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会意后,忙侧身吩咐周南,周南点了点头,悄然退下去安排了,而他看到有老臣过来向他敬酒,他端起酒杯迎上前去,遮掩住了周南悄然溜出去的身影。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不会引起贵人们的注意,常曦正与另一边的妇人东拉西扯,就看到一个宫娥模样的女子近前来,“韩大人,你要的都安排好了,这就过去吗?”
    “都好了呀,那行,我去去就来。”她与另一边的妇人们笑了笑,大家看了看她仍然带着湿气的裙子,都善解人意地没有多问,看着她随那宫娥起身离开了。
    那个想要挖坑让常曦跳的妇人看到常曦离席了,眼睛突然一亮,这回是她自己主动离开的,出了什么事也不能怪她,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于是她赶紧以如厕的理由离了席。
    这举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当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没一会儿,看到常曦换了条外裙回转,众人也不以为意,毕竟天气冷,穿着湿衣易得风寒。
    这回常曦对桌上的饮食不再那么忌惮,开始高调地与众人推杯换盏,在这角落里非常有存在感。
    其实能在大殿里出席宫宴的人,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小人物,焉知这里坐着的人哪天不会成为高官夫人?所以打好关系是很必要的。
    三皇子喝的酒多了尿自然就多,少不得中间离席去如厕,只不过这次出去前,他与母亲淑妃暗中对视一眼,母子俩心照不宣,看来一切都稳妥了,他这才施施然地由下人扶着出去。
    坐在他对面的赵晋只是冷眼旁观,对淑妃母子的厌恶又更上一层,希望接下来的好戏,这对母子俩会“满意”。
    三皇子一去不复返,淑妃假意担心,忙让人去寻。
    其他人也跟着侧目,不由得猜测,这三皇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千荣长公主和其他几个成年皇子这下都有点坐不住了,生长在宫廷中的他们,这会儿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淑妃母子俩在打什么算盘?
    长公主倾身靠近侄子,“我觉得不太对劲……”
    “姑母,安心看戏便是。”
    听到赵晋这话,长公主侧头看向他,这个侄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一会儿,就有侍候三皇子的内侍跌跌撞撞地进来,惊呼道,“三皇子殿下被人行刺了——”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这是皇宫,行刺皇子这可是大罪。
    淑妃震怒,“那殿下现在如何?宣了太医没有?”
    三皇子妃更是当场吓晕了过去,直到被人掐人中唤醒后,听到宫人禀报,说是三皇子殿下没有生命危险,她的心这才重新跳动起来,推开扶着的人,她颤微地走向那宫人,怒声质问,“究竟是何人行刺皇子殿下?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冯首辅看到这场面,当即闭眼装死,哪怕三皇子是他的孙女婿,他也不想轻易卷进皇家争斗中。
    一旁的次辅等人都在心中暗骂老狐狸,有好处就想捞,没好处就装死,呸!什么玩意儿。
    “没错,淑母妃,这样的人不能容。”千荣长公主这会儿站出来掺一脚,有侄子那句话,她心里有底,遂掺和得更起劲。
    “那是自然。”淑妃一副很是赞同的样子,“查出那人身份没有?本宫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宫里行刺。”
    “回娘娘的话,这人疑似是威武侯府刚认回来的嫡女……”
    这下所有人都哗然了,纷纷看向威武侯府的席位,这怎么就扯上了韩家?
    不过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这看似是冲着韩家那个刚认回来的女儿,其实是冲着赵晋去的,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两人有私情。
    所以目光又纷纷看向赵晋,这是想要把他拉下来的节奏啊,跟当年陷害废太子逼废太子造反的手段如出一辙。
    淑妃适时一脸惊讶地看向赵晋,似乎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随后又一副痛心疾首隐忍的样子,就差出声指责了。
    这一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举动,都快把赵晋给逗乐了,可一想到死去的父母,他的神情又严肃了起来。
    魏氏第一个起来道,“娘娘,这是胡说八道,小女不认识三皇子殿下,又如何去行刺他?”
    “谁知道她是不是受人指使的?”三皇子妃立即反击道,“威武侯夫人,你能证实她没做吗?”
    魏氏的脸色一阵苍白,常曦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确实无法做证,但她相信不会是常曦做的,所以哪怕婆母和丈夫不停地使眼色让她闭嘴,她还是要说,“我女儿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刚那人不是说疑似吗?那又如何证明那是我闺女,三皇子妃,不能是你上下嘴唇子一碰说是就是吧。”
    “我看你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三皇子妃护夫心切,转身面向淑妃,“娘娘,把那刺客拉到殿上来,让大家好好看看她的真面目,大家都是认得人的,别说我们在污赖人……”
    淑妃还没有做声,魏国公就站了出来,“对,有证据就摆出来,不然就是污蔑。”摆明了就是要力挺自家外甥女。
    虽与这侄女接触不多,但他看人很准,这是个心有沟壑的人,绝对不会去做眼皮子浅的事情,在皇宫行刺皇子,傻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魏家会站出来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看看人家做舅舅的,再看看亲爹的作派,这下不少人都暗暗鄙视威武侯,还不如人家当舅舅的呢,这让威武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难堪至极。
    “淑祖母,魏国公所言甚是,一切都得讲证据。”赵晋此时严肃地道。
    淑妃看到拱火差不多了,这才一脸为难地道,“既然大家如此要求,本宫只能从善如流,来人,把威武侯府的嫡女押上来……”
    常曦看戏看到这里,猛地跳出来佯装一脸忿然地冲出来,“我人一直就在殿中,三皇子被刺一案如何牵扯到我的身上?”随后向淑妃行礼,“淑妃娘娘,还请娘娘还我一个清白!”
    她的突然出现,众人都吓了一跳,此时仔细看她,发髻不乱,妆容不花,衣裳整齐,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为行刺被人抓住的样子?
    等等,她刚说了什么?
    她说她一直在殿中,那行刺皇子的又是何人?
    众人私下议论纷纷,淑妃和三皇子妃婆媳俩对视一眼,脸色都微微一变,这与设计好的剧本不符啊。
    第323章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更)
    淑妃到底经历过的风浪比较多,很快就镇定下来,依旧保持着后妃的风度,正想着该如何往回挽救的时候,就看到常曦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了好几个证明她一直在殿中,只中途出去过几息的时间。
    就那几息的时间是不足够做案的,更何况她中途出去时,三皇子人还好好地在殿中,这个大家伙有眼睛都能看的,不是想随便诬蔑就能诬蔑的,毕竟这殿中坐着的哪个是没有身份的人?
    “就是说,你后来没有出去过?”魏国公看似严厉地问着外甥女,实则在是在为她开脱。
    常曦点头,“我坐的那儿虽然偏僻,但却一直都大家的视线中,而且我一直给大家敬酒,这点大家都能做证。”
    那几个被拉出来的人不敢得罪魏国公和威武侯府,赶紧赌咒发誓表示常曦说得没错,正因为说的是真话,所以这些人都一副坦荡的样子,这就更能取信于人。
    这突然的发展杀得淑妃一个措手不及,在魏国公转头把问题抛给她时,她只能强制镇定,“看来这威武侯府的嫡女是被诬蔑的,此事本宫已知晓,事后必定会查清楚……”
    她试图和稀泥,不让这事的发展再脱离她的掌控,不然不好收拾,可惜事与愿违。
    只见魏国公却是态度坚硬道,“娘娘,那个冒充臣外甥女的人绝不能姑息,这毁人名声之余还行刺三皇子,情节恶劣,还请立刻带到殿上审问,看看是何人指使的?”
    情势逆转了,威武侯这个亲爹也不好再装死,赶紧站出来道,“娘娘,臣的大舅哥所言甚是。”
    众人纷纷附和,毕竟这事有蹊跷,三皇子的政敌也有不少在这殿中,一番推波助澜下,把淑妃架了起来。
    赵晋这才适时地开口,“既然这事发生在宴会上,孙儿不能有负皇祖父所托,身为宴会主持者,孙儿有义务要查清此事,还请淑祖母配合一下。”说完,不待淑妃反应,立即拍手让人把那假冒常曦的刺客带进来审问。
    淑妃气得想要吐血,这赵晋一定是故意的,他早不跳晚不跳这个时候才跳出来,就是要把这事情扩大,当真其心可诛啊。
    三皇子妃暗暗地向祖父冯首辅求救,可她那祖父却依旧半闭着眼睛坐着,仿佛他年老精神不济正昏睡着,这让她心焦之余,不禁有些埋怨祖父的不近人情。
    她转而又看向父母,希望他们能站出来为丈夫发声,没看到常曦的亲人都出来维护她了吗?他们出来维护一下她会死吗?
    母亲有所意动,可手臂被亲爹死死地拽住,亲爹避开她的眼光,只是狠狠地看向母亲,眼带警告。
    三皇子妃这下不再试图向娘家人求救了,她还不傻,知道娘家人这是在跟她割席,避免受到牵连,心里的怨气在高涨,这样的人算什么家人?
    没多时,那假冒常曦的女子就低垂着头被人拖了进来,看那发髻衣衫凌乱狼狈的样子,这才像是被抓住的样子。
    常曦立即看向那女子,在赵晋下令让人把那女子的脸抬了起来时,她立即惊呼,“是你!”
    “你认识她?”魏国公问道。
    常曦点点头,把之前她与这女子的过节简单陈述了一遍,然后一副后怕的样子道,“她弄湿了我的衣裳,后面又死命拽着我说要去换衣裳,好在我没有上当,不然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当时两人拉扯闹得不愉快,那片角落的人都看在眼里,这不缺做证的人。
    那妇人此时挣扎起来,大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行刺三皇子,我没有,放开我……”
    就连妇人的身份瞬间也被揭穿了,这下连她丈夫再也不能装死,赶紧出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臣真不知道她会做下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臣是真冤枉……”
    夫妻一体,不是他喊冤几句就能免责的,毕竟之前跟这妇人交谈过的人现在怕受到牵连,纷纷踩上一脚,让他们夫妻俩百口莫辩。
    这一场闹剧最后还是老皇帝命司公公过来再传口谕,“陛下传令,在宫中行刺皇子是罪大恶极,立即将刺客交给锦衣卫查处,今日宴会就此散会。”
    这是在强行给此事画上句号,不让它扩大化,就连常曦也安全地先回到魏氏的身边。
    魏氏冒着冷汗的手一把攥紧常曦的手,仿佛失而复得的宝贝,“别怕,为娘在这里。”
    常曦当然不怕,不过看在魏氏虚惊一场的份上,她还是点了点头,承了她的情。
    韩老夫人一副面相慈和的样子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不能让人觉得她不慈和。
    “先回去吧。”威武侯做为一家之主,一锤定音。
    常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跟她上辈子渣爹一样作派的人,她一眼就看穿了,反倒是为她说话的魏国公,她赶紧行礼致谢,“多谢大舅舅了。”
    魏国公道,“都是一家人,不讲这些个虚礼。”
    这起事件中,依然透着诸多古怪之处让人想不通,但他不打算深究。
    常曦还是感激地看着他,不过目光越过他的时候,看向了依旧在台上的赵晋,两人的目光一碰撞,暗地里交流了一番,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目光。
    宾客陆续离开皇宫,三皇子妃趁人不注意,追上祖父冯首辅,“祖父,您真的不帮帮我吗?”
    被儿子搀扶着准备上轿的冯首辅,回头看向这曾经宠爱无比的孙女,“当初你要死要活非要嫁进皇室时,我就已经跟你说清楚,日后只能自己担事了,冯家不能让你带进沟里。”
    “祖父这还是在怪我?”三皇子妃流泪道。
    冯首辅眼里没有往日的怜爱之情,“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转身上轿,不再搭理这个当初被人一引诱就上勾的糊涂孙女,直到现在,她都没发现,人家之所以会娶她,只因她是他的孙女。
    冯首辅的大儿子拉住想要去安慰女儿的妻子,冯家不能卷进夺嫡之争中,所以别给家里招灾。
    冯大夫人只能用眼睛安慰着女儿,无奈地被丈夫拉着跟在公爹的轿旁慢慢地出宫。
    家人渐渐远去,留在原地的三皇子妃突然觉得浑身冷得厉害,首次对当年的选择有了后悔之意。
    此时老皇帝依旧坐在他寝宫的蒲团上,看着被人搀扶着走进来的三儿子,面色阴沉地盯着这个儿子。
    “父皇。”三皇子不敢与老皇帝直视,只能低垂着脑袋忍着疼痛行礼。
    老皇帝却不心疼这个儿子刚刚遇刺身体受创,人家没将他弄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若换成他,早就下死手让他到地府去报道。
    看到这个让他一再失望的儿子,他不由得想起死去的嫡长子,怒火瞬间蹿起,他猛地起身,上前一脚踹在跪在地上的三儿子的肩膀处,直接将这个儿子踹翻在地。
    三皇子面露恐惧之色,顾不上身上伤口的疼痛,赶紧爬起来又趴跪在地,“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话还没有说完,又被老皇帝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下疼痛更甚,他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好歹还有理智,没敢喊冤,不然就更加激怒这老父亲。
    “朕对你很失望,对当年之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想着你若能善待你侄子,那这江山社稷给了你又何妨?可你让朕一再失望……”
    他今晚让他们二人主持皇家宴会,态度已经摆得很明显了,赵晋没有跟皇叔争抢风头,他很是欣慰,儿子却半点也不谦让把风头抢尽的做法,他当时就已经皱紧了眉头,但还是想再给他机会,紧跟着后面就来了这一出。
    三皇子愣然,他一直都在夺嫡的路上,但这还是他首次听到父皇这番话,也是他首次离大位如此之近,可自己却搞砸了这一切,思及此,他痛哭流涕道,“父皇,儿臣真知错了,儿臣日后一定会善待晋哥儿,儿臣可以对着列祖列宗发誓……”
    “晚了。”老皇帝幽幽地看着远处,他是真想他那死去的嫡长子,那才是个真正光明磊落的君子,可也真正是这君子作派,让他担忧,这样的人无法承江山之重。
    太过光明就会寸草不生,就是心生担忧,方才让人钻了空子,让他们父子生疑,最终天人永隔。
    “陛下,淑妃娘娘已带到。”
    淑妃这会儿哪还有宴会上云淡风轻的作派,此时她略有些狼狈地被人一推踉跄地跌进殿里,还来不及动怒,就看到老皇帝正阴恻恻地看着她,这让她打了个激灵,忙跪下,强自镇定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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