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澜把文件递到他面前,抿直薄唇:“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去做公证,这些股份就会到你名下。”
    叶氏的股份,什么概念,每年光是分红就足够让季燃灰躺平。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外头怎样腥风血雨的眼红。
    从震惊中回过神,燃灰伸手,把这份文件随意翻过一遍,眼神莫测:“叶先生确定?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几张纸的价值。”
    叶如澜以为他喜欢,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语气笃定:“只要你签字,那它就是你的。”
    燃灰却收回手,没接。
    叶如澜手很稳地停在半空,表面上照旧不动声色,实际上一颗心已经高高悬起。
    短暂的沉默后,燃灰揉了揉眉心,语气很淡,却瞬间让叶如澜心坠下去:“原来这就是叶先生给我的答案。”
    对叶如澜来说,钱是最没有价值的事物,当然可以轻而易举给出季燃灰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但这对燃灰来说,却没什么意义。
    男主不会想用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方式,以为这么严肃的事给点好处就能过去吧?
    直勾勾看向紧绷着唇的男人,燃灰语气疑惑:“我很好奇,叶先生是觉得我贪财,所以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吗?”
    “不。”
    出乎意料的,叶如澜低声否认了:“不是补偿。”
    拿着文件的手失去力道,缓缓落到膝上,他垂着眼,语气里带着无奈的浅浅挫败:
    “——是我认真找过一遍,只有有钱这个优点,能勉强讨你喜欢些。”
    男主这近乎自卑的话大大出乎了燃灰的意料。
    他沉默片刻,语气和缓几分:“叶先生未免太妄自菲薄。”
    叶如澜却摇头,语气平静:“不是妄自菲薄,这是事实。”
    “昨天晚上挂完电话,我想了很多。”
    像是深思熟虑过,男人抬眼定定望向季燃灰,指腹捏紧那薄薄的纸张,几乎留下指印:“季先生,我和你差了足足九岁。”
    “就像你说的那样,九年时间,我们之间足够隔起极大的代沟。你说的很多话我听不懂,而对你来说,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燃灰这才知道,男主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其实在意年龄差在意到了极点。
    掌权者袒露心声是大忌,叶如澜生疏地措辞:“我不知该怎么同你相处,才能让你舒服,也怕让你觉得冒犯,所以有些事干脆直接瞒着你,从其他人口中打探出来。现在想想,是我偷懒了,我亏欠你,该对你认错。”
    “但我不是想用钱来换你原谅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态度。”
    叶如澜语气缓如潮水,在这个充满燥热和蚊虫的平凡夏夜,他把心悄然露出一角,“季先生,你可以对我索求任何东西,只要我有。”
    低头示弱,俯首称臣。
    燃灰怔愣地看着叶如澜,像是要从那双眼里找出撒谎的痕迹,但只看见一片执拗的赤诚。
    这个世界的男主,说话怎么这么……肉麻?
    剖白来得太猝不及防,燃灰后知后觉地不自在,藏在黑发后面的耳尖慢慢发起热来。
    他下意识远离叶如澜两步,口气也跟着软化几分:“叶先生为什么突然变了这么多?”
    听出了季燃灰的态度转变,叶如澜肩背缓缓放松。
    “不突然,只是发现我过去的做法不对,让季先生对我有了很多误解。如果再不说清楚,我担心后果越发不可挽回。”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燃灰小声嘀咕:“就算我误解了,凭你叶如澜的名头,也有的是法子让我直接妥协——我不就是这么被迫成的替身吗。”
    这句吐槽太过犀利,叶如澜露出个无法否认的浅笑,轻叹口气,眼神几乎算得上温柔。
    ——“实际上,我早就后悔了,季先生。”
    -
    燃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受不了叶如澜的眼神,偏偏对方在梦里也不放过他,那双眼包裹着无穷无尽的纵容和温柔,燃灰仿佛被簇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等醒来时,那温度似乎还残留着。
    在卫生间里刷着牙,他看着镜子里呆毛直翘的自己,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叶如澜说他后悔了,后悔什么?
    后悔他当时的威胁过火,还是后悔让燃灰做夏淳白的替身。
    某个可能呼之欲出,燃灰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敲门声打断。
    推开门,眼前正是昨晚就出现在梦里的脸。
    燃灰下意识露出个笑,打招呼:“叶先生,早上好。”
    叶如澜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季燃灰,面庞俊美,穿得似乎比昨天还要庄重:“早上好,昨天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燃灰打量着他,“叶先生,你这是?”
    叶如澜语气和缓:“叫你一起去吃早饭。”
    燃灰自然没有意见。
    王佑不在,他自觉担负起了推轮椅的任务,带着叶如澜出了门。
    餐厅在另一头,需要横穿民宿的小院。半路上遇见什么人,见了叶如澜,无不诚惶诚恐地鞠躬打招呼,燃灰也趁机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
    他推着叶如澜,视线落在对方挺拔端正的唐装上,随口问:“叶先生为什么喜欢穿唐装?像是活在上个世纪的大人物。”
    此言一出,叶如澜的身躯似乎僵了一僵:“……上个世纪?”
    燃灰:“……其实差距也没有那么大,是我说得夸张了些而已。”
    但挽回已经没有用处,再次意识到自己和季燃灰之间的年龄与审美差距,男主气场顿时沉重几分,仿佛头顶笼上了一片乌云。
    能让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叶先生露出这么明显的低气压,可见打击得有多重。
    燃灰:真是祸从口出。
    他尽力转移话题:“叶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叶如澜沉沉道:“今晚。”
    这么快。
    不过燃灰也能理解,他连夜坐飞机过来,恐怕就推掉了不少要事,在这里待两天已经是极限,需要赶紧回去。
    自己是让叶如澜来回飞的罪魁祸首,燃灰心虚一瞬,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谁让男主先监视自己的!
    吃过早饭,他就要去准备拍戏,问叶如澜:“叶先生要留下看我演戏吗?”
    叶如澜不答反问:“我可以围观吗?”
    燃灰讶异一瞬,随即笑起来:“当然可以,彭导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但想了想,他又补充:“不过叶先生要注意些,那别墅里阴气的确有点重。”
    鬼气森森,的确适合拍惊悚悬疑,就是每次都凉嗖嗖的,大家拍完了就跑,没人敢久留。
    叶如澜顿时收紧五指,眼神微动:“我给你的护身符,有随身带着吗?”
    燃灰伸手一勾,从衣领里勾出一截红绳,在白皙的锁骨间极具存在感:“叶先生放心,当然带着。”
    叶如澜这才松口气似的,温声道:“那就好,有什么不对立刻和我说,不然我会担心。”
    被他直白的关心搞得不自然,燃灰收回手,心中暗犯嘀咕。
    是错觉吗,自打昨晚起,男主就开始在他面前展露出明显的情绪了。
    ……好像尝到甜头似的。
    等到了片场,刚刚七点,里头已经开始人来人往。燃灰让王佑推着叶如澜到处转转,自己先去化妆。
    来到化妆间,没想到有人到的比他还早,已经开始上妆了。
    从镜子里对上夏淳白的视线,只能说不愧是影帝,的确勤奋。
    燃灰心情不错,顺势坐到他身边,笑眯眯打了个招呼:“夏前辈,这么早?”
    夏淳白的视线在季燃灰那张优越的脸上打个转,收回来:“的确挺巧。”
    然后就没了话说。
    燃灰也毫不在意,等来自己的化妆师,就开始上妆。
    但化着化着,他就明显感觉到,旁边有道隐隐约约的视线,带着若有若无的打量。
    燃灰从眼影刷子底下勉强睁开半只眼望过去:“夏前辈似乎有话想和我讲?”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对上那流光溢彩的瞳孔,夏淳白轻咳一声:“没什么。”
    燃灰却不买账,完全不和他整娱乐圈那套弯弯绕绕:“你这明显有什么啊,咱们有事说事,别拐弯抹角的。”
    夏淳白:“……”
    他的化妆师已经离开了,现在化妆间里只有季燃灰和他自己的私人化妆师。察觉到形式不对,也上道得很,干脆利落地先出门等着。
    燃灰饶有兴致:“现在可以说了吧?”
    夏淳白:“……”
    这架势直接把他架上去,想不说都不行了。
    他叹口气,说得尽量委婉:“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劝季先生一句,能靠自己就靠自己,靠别人很难走得长远。”
    “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留条后路。”
    燃灰面色略微古怪几分,原来是看不顺眼自己被包养。
    其实原书受明显是好心,但还是太天真了。
    他轻笑一声,夏淳白抿唇:“你笑什么?”
    “我笑你从小被喂资源习惯了,不识人间疾苦。”燃灰懒洋洋地倚回到椅子上,“对我这么说还行,以后见了有类似经历的,可千万别这么说了,我怕前辈被打。”
    “你——”
    夏淳白好不容易掏心掏肺地和燃灰说次话,却被对方这样轻浮地对待,脾气再好,也有点恼羞成怒。
    他不想和季燃灰再多说什么,沉着脸匆匆离开化妆间,背影很有几分愤怒。
    燃灰也不管他,自顾自叫进来化妆师继续上妆,然后起身去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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