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晋没再开口,而是示意周南把人带上来。
    没多时,蕉杏被人押着进来,看到堂上这么多人,她慌张地低垂着脑袋,看来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蔡氏瞪大眼睛看向蕉杏,没明白解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个侍女她早前就审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过随后想到那会儿有施碧池在一旁搅和,她的脸色随即大变。
    她急忙上前瞪着蕉杏,“说。”
    蕉杏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别人案板上的肉,容不得她再挣扎,她嗫嚅着嘴唇道,“大姑娘在生的时候,奴婢曾无意中见到三姑娘往大姑娘吃的药里下了相克的草药……”
    “什么?”
    这个消息有如晴天霹雳,她顿时感觉到一阵晕眩,好在一旁的儿媳妇扶得快,她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常曦看了眼似乎变老实了的方梵,柏氏这个表妹当初可是热衷于装白莲花的,嫁进施家后似乎改了性子?
    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方梵扮演一个好儿媳妇,结果正好跟她的目光碰上,方梵那一眼又冷又阴暗,她却挑眉一笑,这是进化了啊?从白莲花到黑莲花,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方梵没想到常曦的态度还是那么嚣张,顿时气得脸都要变形了,原以为施家会是个好去处,毕竟蔡氏的名声在外,所以当后娘她也嫁了。
    哪知施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一家没有一个好人,蔡氏这个婆婆更是面慈心黑,哪个儿媳妇没有被她收拾过?那手段之多她都自叹弗如。
    有这样的搅家精婆婆,哪怕她再如何装我见犹怜,也没能彻底笼络住丈夫的心,搞得现在夫妻不睦,继子女挑事不断,这段姻缘让她苦到见不到天。
    看到当初的始作俑者常曦,她就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常曦才不怕人恨她,不招人恨她还不自在呢。
    譬如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的贺氏,没错,今日贺氏也随父母兄长前来,虽然明面上她在贺家已经没有了位置,但想要造一个位置出来也没多难,如今她的身份是施家从乡下接回来的庶女。
    这个身份虽然不太理想,但内里爹娘还是那个爹娘,兄长还是那个兄长,她曾经失去的信心也在一点点重塑,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会重新变回曾经的那个她。
    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再见解晋的心理准备,猛然在施家看到他,她的心不免又酸又疼难受至极,她最对不起的就是他。
    尤其看到他一如当年她初嫁时的挺拔英姿,不,他比当看更加英俊帅气,那张脸仿佛是上天最佳的杰作,她这才知道自己当年丢掉了一个多大的西瓜去捡那样不起眼的芝麻。
    越想这心里就越痛苦,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了,毕竟他的身边有了个比她更美的女人陪伴左右。
    那个女人应该是他新娶的夫人吧?
    贺惜玲在心里暗暗猜测,目光怎么也抽离了那个女人的周身,尤其看到解晋有回头跟那个女人说话,虽然神态看着依旧清冷,但已识情爱的她却看到他眼里迸射出来的火花。
    他心悦这个新夫人。
    思及此,她抚着胸口暗自抽泣,没敢哭出来丢爹娘的脸面,如果时光能倒流该多好,她一定会做最忠诚最好的妻子,努力让解晋的眼里看得到她。
    “惜玲?”
    听到兄长小声唤她,她暗自擦干眼泪,抬头朝兄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本来爹娘和兄长都不想让她来的,但她却坚持要来,她要来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要向施碧池那个贱人捅刀子。
    贺宵看着妹妹那浑身压不住的戾气,暗暗叹息一声,不让她发泄,估计她会将自己憋死。
    那就见步行步吧,反正路是人走出来的。
    缓过一口气来的蔡氏在听到药店老板的证词后,胸中的怒火是一烧再烧,她一把推开方梵的搀扶,半点也不顾这个儿媳妇被她这一推撞到了桌角,腰间生疼得泪珠子都出来了。
    “把施碧池这个贱人拖出来。”
    听到妻子大喊,施六老爷眉头皱得更紧,家丑不可外扬,她就不能忍忍私下解决吗?到时候把施碧池杀了也可。
    对于大女儿的死,他也是心疼万分的,毕竟就这个女儿最能拿得出手,还成功嫁给了解晋,如果将来一切顺利,这个女儿就会一飞冲天,到时候施家何愁不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他从不怕这个女儿病弱,毕竟弱有弱的活法。
    可这一切都被施碧池这个讨债的给害了。
    所以,他能不恨施碧池吗?
    恨归恨,不能是这么个处理法,日后施家还如何走出去面对世人?
    “夫人?”
    看着试图拦住自己的丈夫,蔡氏道,“今日这么多人在,老爷还以为这丑事能遮得住吗?”
    自家老爷那是糊涂,在座的这几家都有丑事在身,所以不会张扬出去,不然就是大家一起丢脸。
    再说人家是来讨公道的,不给人家一个交代,这事就过不去,对施家的损害就更大。
    被妻子这么一怼,施六老爷说不出来话,只好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管,由她去安排。
    施碧池被解家强制押回施家有段日子了,常曦知道施碧池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但没想到她会是面黄肌瘦全身浮肿的状态,这是被饿出来的。
    看来蔡氏当初的好名声真是刷出来的。
    不过施碧池再如何被虐待,她是半点也同情不起来的,自作孽不可活。
    施碧池看着堂上众人,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蕉杏,还有药店老板,更有几个昔日侍候施氏的仆妇,这些被她找借口打发出去的人都被人找了出来,她顿时明白自己对施氏做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迎着蔡氏吃人的目光,她沙哑着声音挑眉道,“蔡氏,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但就算你杀了我,你的宝贝女儿也回不来了,哈哈……”
    第177章 只想做真正的自己(一更)
    看着蔡氏受不住刺激冲上来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施碧池摔倒在地,右边脸肿了起来,可她仍不忘继续挑衅道,“痛快,蔡氏,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一个执念,我要看你后悔半生,要看你余生都活在痛苦当中……”
    要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是如何踩着施氏上位,夺她夫婿占她的位置和荣光,甚至跟她爱的人生儿育女,享尽世间所有人的羡慕。
    为了这个愿望她使尽浑身解数,不惜手里染上鲜血,更拿自己来做交易的物品,只为获得人脉资源方便行事。
    只可惜最后棋差一着,这个愿望怕是再难实现了,她有些遗憾地转头看向解晋,这个战利品她得不到了。
    解晋却是连眼尾都没有扫施碧池一眼,这样的女人他可不想沾染,更何况施碧池望向他的目光让他很是不舒服,仿佛他是一件精美的摆件。
    常曦坐在解晋的旁边,自然看到施碧池望向解晋的目光,一如她之前的猜测一样,施碧池的眼里没有缠绵悱侧的爱意,有的只是欣赏物件的喜爱之情,毕竟她从未在解晋这里得到过半分回应,一生不懂爱的人又何来的能力爱人?
    哪知施碧池这个举动惹怒了蔡氏,居然敢觊觎她的女婿,施碧池该死,她再度上前骑在施碧池的身上左右开弓,她要打死这个贱人给女儿陪葬。
    蔡氏这状若疯妇的粗鲁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显然没想到世家大族的夫人居然也能如此粗俗不堪,尤其是一直在施家面前感觉矮半截的贺家和邹家,现在都在暗暗看着这个笑话,瞬间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反倒是秦氏和钱氏倒有几分同情蔡氏,大家都是有女儿的人,如果女儿被人害死了,估计也会像蔡氏这么疯狂。
    施六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今天什么脸都丢尽了,遂朝一旁的几个儿媳妇怒声低吼一句,“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把你们的婆母都给拉回来?”
    几个儿媳妇除了新嫁进来的方梵爱表现之外,其他人都冷眼旁观,不过现在公爹发话了,她们也不敢再不管,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拉开蔡氏,省得她真的当场将施碧池给打死。
    对于施碧池这个小姑子,她们反倒不反感,只觉得可惜了,这小姑子比蔡氏这个老虔婆好相处多了。
    方梵见那边没注意,悄然地扶起了施碧池。
    对于施碧池,她的感观很复杂,当初施碧池同样利用她想要赶走常氏,事败后对她的要求却没有推辞,帮她谋求嫁进施家,蔡氏的不好是另一码事,她倒是没有怪在施碧池的头上,或者是物伤其类吧,她也是庶女出身,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苦楚。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施碧池,突然被一个冲出来的女人死命地掐住脖子,只见这女人恶狠狠地道,“施碧池,亏我拿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被这么一撞,施碧池又再度跌倒在地,待看清了这人是贺惜玲的时候,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的她,自然不再遮掩眼里的嘲弄之意,“是你啊……我还以为你……被那男的……磋磨死了……命真大……”
    看到施碧池的态度还这么嚣张,贺惜玲心中的怒火一再高燃,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女人不得好死,她该遭到报应才公平,不然老天爷没眼。
    她掐住她脖子的手劲越来越大,“去死,你去死——”
    施碧池没有挣扎,如果死在贺惜玲的手上那也不错,至少不用再受蔡氏的折磨,算是老天爷对她这可笑的一生的补偿。
    只是,这突如其来一幕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贺父上前去试图拉开女儿。
    贺母立即惊呼,“玲姐儿,你别这样,听为娘的,赶紧松手……”她也没闲着,生怕女儿会杀死施碧池,到时候要偿命,于是上前也拉住女儿要她松手,“玲姐儿,听为娘的,别让自己的手上沾血……”
    哪怕她也恨不得杀了施碧池出口恶气,但到底还没有真的丧失理智,哪知女儿的手劲大得很,她怎么也拉不开,这回是真的急得眼里含泪。
    不管如何,施碧池不能死在贺家的手里,要不然贺家就真的完矣。
    最后还是贺宵使劲拉开了贺惜玲,“别冲动,为这个偿命不值得……”
    贺惜玲被兄长拉着,只能不甘心地大喊大叫,“为什么,施碧池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施碧池脸色红紫地拼命喘气,然后又咳得厉害,最后才算是平缓了呼吸,只不过这次没有人来扶她起来了,方梵已经躲到一边明哲保身,不愿受到施碧池的连累,这局面不是她能掺和的。
    听到贺惜玲还在那儿叫嚣,施碧池也不挣扎着起身,反而摊在原地嘲笑道,“因为你嫁到了解家,就凭你这样的蠢人哪里堪配解家九爷?”说出来的话半点情面也不留,“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要美貌没美貌,要家世没家世,要头脑没头脑,贺惜玲,你告诉我,你有什么?”
    比常氏那个泥腿子出身的都不如,常氏好歹有美貌,有头脑,更有手段,而且士农工商,常氏农女出身,也比她一个商户女要高。
    贺惜玲这些年自信被打击得厉害,如今被施碧池毒舌一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那重建的自信瞬间崩溃,她真的就那么差,一无是处吗?
    “别听她的,她那是胡诌的。”贺宵忙安慰妹妹。
    贺母更是上前一把抱住女儿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去听那些混账话,省得她受到影响又再自残,这个女儿再不好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那些年她私奔后,她背着人没少流泪,丈夫要宣布女儿的“死讯”来保全自家名声,她反对,但丈夫却没听她的,与解家达成协议,直接就宣布女儿去世。
    她私下里不是没有找过女儿,但没有多少人脉可用的她却是毫无章法,自然没能找到她私奔到哪儿,再见女儿时,女儿已不复当年天真烂漫。
    想到这里,她抿紧唇双眼含恨地看向施碧池,都怪这个女人,要不然自家女儿就还会是解家的九少夫人,背靠解家这颗大树,身为姻亲的他们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可如今这些早已不复存在。
    施碧池死猪不怕开水烫,多一个人恨她还是少一个人恨她,有关系吗?
    她知道自己以前建立的关系网已经轰然倒塌了,所以那个戴着面具做人的施碧池也没有必要存在了,在人生的最后这一点时间里,她只想做真正的自己。
    施碧池这个举动刺痛了在场不少人的眼,邹家主母再也坐不住了,她的女儿也在枉死之列,看到害死女儿的人非但没有悔意,还这个样子,这让她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不顾丈夫的拉扯,她冲上前居高临下地看向施碧池,“我问你,我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施碧池看着头顶那一片阴影,对这个女人恨不得杀了她的目光视若无睹,好半天都没有想起她是谁?更想不起她的女儿是谁?
    “你谁啊?我怎么知道你女儿怎么死的?”她嗤笑一声道。
    这嚣张的态度让邹母险些抓狂,不过她比蔡氏的自控力要强得多,忍下心中的怒火,她一字一句地道,“邹、云、香。”
    施碧池轻念这个名字,好一会儿才把人给对上,不就是邹氏嘛,习惯上这样叫她,她一时还真想不起她的名字。
    “原来是她啊,又一个蠢人,”她嘲笑出声,双眼直视居高临下看她的女人,“耳根子软之际还信鬼神,真是愚昧得很。”随后话锋一转,“当时传言解家九爷是克妻命,你信了吗?”
    邹母本来是满腔怒火上前质问的,但在施碧池这轻飘飘的反问之下,她却语塞了。
    因为当时她信了,对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她当时就反对,可丈夫一意孤行,非要攀上解家这颗大树,她没法只能勉强同意女儿嫁进解家。
    但她又忌惮解晋的克妻命,生怕他把女儿给克死了,所以她那个时候找了好几个神婆讨教解救的办法,那几个神婆都说要做水陆法事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化解。
    她怕这样的力量不够,硬是把道士也拉来做法,想着这样双倍加持下女儿一家能逢凶化吉,不会被解晋的命硬克着。
    这一回忆,她恍然大悟自己错在哪里了,“那几个神婆是你找来的?”
    施碧池嘲弄一笑,“还不算蠢透嘛,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不但她们,就连你身边侍候的人里都有我的人。”
    “你好毒的心。”邹母咬牙切齿道。
    “谢谢夸奖。”施碧池却是挑了挑眉,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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