去扯身上被撕破的官袍,那双清亮的眼眸中蒙着一股潮意,轻柔的嗓音带着几分羞怯,与景阳宫大殿之上那个一直在忍耐,苦苦强撑的端庄皇后又有些不同。
    陆庭筠顿觉失礼,赶紧退后了几步,“是臣失礼了。”
    崔莺衣裳被撕破,着急离开,似又想起了什么,用警告的眼神看了眼陆庭筠,“此事……你不许说出去。”
    还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凶狠的威胁眼神。
    陆庭筠的嘴角暗暗上扬,连连点头称是。
    崔莺却忘了自己是蒙着面纱的,这看似威胁的话语,却并没有几分威慑力,比琉璃更透亮的眼睛,就像只被剪去利爪的猫儿,倒是让人觉得灵动可爱。
    他看着崔莺仓惶逃走,身后好似有人在追赶,他的唇角翘得更高了。
    “公子在看什么?好看吗?”
    陆庭筠的嘴角不自然地收了收,回头看了眼身穿太监服的潇鹤,幽幽地说,“小心被拖去敬事房,断了子孙根,日后便可入宫领个差事了。”
    潇鹤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他往陆庭筠的身上嗅了嗅,满脸吃惊地道:“奇了,公子居然用香了?”公子不是最闻不得香粉香料吗?”
    陆庭筠非但不能闻血腥之气,就连那种极淡的香粉香料都会令他浑身不适。
    严重时还会胸闷作呕。
    方才那股香气是崔莺身上的,一向对香气敏感的陆庭筠自然也察觉到了,那是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他却并未感到不适,只觉得那香气清
    甜淡雅,很好闻。
    但崔莺的身上除去那抹极淡的梨花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可他闻到那股血腥气,也没有像在何家时那般,令他觉得呼吸困难,浑身不适。
    他很快便明白了崔莺身上的那股血腥气是怎么回事了,医书上说有些女子在来月信时,会腹痛难忍,严重的甚至会疼得晕厥。
    约半个时辰后,坤宁宫派人将那件官袍送还,陆庭筠送了一盒桂花糖作为回礼。
    陆庭筠将被撕烂的衣袍丢给了潇鹤,“替我将这件衣裳缝好,我明日要穿。”
    潇鹤见那官袍的袖子都快要被撕下来了,惊讶地捂住嘴,“公子的官袍怎的破成这样了?这也太破了吧?难道是公子得罪了皇后,皇后便撕了公子的官袍泄愤?”
    “闭嘴,今夜缝不好这件官服,便不许睡觉。”
    潇鹤找来针线,小声的抱怨自己命苦,“但凡公子娶了妻,这缝补衣衫之事,也轮不到我来做。再说这件官袍是皇后娘娘穿过的,公子不是不喜穿旁人穿过的衣裳吗?”
    潇鹤旁絮絮叨叨地抱怨一通,见陆庭筠虽手上翻书的动作不停,却暗暗弯起了嘴角,看上去心情很好。
    “公子,都说崔家长女生得貌美若天仙,我去崔家打听过,皇后比她姐姐生得还美,公子今儿也见到了皇后娘娘,那公子觉得皇后娘娘美吗?”
    说完又压低声音添上一句,“公子可曾后悔去退了婚,白白错过了这京城第一美人?”
    “我没看清。”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就连那双眼睛都那样美,相貌自然是不差的,但他却觉得美不美的其实也不甚要紧。
    潇鹤做惯了缝补的活计,他飞快地穿针引线,又觑了眼陆庭筠有些痴傻的神色,“公子就嘴硬吧!不过已经晚了,崔家小姐已经进了宫,成为了身份尊贵的皇后娘娘。错失了这样一位好的夫人,公子可将要求放得低些,再低些,以公子如今的名声,那些长了眼的贵女可不太能瞧得上公子。”
    还没等陆庭筠手中的书扔过来,潇鹤便缩着脖子躲开。
    晚些时候,寿康宫里的小太监前来传话,说是太后请陆侍郎去兰台阁问话。
    陆庭筠对潇鹤使了个眼色,潇鹤低头退了出去,又买通了负责出宫采买的管事太监,偷偷溜出宫去。
    潇鹤出了宫便回到了先前那间宅子,悄悄将人手撤出了京,又抹去了祥云商行的商队偷偷将何小公子运送出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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