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灰额头青筋直蹦,有种被从床上揪起来重新加班的错觉。
    但没办法,他扬声道:“稍等。”
    门外没了动静,燃灰跳下床,又不得不重新把繁琐衣袍一件件穿上。
    漆黑长发散乱,他也来不及束了,确定衣服穿得差不多就推开门。
    白夜正站在门外,雪白的面孔在月色下熠熠生辉,颀长身影几乎融入到无边黑夜之中。
    乍一看,倒像是山野里吸人精气的妖怪。
    男人的脸再好看,燃灰也完全免疫,脸上挂起一个营业的虚伪笑容:“白师弟,怎么了?”
    他出来得匆忙,满头黑发如瀑,背后的烛光在高大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暖光,少了几分白日里的端庄,多了几分随性温柔。
    目光落在苏燃灰如玉般脱俗的脸上,魔尊浅色的瞳孔微微一颤,某个瞬间,像极了蛰伏的野兽。
    但只是一瞬,很快,白夜又成了那朵柔弱无助的小白花。
    “师兄,我……”少年咬着唇,难以启齿似的低声开口,“我饿了。”
    燃灰恍然,理论上来讲,白夜刚刚进入仙门,尚未辟谷,还需进食。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白夜的小腹就传来一阵雷鸣。
    少年人惊慌失措地低下脸,一把按住肚子,耳根顿时红了个彻底。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可怜又可爱,燃灰看得头皮发麻,完全不明白魔尊大人是怎么做到如此放飞自我的。
    偏偏他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被深深吸引,邪火顿生的模样,语气越发放柔:“是师兄疏忽了。”
    沉吟片刻,燃灰走出卧房,合拢门扉:“你随我来。”
    白夜自然听话,亦步亦趋跟在苏燃灰身后,踏着月光往不远处的伙房走去。
    夜风如水,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又被送到鼻尖。
    隔着三步远的距离,朝邺视线幽深,直勾勾锁定在眼前长身玉立的人影上,流连忘返。
    男主的目光如炬,燃灰当然察觉到了他的灼灼注视,本能的危机感升起,后脖颈上的寒毛根根直竖。
    他心下诧异,难道说自己白日里动作太过火,男主受不了这个委屈,打算今晚就把他宰了?
    还有这种好事!
    心中大喜,燃灰立刻装出一副毫无察觉的心大模样,自顾自在前面带路,等待着来自身后的致命一击。
    只可惜等走到了伙房,魔尊也没有痛下杀手。
    也许是还有所顾虑,燃灰暗道可惜。
    宗门中弟子分为内门和外门,外门弟子大多尚未辟谷,所以伙房长年累月开着。
    燃灰推开伙房的门,点燃烛火立于一旁,回过身招呼重新低眉顺眼的小白花:“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给你弄点吃的。”
    蝶翼般的睫毛快速扇了扇,白夜含羞带怯地轻声道:“劳烦师兄了。”
    燃灰寻找一圈,倒是搜刮到了不少食材,但紧跟着就犯了难:【怎么做?】
    002对此表示爱莫能助,没想到宿主还有不擅长的事。
    那燃灰就胡乱做了,反正总不至于把魔尊吃死。
    于是白夜眼睁睁看着苏燃灰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菜叶子,混着米和肉一起闷进灶台里:“……”
    做完这一切,那光风霁月的青年还回过头,对着白夜笑一下:“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坐下等。”
    白夜:“……好。”
    两柱香后,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不知名混合物成功出锅。
    很难形容这抽象派的成品,看见它的一瞬间,白夜几乎维持不住脸上天真无邪的神情。
    燃灰捏着鼻子,厚颜无耻地递过去,嘴上还冠冕堂皇:“尝尝合不合胃口?”
    白夜面容肉眼可见地扭曲一瞬,还是接过了那碗不明物体:“……多谢师兄。”
    燃灰几乎能看到小白花身上冒出了黑气,但是他有恃无恐。
    生气吗?生气就把我杀了,赶紧的。
    但魔尊还是忍耐下来,甚至用筷子碰了碰碗里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火烧得太旺,米饭底下糊着,中间却夹生,菜和肉都没洗干净,土腥气和肉腥气混合在一起,灵敏的嗅觉在这一刻成了折磨。
    白夜端着碗,陷入久久的沉默。
    燃灰“善意”催促:“怎么不吃,不是饿得慌吗?”
    白夜艰涩地点点头,夹起一粒米,突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他惊恐道:“师兄,外面好像有东西!”
    燃灰也发觉了,立即起身冲出门外,凝神静听,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目露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到伙房,却看见了一个空荡荡的碗。
    白夜羞涩地朝燃灰笑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师兄,我吃完了。”
    燃灰:“……”
    原来是你弄出来的动静,为了逃避吃燃灰弄出来的黑暗料理,真是煞费苦心。
    他只能装作不知:“可吃饱了?”
    白夜立刻点头。
    他本来就不饿,只是找个借口来见苏燃灰,没想到还要被如此折磨。
    燃灰温声道:“吃饱了就回去睡吧,明日我带你在凌霄阁内到处逛逛。”
    白夜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又往回走去。
    等到了白夜的卧房门口,燃灰伫足,身后的人却没注意似的往前走,径自撞到他身上。
    魔尊这身体已有十八,虽然是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但身材高挑,只比燃灰矮了两三厘米。
    这么一撞,他削尖的下巴顿时戳到燃灰肩膀上,人也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一声小小的痛呼,反应过来后,白夜立刻退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惶恐神色:“抱歉师兄,我不是有意的……”
    燃灰心累:大哥,你别演了,我害怕。
    他实在看不下去魔尊夸张的演技,偏偏自己这个人设就吃这套。只能忍住抠地的脚趾,目露垂涎,嘴里却假惺惺道:“没事。”
    顿了顿,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语气越发温柔关切,底下翻涌着无数阴暗的念头:“只是师弟……下次千万小心。”
    白夜微微一颤,垂着肩膀,抿唇轻声道:“我记住了。”
    燃灰最后用眼神暗示性地扫了一遍眼前的少年人,忙不迭转身离开。
    这次是真下班了!
    转身时,一缕微弱的黑气从他后颈间一闪即逝,没入皮肤之中。
    白夜目送着燃灰一路离开,唇边笑意深深,这才慢条斯理进了自己的卧房。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
    燃灰躺在床上,今晚睡得很沉。
    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的脖颈间溢出,落在地上,幻化成一道深黑色的凝实人形。
    最后一丝黑气溢出,燃灰不适地皱了皱眉,想醒,却又再次坠入梦境。
    苍白的月光下,这人形比白日里要高大挺拔许多,白日里是个纤薄少年,此时却是个肩宽腿长的成年男子。
    人形只有四肢,五官是一团黑色的雾气,看不清面容,周身气度却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他缓步走到床边坐下,直勾勾看着苏燃灰。
    青年乌发散乱如云,双手规规矩矩放于身前,睡得很端庄。那双温柔含情的桃花眼此时紧闭,月光在脸上投射下明暗交织的深影。
    朝邺目光直白游弋在他的睡颜上,越看越顺眼。
    但想起不久前在伙房里发生的事,他微眯起眼,半晌,发出声凉薄而残忍的轻笑。
    朝邺可不相信有人不会做饭到那种地步。苏燃灰让白夜吃那种狗都不吃的东西,分明就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敢羞辱当今魔尊,当然得付出些代价。
    人形凉如玉石的手伸出,轻柔扼住喉头,杀气四溢,虎口慢慢收紧。
    苏燃灰无知无觉,闭着眼沉睡,睫毛长而密,宁静地垂着。
    朝邺眯眼看了片刻,这才相信他的确已经睡死。
    葬身梦中,也算是便宜了他。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戾气积攒到顶峰的刹那,魔尊却骤然松开手,身边气息一瞬间重新归于平和。
    也罢,既然自己看苏燃灰那么顺眼,也不是不能饶过一回。
    不然好不容易碰上个自己感兴趣的,早早杀了,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无聊?
    魔尊的思路跳脱古怪又大开大合,轻易便说服了自己,于是饶有兴致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地方。
    他如今强行压制了自身实力,今夜这种无知无觉潜入进来的机会可不多见,当然得好好享受一番。
    燃灰的一缕长发慢慢浮起,被无形的手托送到鼻尖位置。
    深嗅一口,魔尊勾起唇,轻易分辨出了白日里勾住自己心神的那股香气。
    人形闭着眼,将脸埋进散乱满枕的黑发中,辗转反侧,说不出的陶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吞吞抬起脸来,如果能看出神色,那必然像是喝了美酒,醺醺然飘飘欲仙。
    当然,这只是开胃小菜。
    纤长的手指缓缓下移,从脖颈一路到了胸口。
    目光所及之处,苏燃灰身上穿的雪白里衣仿佛有了自我意识,潮水般纷纷往两边退开,露出一大片莹白如玉的胸膛,随着轻缓呼吸起伏。
    黑影视线顿时凝固,呼吸也陡然沉了几分。
    魔界之人纵.欲无度,向来开放,穿着打扮一个比一个暴露,什么类型的俊男美女都有。
    但朝邺只觉得他们毫无吸引力,看什么样漂亮的身体都像是在看一块生肉,半点兴致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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