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萧弗却没让她如愿,慢条斯理地拭着,一边问:“刚才为何突然恼了?”
    知知自然没好意思告诉他是因为他对旁人尊之重之,却对她总是那么蛮横,不由分说就掠夺亵玩。
    况且那时孟大哥也被他的人支走了,她好不容易才能和孟大哥说上几句话。
    恰好这时候脖子细微的痛感正好清晰起来,知知便闷闷道了声:“脖子疼。”
    可萧弗并不好糊弄,若不是她挣扎起来,他怎会咬她?
    分明是颠倒因果,分明还有别的缘由。
    他眼中满是不信,亦丝毫没有掩此疑色,口中却道:“咬伤了?我看看。”
    那个咬字当真从萧弗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好像什么羞耻的行径被人摆到了明面上,知知身子都一个没站稳,摆了摆。
    要不是没那个僭越的胆子,她恨不能捂上耳朵不听他的话!
    最终到底顺从地微侧过头去,把他咬过的地方,呈露给他看。
    萧弗看见,素白的一片沃雪上,两排轻红的牙印,宛然留迹。
    那次要了她之后,他没留她太久,也未曾再纵着情兴,扣着她索取一回,是以当日未发现她腿心的伤口,也不曾检看她身上的点点印子有没有消去。
    可她原来当真这样娇气,连皮肉都是娇的。
    萧弗道:“下次我轻些便是。”
    知知瞪大了眼睛,还有下次?
    她不知道殿下为何屡屡都能将这样的话说得如此坦然。
    耳后红热得让她整个人发懵。
    之后萧弗说的什么,知知都不大听得清了,隐约是说:“明日卯时,马车会在门口等你。”
    她囫囵应道:“知道了。”
    趁机扯回了萧弗手中的帕子,慌不择路地就逃下楼去。
    女儿家的帕子,到底还是不能随意赠人的。
    何况,她总觉得殿下拿着帕子捻弄的时候,是将那帕子,当成了她。
    …
    萧弗的位置稍次于老夫人,循的是长幼之序。
    园林四周花木锦绣,原本因近了尾声,众人大多搁下了筷箸,融融谈笑着,一时宾主尽欢。
    可当那一身蟒袍,自蓊郁的林树间行出,走向左次的案几,突然间就肃静起来,没什么人敢吱声了。
    一个个大臣挺着背脊正坐,和上朝似的。
    和温慈好客的老夫人不同,摄政王历来是个盱衡厉色的主,平日不苟言笑便罢了,若一个不慎惹了他不快,往后仕途便定会艰难许多了,即便摄政王殿下不发难,可谁都不会想和得罪了摄政王的人扯上关系。
    萧弗落座,厨房很快便张罗着送上热过的羹食。
    原本这会儿该轮到去上菜的小丫鬟却闹了肚子,一路捂着,皱着脸跑去如厕了。
    方才知知不在时,又是教别人顶的班,管事嬷嬷索性就让知知顶上。
    知知好容易逃出虎口,又要亲自送上去,只觉老天爷都在戏弄她似的。
    席上,老夫人笑着对萧弗嗔怪道:“来的这样晚,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
    “有母亲在,已足够宾主尽欢,何须长陵锦上添花?”
    老夫人怕他饿了肚子,也不多说,笑道:“快吃罢,多话。”
    众人留心听着两人的对话,一个字都不忍错放。
    目光也都倾注于这母子二人之间。
    连带着捧着食盘走近的知知,也成了众目所向。
    萧弗不动声色,看着知知端着身、抿着唇,规规矩矩地穿过几排案几,将几盘子菜一一在他面前摆好。
    她低着杏眼,始终不曾抬眼瞧他,好似有意躲开。
    萧弗压低几分声量,故意问:“刚才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说的可有听清?”
    知知一听,果然猛地抬头。
    她当时急着要走,确然只一股脑应了,根本没来得及分辨他说的是什么,事后回想起来时才反应过来是与她约定了去见她阿爹的时间,才生出了欢喜。
    可这样睽睽眼目之下,殿下这般同她说话,岂不是平白教人生了揣测!
    害怕若是不作答,他便还会追问,知知只好仰去一点薄绯的脸,用细到只二人可听的嗓音道:“奴婢听见了的,不会迟到。”
    说话间她为他斟好了酒。
    想到殿下在捎溪楼中已与二表公子饮酌过了,多喝大约是要醉的,知知便只倒了六七分盈樽,便递到了案几上。
    萧弗拿案角给每个人都备了的巾子擦了擦手,知知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有水渍,大约就是方才为她穿了鞋之后便去净过手了,想到弱足落入他掌中的样子,脸不争气地更烫了。
    因萧弗未再同老夫人闲谈,座中的人便也陆陆续续收回了视线。萧弗擎杯才欲饮,却发觉,有一束目光,始终凝著于此处。
    他不无探究地望去,就见一青衫男子,锁眉望来。
    只那男子并非看他,视线痴痴落在他身前的小姑娘身上。
    萧弗也看了知知一眼。
    宴上的每道菜式都经过了大厨精心的设计,或山珍海味,或家常小食,无不色泽鲜美,高低错落地摆在案上,赏心悦目。
    但萧弗知道,这些都比不上,他眼前的小姑娘来的活色生香。
    怪不得这般招人觊觎。
    不过他碰过的东西,向来容不得旁人觊觎,便是看,那也是不该的。萧弗浑身的气场陡然一冷,可窥得几分杀伐凌厉的模样。
    知知已上完了第一批馐馔,屈了屈身将要离去,“殿下慢用。”
    萧弗此时也恰好认出那男子身边坐着的,即是资政殿大学士程铎,遂也不难推测而知,那人是谁。
    不就是她的青梅竹马?
    如此看来,是捎溪楼上他二人无缘相会,如今当真一眼也不舍得错失了。
    方才他就在想,兰园管事一向不允许底下伺候的人在重大年节宴饮之前进食,知知恐怕至今都还未果腹。
    便于那人密密关注着此间动向之时,萧弗拣起一块尚可入眼的糕点。
    瞧准了时候,偷放入了离开时恰好从他身侧经过的小姑娘的手心。
    然后在那人错愕的目光中,遥遥举杯,温然一笑。
    大好日子,杀伐不必,但搓一搓锐气,却是尚可为之。
    第22章 有染
    知知不知道有人一直看着她,只当殿下又在捉弄她了。
    只能飞快拿住,十分心虚地越走越急。
    好在殿下塞给她的是她喜欢的枣泥糕,知知从厨房拿了片粽叶裹了,揣在袖兜里,预备上完了菜再吃。
    前脚刚跨出门,管事却招呼着她放下食盘:“别忙活了,王爷已走了,宾客们也都快离场了。”
    没想到这般省事,知知甜着嗓应了一声,人也瞬时松快了不少。
    轮到收拾的是另一拨仆婢,便不关知知的事了。
    因着庆节,府里也给仆婢们也准备了比平日更丰富的晚膳,但许是饿过了头,一块枣泥糕进了肚子,知知怎么也提不起胃口,便想着等朝露姐姐回来了再一起用也不急。
    朝露姐姐今日负责的活计是在门客记录宾客们送来的礼物。
    这还是她故意同人换的,知知晓得,她定是要借此机会空出开宴后的时间,好与岭南王世子相会去了。
    只是迟迟不见她人回来,知知就候在兰园出口处的廊道上,预备等上一等。
    兰园出入只这一道门,怎么也不会同朝露姐姐错过。
    宴上,宾客们次第离去。
    孟青章犹在为方才看到的一幕失神。
    程铎问孟青章:“怎么了,刚才就见你脸色不太好看。”
    孟青章摇头,扶着程铎上了马车:“许是学生醒酒的时候吹着风了,您不必担心。”
    起先见摄政王给知知塞了什么东西,他还只是疑心。
    可之后那样极具挑衅意味的一杯酒,便已坐实了那些不好的猜想。
    然而孟青章眼下能做的,就只是回敬这杯酒。举头满饮,绝不逊让。
    此之外,甚至连找知知问个明白也无能为力。
    他今日来此,本就是全然仰赖师长的青眼,期间托故离席失陪许久,已应愧怍万分,无法抽身再找知知一次。
    何况,连他也身不由己,知知不会比他好过。
    他若执意问个明白,会否反而伤害到她?
    只希望她能再等等,为沈家翻案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当夜,孟青章的屋中,青灯彻夜不灭,翻书声也长宵不绝。
    …
    晚宴折腾的久,小孩子睡眠又早,老夫人便没让萧别参加,但泽春院住着的几位夫子,是都请到了宴上一块儿聚聚的。
    萧弗向兰园外走去,身后便传来女子的声音。
    “殿下。”
    见萧弗停靴驻足,回头望了过来。那女子加紧了脚步走上前,施了一礼:“殿下也许不认得妾身,妾身是小别的新夫子,名唤钟意娴。”
    她自报完家门,萧弗眼中淬厉的冷漠才稍稍缓和了一点,与她点头致意:“钟夫子,小别近日功课可还省心?若有懈怠之处,还望夫子多加规勉。”
    原本她身上的脂粉味太重,当着风一靠近,就令萧弗心生嫌厌。如今没斥退她,也不过看在她是位女夫子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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