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知晓沈书戎为何不让人进这座院子,连她回府都不让她在娘亲生前的地方住,不就是因为心?虚嘛。
    从前他与景宁侯做的那些亏心?事,娘亲手中可都有计较,娘亲生前,沈书戎便怀疑她手中捏着一些还未毁去的证据,所以一直试探,一直试图找到。
    前世她也是从李鹤珣那里知晓娘亲手里掌握着沈家与景宁侯的证据,当时她回府找了许久,才在娘亲生前住的院子将东西找到。
    早已破败的院落中,唯有正中的榕树依旧枝繁叶茂,生生不息。
    沈观衣寻着前世的记忆,从榕树底下挖出来一个木箱,箱子中装着两本已经?泛黄的账本与一个娘亲当初亲手编织却并未送出去的同?心?结。
    她将东西藏进怀中,将树底的坑洞填平后回头望了一眼再?瞧不出半点当年模样的地方,悄然?离开?了院子。
    拿到东西后,云姨娘将沈观衣送出了府,临走前,她看向云姨娘道:“你可曾想过离开?沈家?”
    云姨娘愣了愣,随后温柔道:“二小姐为何如此问?”
    沈观衣瞧了一眼已然?大亮的天色,因那场火,她耽搁了不少时间,也不知沈书戎那边布置的如何了,现下去告诉李鹤珣,还来不来得及。
    “沈家算不得一个好归宿,沈书戎更称不上良人,若哪一日沈家出事,你可有想过离开??”
    云姨娘突然?皱眉看了她一眼,随后认真思索了一瞬,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不会?
    沈观衣忍着嗓子的刺痛,欲要问个明白,余光却突然?瞧见巷尾处驶来一辆马车,那样的规格,只会是沈书戎回来了。
    罢了,不管云姨娘如何想,届时她都不会让她跟着那些人去死。
    沈观衣从怀中拿出那根有些旧的同?心?结塞进云姨娘手中,认真的道:“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的。”
    云姨娘错愕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再?抬头时,只能瞧见在天光的照映下,消失在拐角的纤细瘦弱的身影。
    “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沈书戎从马车上下来,蹙着眉,瞧了一眼拐角处,随后脸色阴沉的看着云姨娘。
    云姨娘回过神来,眼里漫着点点温柔,“听说老爷一整夜都不曾回府,妾担心?,睡不着,所以想来等一等。”
    沈书戎脸色好上许多?,瞧了一眼云姨娘身上单薄的衣衫,责怪道:“天气凉了,出门记着多?穿些。”
    “妾知道了。”云姨娘眼底晕开?一丝笑意,走上前挽着沈书戎的手臂往府内走去。
    “老爷怎的这时才回府?是出了什?么事吗?”
    “近日有些事,我方才得空,回来看一眼就走,林斋那边如何了,月儿?没事吧?”
    ……
    “这位爷,小的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哎哟……”
    “什?么不是故意的,老子都吃到苍蝇了,你个老不死的,给我砸!”
    喧闹的街道上,馄饨摊被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人砸了个干净,而那些人似乎还嫌不够,对摊主?拳打脚踢不说,还将欲要出头的人同?样揍的鼻青脸肿。
    狭窄的街道上百姓拥堵,因有人报官,很快便有衙役前来,但这些人太过嚣张,不但不明白见官矮一截的道理,还不由分说的与这些衙役动起了手。
    这般的事情,今日的上京似乎出现的尤其多?。
    沈观衣几乎每走一段路程便会愈见诸如此般的事情,她知晓这些人或许就是赵永华口说所说的暗线,但那些衙役她不知晓会不会也有赵永华的手笔,所以不敢轻易去表明身份。
    眼下算算时辰,李鹤珣应当已经?去了大理寺,以如今的情形等她回去李家再?赶去大理寺已然?来不及了。
    沈观衣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转身钻进巷子中,朝着赵玦今日受刑的市口走去。
    李鹤珣应当不知昨日赵永华与沈书戎商议的计谋,若他不惜毁掉清正之名也要将赵玦虐杀,定是因为赵永华的计谋得逞了,赵玦从上京逃了,才让他失了理智,将人抓回来后,用比凌迟还要狠厉的手段将人处死。
    那时上京人人都对他的行径猜忌畏惧,一世清正不过一瞬便能毁去,尽管她以为李鹤珣此举并未做错什?么,可抵不住悠悠众口。
    前今两世,李鹤珣都待她很好,既能改变,她愿意一试。
    如今她这般着急,还差点死在沈家,断不能让他如前世那般成为众矢之的。
    第67章
    市口?刑场外百姓拥堵围观, 虽有兵卫约束,却依旧挡不住越来越多前来瞧热闹的人。
    沈观衣从未观过刑,就连前世沈家灭门之际她?都不曾看过一眼, 如今瞧着这?等场面, 总是有些不适。
    身旁的男人不停的往前挤着,身形高大魁梧, 身上总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是宿醉后并未洗漱的腐臭,他仗着一股子蛮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可此?处实在太过拥挤, 他使了半天力气也只挪动了半分。
    沈观衣对疼痛向来没有太大的反应, 如今却被他挤得?肩膀生疼。
    心中火起, 她?顾不得?遮掩模样, 一双含怒的眸子猛地瞪向了男人,却在抬眼之时瞧见了远处在兵卫的保护下,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
    彰显着大理寺少卿的官袍他穿着很是贴身,或是因他身量极高, 便是在人群之中,也能在抬头时一眼瞧见。
    李鹤珣面无表情?的朝着刑场走?去,周遭喧嚣, 他却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而那些谈论着他的只言片语,几乎都落入了沈观衣的耳中。
    “那位便是李大人了吧,果真是清执如玉, 不枉我一大早便来此?。”
    “据说李大人素来厌恶这?些逞凶极恶之人, 今日有他在,必能将这?等恶徒凌迟。”
    李鹤珣的身影愈见远去, 沈观衣踮着脚下意识往前挪动,叫喊的声音还未传到前头便淹没在了嘈杂之中,气恼溢满了眸子,眼瞧着他便要从旁门走?入刑场,沈观衣急得?跺脚。
    突然,他脚步一滞,沈观衣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他只是低头与?旁人说了些什么,至始至终不曾朝人群中望来一眼。
    直至他身影彻底消失之际,沈观衣不由得?升起一抹委屈。
    他怎么能瞧不见她?!他们夫妻这?般久,他便不能生出一丝感应,来寻她?一寻吗?
    贝齿咬了一下唇瓣,沈观衣虽然气恼,可瞪圆的眸子中却盛满了明艳,无双的容色绽放着令人挪不开眼的生机。
    好在此?番无人注意她?,只一个劲的望着跪在刑场正中,一身囚衣,披头散发?的男人。
    无数的声音涌现,那些声音中不乏有对他的指责唾骂,难听?的话如雨后春笋一股脑的涌来,巨大的屈辱让赵玦咬碎了牙。
    可眼下性命攸关,那些辱骂无法化为?利刃割开他的皮肉,但李鹤珣却可以。
    散乱的长发?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赵玦回头看向稳坐高台的男人,那双眼如往常一般平静无波,而他越是从容,赵玦便越是慌乱。
    底下众多的百姓中,会不会有他父亲安排的人?
    父亲会不会救他……
    他要不要再等等?
    李鹤珣看出了他的犹豫,嘴角嘲弄的轻扬,修长的指节慢条斯理的从桌上的令箭上划过。
    赵玦瞳仁紧缩,巨大的恐惧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心中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万不能让李鹤珣将那令箭扔出来!
    不就是当年?的事吗,他都快没命了,还管什么太子!
    眼下他只能赌李家、李鹤意在李鹤珣的心中,比他清正不阿的名声重要,赌他会如约将自己救下!
    谩骂不绝于?耳,无外乎逆子猖狂,罪大恶极之说,赵玦动了动身子,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万里长空,纤凝不染,刑场周遭密密麻麻的百姓如同?古树下聚集的蚂蚁,数之不清,他们瞧不见刑犯长发?下面是怎样的一张脸,只能听?见他干哑却用尽了全力嘶吼出来的声音,“四年?前,漳州尸山血海,三千百姓无辜葬身,比起罪大恶极,我怎比得?上那人!”
    提起漳州,便是上京的农妇都能在瞬间想起四年?前那件令人痛恨至极之事。
    而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如今最清正严明之人的弟弟。
    “他在胡说些什么!”刑部侍郎变了脸色,心惊胆战得?瞧了一眼李鹤珣,连忙起身要去将人拿下,身子半起时,从身旁伸来一只手,指尖似有若无的按在他的手臂上。
    刑部侍郎震惊转头,对上李鹤珣幽深如晦的眸子,他心中打鼓,悄然坐下,不明白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
    与?他同?样震惊的,还有周遭围观的百姓,众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便传出了诸多有关当年?的大小事。
    听?着那些人将方才辱骂他的话原封不动的用在了李鹤意身上,赵玦心中总算好受了些。
    他从未想过掩埋这?么多年?的真相,会以这?样的方式,从他的口?中公之于?众。
    望着下方那些愚民的嘴脸,赵玦大声道:“那人简直枉坐高位,更不配入主东宫,若皇位当真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日后的上京便是下一个漳州!”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静默了一瞬,紧接着便涌现出比方才还要动荡不安的喧闹声,刑部侍郎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怒喝道:“赵玦,你休要在这?诋毁太子声誉,来人……”
    “让他继续。”
    冷冷清清的声音如风一般轻,却在瞬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刑部侍郎蹙眉看向李鹤珣,“李大人,此?人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本就心术不正,这?样的人说的话,怎能相信!依我之见,应当立刻将此?人凌迟!”
    李鹤珣瞧了一眼天?色,“时辰还未到,大人急什么?”
    他缓缓侧头看向刑部侍郎,“诋毁与?否,大人说了不算,本官说了,也不算。”
    李鹤珣不再看他,如同?看客一般,问道:“本官记着四年?前,你以太子伴读之名与?他们一同?下了漳州,依你之意漳州一事,另有隐情?。”
    “是。”
    赵玦沉默了一瞬,似是在回忆,“四年?前,太子出京游历,我与?李鹤意以太子伴读的身份陪伴身侧去了漳州……”
    那时,他不过十六岁,而李鹤意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还未满十五。
    可李鹤意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对诸多事已然有自己的见解。
    太子伴读,家世才学必然要胜过许多人才有资格伴在太子身侧,而才学,指的不单单是学识,还有自身的本事。
    李鹤意虽是嫡次子,可那时他身上的光采几乎压过了李鹤珣。
    而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性子却单纯至极,不但沿途接济流民,还被骗去了自己所有的银子。
    赵玦与?太子都骂他蠢,而他却总是一本正经的道:“行骗固然不对,可人性本善,若他们自小如你我一般锦衣玉食,也不会做出这?般的事来。”
    赵玦轻嗤,“愚不可及,那些人怎能与?你我相比。”
    李鹤意从不爱与?人争论,见他如此?说,只抿唇腼腆的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他模样与?李鹤珣有七分相似,若是二人站在一处不说话,不熟的人或许还以为?是双生子。
    只是二人的性子大为?不同?,与?之相熟的人,轻易便能分辨出来。
    赵玦对性子冷漠的李鹤珣本能的有一股畏惧,而对李鹤意更多的,却是不屑与?嫉妒。
    仿若相悖的两?种情?绪被他深深埋在心里,而他发?现的那一日,便是他们抵达漳州之时。
    太子去漳州压根不是为?了游历,而是为?了啃下漳州知府这?块硬骨头。
    便是太子伴读也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可从孟朝的行事来看,大树底下早已烂掉的根中,也有他一份。
    皇帝昏庸却身体康健,孟朝想要顺利登基,需要自己的势力,而培养势力,则要花大把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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