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冬天盖得被子太?薄睡不着,饭又吃不饱,肚子一直空着,觉得熬不下去了?,我?便在床上写齐大人的名字。心想齐大人能出头,有朝一日,或许我?也能有拨云见月的一天!
    “萧兄,你看,这一日,不就这么来了??”
    谢知秋不太?喜欢齐慕先,但听林世仁这么一说,倒也能理解他的激动。
    林世仁这么开心,谢知秋也不便说不好听地泼他冷水。
    虽说谢知秋本来也没准备将“钟厚不厚”的事说给萧寻初以外?的人听,但看林世仁这个架势,至少对林世仁,是绝对半个字都不能透露了?。
    *
    二人今日回太?学,是想向太?学的先生?们讨要一些殿试的建议。
    二人讨论了?一番齐慕先,进度已算慢了?。
    待请教完一位姓李的太?学官员,谢知秋正要离开,对方却?出言拦住了?她——
    “寻初。”
    尽管没见过几次,但对方却?对她莫名亲热。
    “明日我?的朋友在酒楼设席,准备举办一场诗会,不少学者和高?中的学生?都会到访,你可愿意来?”
    这位李姓官员是当?初谢知秋秋闱时?的监考官,许是因为有这么一层缘故,他一向对谢知秋十分热情。自从谢知秋进了?太?学,他就多次相邀。
    与严仲那时?出乎意料的看重?不同,这位李姓官员,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自己对谢知秋的拉拢之意。
    然而谢知秋也打定主意不与太?学的老师建立过于亲密的师徒关系,最?怕的就是这种拉拢,已多次拒绝。
    倒是对方好像果真是很?看好她,碰了?钉子也不介意,反而热情依旧。
    这回,谢知秋也打算出言拒绝。
    谁知,李姓官员看出她的婉拒之意,提前打断道:“寻初,这回的诗会可与先前不同,除了?不少名流学者,就就连齐慕先大人之子齐宣正都会到场!
    “莫要闲为师多事,但你如今已是进士,结交结交人脉对你绝没有坏处,你想想萧将军当?年?,若是朝中多几个朋友,又何尝会有那么一场风波?
    “这么好的机会,你当?真不来?”
    谢知秋到嘴边的话,在听到“齐宣正”三个字时?停住了?。
    认真地说,她有了?些兴趣。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想要战胜对方,与对方接触一番,或许会是个好主意?
    不过,她看着李学士热切的表情,又犹豫不决。
    只要她答应这一次,这位锲而不舍的李先生?说不定就会认为有突破口,于是变本加厉。
    从他说的诗会有齐宣正这一点来看,他极有可能也是齐宰相那一派的人,若是沾上,会有麻烦。
    于是谢知秋冷静地婉拒道:“我?明日有事,有负先生?厚爱,实在抱歉。”
    李学士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而这时?,在两人旁边,林世仁却?看起来对此?十分向往。
    他刚成为贡士,正有大展一番鸿途之意,作为寒门生?,他对人脉关系有非同一般的渴望,正是热衷此?类活动的时?候,更何况还有齐慕先之子会去,他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李学士也注意到林世仁的表情。
    他愣了?愣,问:“莫非,你有时?间?”
    林世仁迫不及待地道:“先生?,晚辈很?有时?间!”
    李学士心念一转。
    尽管这人不是萧寻初,有点美中不足,但这小子这回也中了?进士,又是萧寻初的朋友,看他俩总是形影不离的……若是先拉拢到他,会不会也能借此?拉近与萧寻初的关系?
    想到这里,李学士便觉得举手?之劳,何必不试试?
    他笑着捋捋胡子,便笑道:“也好,那明日酉时?,你便到观月楼上,与我?们一聚吧。”
    林世仁大喜,连连向老师道谢。
    *
    这日,谢知秋与林世仁分别时?,林世仁看起来兴高?采烈的,连连说没中进士之前,太?学里从没先生?这样看重?他,他定要好好表现、没想到还能见到齐相之子云云,话里行间都是对明日诗会的期待。
    谢知秋没多发表意见,回到将军府后,还是自管自温书。
    只是,诗会次日又去太?学,她竟没见到林世仁。
    一日不见,只当?是睡过了?,谢知秋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再等一日,还是没见到。
    想来想去,最?后见到林世仁的,应当?就是那日去诗会的学子了?。
    谢知秋略有担忧之情,便去向他们打听,可知林世仁的情况。
    谁知,前些日子还与中了?贡士的林世仁称兄道弟的学子们,这会儿却?一改原先的亲密,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神情古怪,一问三不知。
    谢知秋一看就觉得里面有问题。
    思来想去,她跑去堵了?秦皓。
    那日受邀去诗会的人里,秦皓亦是其?中一员。
    太?学庭院深深,春日正是吐翠时?,树木苍绿,风中隐有读书声?。
    秦皓来太?学,与谢知秋的目的是一样,都是来请教先生?殿试的技巧。
    另外?,他与极力规避人际关系的谢知秋不同,他在太?学待了?三年?,与不少太?学先生?都建立了?深厚的师生?关系,这或许也会是他日后仕途的助力。
    如今他过了?会试,名次还很?不错,于情于理,都该来向昔日指点过他的老师们报喜。
    秦皓才刚一踏出书阁,就被“萧寻初”迎面拦住。
    谢知秋面无表情,对他拱手?作揖。
    秦皓见状,表情一愣。
    只听谢知秋道:“秦兄,当?初与你我?同在白原书院读书的林兄,这两日一直不见踪影。前两天的诗会上,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一见我?就跑,我?想你可能知道。”
    秦皓这回会试,是得了?第三名。他见到比他高?了?一名的“萧寻初”,感情略显复杂,得知对方竟然是来问他林世仁的情况的,反应更为怪异。
    秦皓眼神微凝,半晌,他道:“借一步说话。”
    二人于是从人来人往的书库前,移到僻静的后山小树林中。
    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秦皓深深看了?谢知秋一眼,问:“你明知你我?不是什么好友关系,为什么还决定来问我??”
    谢知秋直视对方,回答:“我?们的确是对手?。但纵然如此?,我?仍信你为人正直、心念清白,别人不愿,你一定会说。”
    “……!”
    这话一出,倒换秦皓惊讶了?。
    “萧寻初”这个“情敌”,居然会对他的人品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尤其?是在他的记忆里,两人接触其?实并不多。
    秦皓深深看了?谢知秋一眼。
    然后,他叹了?口气。
    “萧寻初”还真没有猜错,他对林世仁,的确心怀不忍。
    秦皓定了?定神,吐露内情道:“……林世仁在诗会上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然后,他当?晚回太?学生?舍的路上,遇上劫匪,被打断了?右手?。”
    第五十八章
    据秦皓所?说, 前天?晚上在观月楼的诗会,人才汇聚,气氛大好。
    此诗会的主办人是礼部的一员高官, 明?面?上说是给年轻有为的士人一展才华的机会、进行一次学识交流, 实则是网罗人才、拉拢关系的宴席。
    今年的新进士,不少都在受邀之列。
    当然?, 其中最受瞩目的, 无疑还?是同平章事齐慕先?之子——
    齐宣正。
    既然?齐宣正出席了此诗会, 不难推测主办诗会的人背后,应当与?齐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齐相本人未必会插手这种小活动,但至少在主办人邀请他的儿子时, 他愿意给这个面?子。
    齐宣正是齐相之子, 又得了本届的会元,再者?会参加这场诗会的,不是被齐相一派看好, 就是欲搭上这条船的人。
    种种前提叠加,齐宣正在诗会上的待遇,可谓被众星拱月, 人人都对?他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将他说成是文星下凡、神笔转世。
    齐宣正大约从小听?惯了这些夸奖,倒是表现得十分谦逊, 连连说过奖过奖,在场的诸君都不错。一派主宾尽欢的姿态。
    林世仁是齐相的崇拜者?之一, 能有幸参加此诗会, 当然?对?齐宣正很感兴趣。
    他也试图上前搭话, 向齐宣正表达对?他父亲的崇敬之情。不过,齐宣正听?惯了这种话, 也见惯了对?他父亲或崇拜、或想搭关系的人,见林世仁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寒生,对?他有点爱答不理,只敷衍了几句,就懒得理他了。
    林世仁见齐宣正本人不爱搭理他,也没有太?生气,便?去看酒楼里参会者?写出来的诗文。
    这毕竟是个诗会,除了聊天?吃席攀关系,当然?还?是要写诗写文章的。
    士人讲究风雅,学者?们在诗会上作的诗文,都会写在长联上,挂在酒楼四面?墙上,供众人品评观赏。
    这场诗会上,写得最好的诗文,无疑是齐宣正的。
    这诗先?前已被在场所?有人毫无异议地评为第一,用?最大的联布写上,挂在酒楼最高的地方。
    却说这林世仁,平时和“萧寻初”待在一起还?没多大感觉,一到这诗会上才发现,他过会试的年纪,绝对?算年轻的。
    这回春闱,其实只有“萧寻初”、秦皓和他三个人是二十啷当岁,剩下的大多都是中年人,即便?是可归在“年轻有为”一类的齐相之子齐宣正,实则也三十出头了,比他们年长不少。
    林世仁家境贫寒,结果年纪轻轻就过了会试,说实话其中绝对?有相当大的运气成分,但他多少有点飘飘然?了。
    林世仁一朝杏榜提名,现在又能参加这种名流齐聚的宴席,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在诗会上,他贪杯喝了点小酒,便?意识微醺,恍惚起来。
    他跑去看齐宣正的诗文,手里拿着酒盏,身体摇摇晃晃的,盯着看了很久。
    旁边有人笑?着问他:“小伙子,你看齐公子这诗,写得好不好啊?”
    “好诗!好诗!”
    林世仁连连道。
    “不过……”
    谁知,林世仁说了一半,脸上又露出疑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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