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带过来了。”她从怀里掏出密函,递给他,“你可以看看。”
    他一愣,有些不可思议:“……你娘让你好生保管,你就这样随身携带?”
    她有些难为情:“事发突然,我还没想好把它放哪,便暂时贴身带着了……反正只要我不把它弄丢,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你也能帮我看一下这里头的门道。”
    杨世醒轻轻“哦”了一声,恍然:“我说呢,怎么你今天来得这样积极,原来是有求于我。”
    阮问颖讨好地对他笑笑:“我没有你聪明嘛,不敢自己拿主意,怕把这件事搞砸了。你又对我说过,遇上困难可以来找你帮忙,我就这么做了……而且我觉得这封密函或许和你有关。”
    杨世醒瞧她一眼,伸手接过密函。
    “也许吧。”他把它拿在手里抖了抖,“除了军情机密和我的身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娘对你这般叮嘱。”
    “我远离战场,我娘不可能会把军情机密交给我保管。”阮问颖道,“且军情最重时机,一旦时机过了便什么军情都没用,不会让我干等着。”
    “那就只能是我的身世问题了。”对面人给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结论。
    阮问颖比他要在意得多,努力注意着控制神情,不在面上表露出来:“那……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杨世醒没有立刻回答,垂眸盯着密函看了一会儿,又把它拿起对阳光照了照,才道:“没有,这密函看起来就像普通的锦帛,我分辨不出有哪里特殊。”
    她有些失望:“是吗……难道只有打开来看,才能知晓里头写了什么?”
    “约莫如此。”他应一声,“我替你打开来看看?”
    第157章 你娘当年或许根本没有瞒着陛下
    阮问颖迟疑片刻, 摇了摇头:“还是别了,我娘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如果提前打开, 或许会弄巧成拙。”
    “那就不看。”杨世醒把密函还给她, “你好生收着,等时机到了再看。”
    她一边接过, 一边好奇询问:“时机什么时候会到?”
    “合适的时候。”
    “什么合适的时候?”
    “我要是知道这个答案, 还会在这里和你绕圈子?”
    “……”她撇撇嘴, 把密函放回怀里,有些悻悻, “那你和我说这么一大通做什么, 白白让我生出一番期待。”
    杨世醒失笑:“颖大姑娘,我就算比平常人聪明, 也不能未卜先知。你这密函从外面看不出门道, 又不能直接打开瞧里面,自然不能知晓更多。”
    她抿起丹唇:“我以为你至少知道时机。”
    “我也想知道, 可现在风平浪静,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上哪去给你找这个时机?”
    “你就不能预测一二?”
    “不能。”他应得干脆,“我说了,我不能未卜先知。”
    阮问颖不服:“如果只是单纯的预测就是未卜先知,那‘料敌先机’这四个字怎么来的?你掌握了那么多人的动向,难道不能根据这些消息, 推算一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吗?”
    杨世醒神情一动, 若有所思:“好吧, 那我问你, 这密函是你娘在什么时候给你的?参加践行宴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她道,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关键,“昨天的践行宴上发生什么了吗?”她全程都在,没发现宴席上有什么奇怪之处啊。
    “践行宴结束后,你随我回了含凉殿,你爹娘被陛下留在紫宸殿小叙,你的兄嫂离宫回府。”他把昨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但后来你爹娘并没有一块离开,而是你爹先走,然后才是你娘。”
    阮问颖一怔。
    “……你的意思是——”
    杨世醒盯着她,目光明晰:“陛下留了你娘密谈。”
    阮问颖心中一跳。
    “……他们会谈什么?”她的声音有些紧张的轻颤,“你的身世?”
    杨世醒支颐,流露出细微的思索之色:“有一点我一直很奇怪,皇后曾在当年把计划告诉过你娘,希望你娘能向陛下告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不过她的愿望落空了。”
    “可如此大事,你娘真的会什么也不说吗?如果皇后说她怀了信王的孩子,那还好,你娘有闭口不言的理由,但这种事——她有必要为了满足你祖母的野心,而瞒着陛下吗?”
    “毕竟陛下是她的嫡亲兄长,他们兄妹间的感情你也看得到,一向很好。”
    阮问颖从来没有想过这点,她甚至连相关的谈话都差点忘了,听他这么一说才记起,察觉到了里头的不对劲。
    安平长公主与陛下的兄妹情深毋庸置疑,即使皇后身为闺中密友,但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一个是自己的嫂嫂,还是混淆皇室血统这样的大事,怎么想也不该只字不提。
    难不成她的母亲害怕此事会祸及整个阮家,为了保住丈夫与孩子的性命才这么选择?可陛下一向英明,又有兄妹情分在,安平长公主若是将此事全盘告知,定会得到陛下的网开一面。
    阮问颖想不明白。
    “这……是有些说不通。”她黛眉轻蹙,求助地看向杨世醒,“你觉得会是什么缘故?”
    他举起茶盏,揭盖缓缓饮下一口:“我也想不通。”
    “你猜一猜呢?”她追问。
    “你不能总是依凭我的猜测,”他把茶盏放下,“这样可能会导致我们盲目自信,最后栽一个大跟头。”
    阮问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有些无措:“那……我们不猜了?慢慢等,静观其变?”
    杨世醒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开口:“我觉得你娘当年可能没有瞒着这件事。”
    她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他道,“你娘当年或许根本没有瞒着陛下,而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她怔忪不已:“这可能吗?”
    “可能。”杨世醒干脆地应下这两个字,“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皇后在提这事的时候,你娘没有应话?而是另接着前头的话题说了下去。”
    “她若真如皇后所说,没有把这事告诉陛下,为什么不就此生出一点后悔或是信错人的感慨?这不合常理。”
    阮问颖回忆当初的情况:“是——是这样,我娘她的确没有应话。”
    她有些兴奋起来:“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我娘把这事告诉了陛下,使陛下提前有了准备,在皇后生产当天加派了人手,保护你免遭贞妃的毒手——”
    “所以这么多年我娘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世。在她看来,陛下既然知晓祖母她们的打算,却没有任何动作,又对你亲厚器重,与你有五分父子之相,原因就在于你们是亲生父子!”
    她的语速抑制不住的激动加快,直到一口气不停地把话说完,才顿住了一会儿,蹙眉凝思。
    “可是这样一来,皇后的说法就更奇怪了——如果你的身世当真没有问题,那为什么她会什么都不知道呢?陛下和我娘,难道没有一个人把真相告诉她?”
    杨世醒缓缓摇头:“我猜不出来,整件事太复杂、太奇怪了,牵扯进了许多人,年月又过去了那么久,难以窥知全貌。”
    闻言,阮问颖没有像先前那么失望,眸里依然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觉得看到了前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有点进展了,至少我们有了另外一个调查的方向,不是吗?”
    杨世醒对她温柔一笑,含着点点宠溺道:“是。而且如果我的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它还代表着另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一定会非常高兴。”
    阮问颖一愣,想了想,没想出来它还能代表什么好消息,询问道:“什么消息?”
    是他的身世更加确定了吗?可这在她心里已经是一个定论,除此之外,她不认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杨世醒拉过她轻置于桌案边沿的手:“如果你娘真的把这件事告诉了陛下,那就说明她没有背叛陛下。这样一来,即使将来我的身世暴露,不管我是何身份,你都不用再担心家人的安危。”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阮问颖都兴致高涨。
    不用再担心亲人的安危,哪怕只是一个没有经过证实的猜想,也依然搬离了压在她心头上的一座大山,免去了她的大部分惶惶不安。
    她终于不用再为和杨世醒在一起而感到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即使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一切祸事的源头皆出于真定大长公主,就算将来有什么后果都是其咎由自取,怪不得她,她也还是心下难安。
    她当然不能背叛杨世醒,把他的一切动向告知长辈,可她同样也不能对家族的安危坐视不管。
    只要想到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杨世醒不是帝后二人的孩子,而他对真相的追寻探查可能会使阮家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即使这是她的亲人自作自受,她也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恐惧。
    她甚至做过一回类似的噩梦,就在含凉殿,她在等杨世醒下学时不小心倚榻睡了过去,结果差点深陷梦魇,被他唤醒后发觉自己出了一头冷汗,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当时的杨世醒看上去对她很是担心,蹙眉询问她怎么了,又让山黎去请太医过来,给她诊治。
    来的太医是吴想旬,在仔细看诊一番后下了她是被惊着了的结论,给她开了一贴安神药服下,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杨世醒还是不放心,屏退所有的宫侍,关切地抱住她,询问她怎么了。
    她回答说做了噩梦,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噩梦没有说,只是紧紧地依偎着他,汲取从他身上传递来的温暖。
    见状,杨世醒没有再继续追问,抚摸着她的背,亲吻着她的发心和额头。如此一番安慰,才让她从浑噩的状态中归于平静,仰头对他绽开一个细小的微笑,主动吻上他的唇。
    在那之后,杨世醒没有就此询问过任何话,阮问颖以为他是揭过这一篇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并且看穿了她的想法,明白了她藏在心底的隐忧,始终牵挂着如何给她化解。
    这样的深情体贴,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阮问颖冒出了一个格外坚定的想法。
    她要永远跟随着他,无论黄泉碧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当然,这样的想法稍微有那么一些偏激,就目前的情势发展而言,他们是在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前行,不管他的身世还是阮家的安危都在逐步迈入稳妥。
    他们只会有越来越大的可能获得美满。
    这么一想,阮问颖便觉得格外欢喜,心中甜蜜不已,做了好几晚的美梦,连喝清水都觉得甘冽。
    然而好景不长,在五月初的一次入宫里,杨世醒轻飘飘透露出的一个消息把她惊得愣在了原地,片刻后才道:“你说什么?贞妃复宠了?”
    第158章 我觉得信王比陛下对皇后要深情多了
    杨世醒道:“嗯。”
    “嗯?”阮问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脸上现出几分不可思议,“你说‘嗯’?”
    他扬起剑眉:“不然呢?你觉得我说什么更好?”
    他没有对她的态度提出微词,但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容置喙还是让阮问颖一下偃旗息鼓,软了神情, 沮丧地靠上身后的凭案, 喃喃低语。
    “这怎么可能呢……张家已经倒了,高密王又不成器, 她也不是一个——”说到这里, 她停了一停, 抬头看向杨世醒,询问道, “贞妃样貌如何?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吗?”
    “我怎么知道。”杨世醒轻嗤一声, “北巷离我的含凉殿有十万八千里,我没事跑过去看她长什么模样作甚?”
    “那、那你没有在宫宴或者宫道上偶遇过她吗?”
    他神情一顿, 抬眼瞧向她, 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后妃居于北巷,平日里除了向皇后请安皆不可随意走动, 我上哪里去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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