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炯儿,坐下!”崇祯喝道。
    朱慈炯这才忿忿的坐回椅上。
    崇祯又问傅山:“账目齐全吗?”
    傅山道:“由于夷丁行动迅速,扬州守备太监署及数百个爪牙又毫无防备,根本就来不及焚毁账册,所以账目是很齐全的。”
    “只是由于时间仓促,未及仔细核对。”
    “但是大数是没错的,总计就在一千四百万左右!”
    “好,朕已经知道了,你们几个辛苦了。”崇祯欣然点头,又道,“现在可以将一应账册移交给扬州府衙了。”
    “是。”傅山几个躬身退下去。
    崇祯又对马鸣騄说道:“马知府,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这?”马鸣騄起身,一脸为难,有些话不好当众直说啊。
    “怎么?这会又怂了?”崇祯哂然说道,“刚才你都敢当众辱骂朕是昏君,这会只是让你查个桉子反倒不敢?”
    “臣有何不敢。”
    马鸣騄便再无所顾忌,沉声说道:“只是此桉涉及到了内廷,所以还请圣上给臣一个章程,此桉要查到什么程度?”
    说完,马鸣騄还掠了韩赞周一眼。
    韩赞周魂都快吓出来,马鸣騄你看咱家做甚?
    “查到什么程度也问?”崇祯道,“当然是一查到底!”
    “如此,臣就有数了。”马鸣騄嘿嘿的一笑,既然圣上说一查到底,那他就真的一查到底,他就是这耿直的性格。
    圣上到时别后悔就好。
    马鸣騄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崇祯忽然一招手又把马鸣騄叫住。
    马鸣騄转身回头问道:“圣上这便要反悔吗?”
    “朕反悔什么?”崇祯哼声说道,“朕只是想要告诉你,从此桉查抄出的赃款赃物,都是从扬州商贾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
    马鸣騄愣了一下问道:“所以圣上的意思是?”
    崇祯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扬州商贾,肃然说道:“解送内廷司钥库的那100万两,已然用于军饷开支,朕就不还了,但是剩下的1300万两,无论最终查抄出多少赃款赃物,皆要比照账册逐一返还给众商贾,不许有一两银子入府库!”
    “啊这?”听到这话,在场的扬州商贾勃然色变。
    马鸣騄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圣上疯了吧?
    朱慈炯也是不解的看着崇祯,心说这可是1300万两!
    就算最终只能追回一半数额,那也是650万两银子啊!
    朱慈烺却是心潮涌起,这1300万两便是父皇的南门之木?
    崇祯又对一众扬州商贾说道:“诸位,朕之所以在各地设矿监、税使,原本只是为了弥补国用不足,索取额度也是不多,可是朕的家奴却敢打着朕的名义在各地横征暴敛,致使无数商贾破家灭门,此非朕的本意。”
    “朕替这些狗东西向你们赔不是了!”
    说到这一顿,崇祯竟然深鞠一个躬。
    “圣上不可!天下无不是之君父哪!”一众商贾惊得纷纷跪倒。
    崇祯长揖到地又起身,说道:“另外诸位也大可以放心,自今日起朕便撤除扬州守备太监署,在扬州所设矿监、税使也一并撤除。”
    “圣上圣明!”在场的商贾尽皆痛哭失声。
    盼了七年了,终于要把这些瘟神给盼走了吗?
    这些瘟神是真过分啊,随手指一家说彼家有矿,彼家立时破家。
    那些商铺货栈店脚牙就更惨,隔三岔五的就要遭到税使的盘剥。
    现在好了,圣上终于要把这些个瘟神给撤走了,又能开门做生意了。
    马鸣騄也是感慨万千,他原本也准备犯颜进谏,拼着一死也要让皇帝把扬州的矿监以及税使给撤了,要不然扬州真就要百业凋蔽。
    可现在,没等他进谏,圣上就先把事情给办了。
    “圣上圣明。”马鸣騄随即也拜倒在地,心悦诚服山呼万岁。
    到了这时候,马鸣騄也基本上看出来崇祯是个什么样的皇帝,这真是圣君!
    “诸位请起。”崇祯双手虚抬,又说道,“另外,朕还想拜托大家一件事。”
    一众扬州商贾纷纷起身,有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更是直接说道:“圣上请说。”
    在这个时候,便是崇祯提出让他们助饷,也会毫不犹豫解囊,只要圣上能撤走扬州的矿监税使,只要能好好做生意,捐几个军饷钱算个啥。
    然而扬州的商贾又一次失算了,崇祯并没有让他们捐输助饷。
    崇祯说道:“在本月月中,南京将会有一场官卖,发卖一些宫里边的资产,比如说南京守备太监行辕,江宁织造行辕这些房子,到时请大家务必捧场。”
    为了筹措军饷,崇祯终于砍出了穿越过来后的第一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崇祯的第一刀竟然是砍向了太监。
    作为一个穿越者,崇祯很清楚太监以及他们的爪牙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
    这些阉竖及爪牙就是趴在大明这个垂死的病人身上的吸血鬼,他们吸食来的民脂民膏充入内帑的甚至不足一成!
    没穿越之前崇祯曾经看过史料。
    无论是万历皇帝又或者崇祯皇帝派出的矿监、税使,所得税银的十停中,内帑者一,中使者二,参随者三,土棍者得其四!
    就是说税银的绝大部分都被爪牙所瓜分。
    掐死这些吸血鬼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而且不用担心反噬。
    因为所有的太监本质上都是皇帝的家奴,按照大明律,家奴的一切都是家主的,家主对家奴拥有生杀予夺权。
    ……
    黄家瑞还在行辕大门外等着。
    等啊等啊,就等来了马鸣騄。
    不过让黄家瑞颇感意外的是,马鸣騄居然仍旧穿着知府官袍,头上乌纱帽也在,彷佛并没有遭到惩处,这可着实没想到。
    “马知府……”黄家瑞上前一步打招呼。
    结果马鸣騄却是轻哼一声,给了黄家瑞两个鼻孔。
    这次面圣后,马鸣騄已经对大明充满信心,此番有圣君在朝,大明中兴有望矣,而且再用不着与黄家瑞之流虚与委蛇。
    东林党又如何?他是帝党!
    他马鸣騄的后台是当今圣上!
    什么?会不会背上阿上的骂名?
    阿上就阿上,只要能做事!区区骂名算得什么?
    “汤大人。”马鸣騄径直越过黄家瑞,又把扬州府推官汤来贺叫到跟前吩咐道,“你立即召集户房,不,召集六房所有吏员,本官有重要公务!”
    “下官领命。”汤来贺揖一揖,转身匆匆离去。
    马鸣騄又对着黄家瑞一拂袍袖,扬长而去。
    “可恶!”黄家瑞气得脸色铁青。
    ……
    另一边,康绍敬等扬州商贾也从侧门离开。
    出了扬州守备太监行辕之后,康绍敬有些愣神,以致于走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也同样想着心事的盐商直接撞在他的背上。
    “啊呀。”康绍敬被撞得一趔趄。
    回头看,却是祖籍陕西的盐商翁之义。
    翁之义连忙致歉:“康掌柜,真对不住啊。”
    “原来是翁掌柜。”康绍敬摆摆手说,“不妨事。”
    翁之义瞥了一眼三三两两离开的商贾,小声问道:“康掌柜,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没什么好说的。”康绍敬向着身后行辕方向遥遥揖了一揖,喟然说道,“而今我大明有圣君在朝,我等商贾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康掌柜所言深合我意。”翁之义道,“那么你会去南京吗?”
    “要去。”康绍敬不假思索的道,“南京,我康家是必去的。”
    翁之义却略微有些犹豫,小声说:“不等马知府查清桉情吗?”
    康绍敬闻言只是笑了笑,他当然听得出来翁之义的弦外之间,翁之义无非是担心崇祯另有密旨给马鸣騄,所以马鸣騄并不会真的将追回的赃款还给他们,这样的话,相当于崇祯只是说了句场面话,骗人而已。
    但是康绍敬却不这么想。
    康绍敬自信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光。
    虽然他跟当今圣上只有两次短暂的接触,但是他仍能感觉到,当今圣上绝对不是一个只顾绳头小利的鼠目寸光之辈。
    当今圣上是具有大胸襟、大抱负之圣君!
    所以,他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做表面文章。
    不过这些话,康绍敬却不会跟翁之义说。
    一是因为他跟翁之义的交情没到这份上,二就是同行是冤家,所以康绍敬更希望翁家不要去南京,这样的话康家就能得到更大份额。
    商人的直觉告诉康绍敬,这次南京之行,有大生意等着他们!
    当下康绍敬微微颔首说:“翁掌柜说的对,那就等马知府先查明桉情再说,至于南京就先不去了。”
    翁之义点头:“做事还是应该慎重一些好。”
    康绍敬抱拳一揖,又道:“翁掌柜,失陪了。”
    “康掌柜请慢走。”翁之义也是躬身长长一揖。
    等到再直起身后,翁之义招手示意长随上前来。
    “阿贵,你立即去一趟高邮,让二爷即刻回扬州!一定要快,就说有关乎家族百年大计的重大事件!”
    另一边,康绍敬也上了马车。
    “福伯,回头你去一趟泰州,让大小姐速回扬州。”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各个商贾,这些商贾都是人精,一个个都已经闻着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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