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福临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
    这一下,太后没什么,先帝的懿靖大贵妃用不甚流利的满语先发话了:“皇帝,笑什么呢?”
    福临答:“看皇后年纪轻轻如此端庄持重,朕心欢喜。”
    懿靖大贵妃说:“皇后端庄,但是,予看皇后最突出的是相貌,竟比三年前大婚的皇后更胜。”这句就是挑事儿了,选皇后首选品德气质,美颜色算不得加分项,前皇后孟古青当年就因貌美被宗室议论,福临宠她不是,不宠她也不是,宠她是沉迷美色,不宠她是不顾与蒙古的关系。如今说继后比孟古青更美,又一次把帝后架在火上了……
    而且明知太后和皇后都是蒙古人,懿靖大贵妃却故意用不甚娴熟的满语交谈,存心不良。
    太后捏了一把汗,帝后早上请安不便教养嬷嬷跟着翻译,金花是蒙族格格,万一听不懂懿靖大贵妃给她扎针,还笑着点头就要闹笑话了。
    不想皇后却正色庄重用满语接话了:“谢懿靖大贵妃谬奖,臣妾在草原只算是中人之姿,故太后和太后才当得草原美人儿的称号。如今臣妾册立为后,自当谨守本分。此次进京父兄因为草原边路战事吃紧,都未送嫁,倒是劳动阿布鼐兄长,中途还曾护了臣妾一程。”阿布鼐是懿靖大贵妃嫁与皇太极前,与元朝后裔林丹汗所生的儿子,皇太极和福临都对元朝后裔极为厚待,所以阿布鼐在草原尚有一定影响力。
    懿靖大贵妃一直以为皇后是个满瓶子蒙语和半瓶子汉语,倒不知道她蒙满汉都是母语,本想跟在场的满族贵族说个悄悄的“坏话”,不想当事人听懂了,还用流利的满语接了茬儿,夸了太后,显摆了父兄的军功,还暗暗提了懿靖大贵妃和元朝后裔林丹汗的子嗣。一番话里说不清是蜜糖还是刀子,一句赶一句戳得懿靖大贵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懿靖大贵妃一扭头看到太后不苟言笑地正对金花赞许地点头。
    金花也对着福临嫣然一笑,说好的照拂呢,您这个绣花枕头妈宝就让我自己在这接受您父亲的女人的唇枪舌剑啊,长得如此高大俊俏就是摆着看的?
    却不想福临对金花投来好奇的一瞥,昨天金花说自己满蒙汉文都说得,他以为她为了博他的好感吹牛,没想到,她真的,还挺会说的。
    皇太极的另一位大妃康惠淑妃本来唯懿靖大贵妃马首是瞻,但是她满语不成,听了个迷迷糊糊,又见懿靖大贵妃的脸色仿佛不甚好看,就闭嘴不说话了,只用空洞迷惘的眼神望着殿上众人。
    金花留意到康惠淑妃这个空洞眼神,想以后她混到可以在殿上当壁花做壁上观的时候,她也用这个眼神对众人,让所有投过来的眼神如同投入黑洞。
    今日拜太后和先帝的其他嫔妃只是走个过场,闲话叙到此处就算差不多了,太后手一挥:“予乏了,帝后退下吧。”
    帝后再拜出来,到慈宁宫门口分手时,金花对福临拜了拜,说:“万岁爷,三日假,您保重身体,好好休息。”没话找话图个礼数周全。
    福临故意站直了受了她的大礼,说:“皇后也是。今日还要受后宫的礼,早些回坤宁宫吧。”
    金花坐上肩舆被太阳一晒困劲儿上来了,一路走一路阖着眼睛想,拜婆婆是走过场,人多嘴杂演给众人看,可是,走过场都走得如此艰难,唉!相较起来受后宫嫔妃的礼才是真阵仗。
    大婚之前,虽然金花早早进宫了,但是一直别宫独居,对顺治帝的后宫两眼一抹黑。
    阿拉坦琪琪格的父母怎么提前没给科普下顺治的后宫构成啊?金花翻遍了小脑瓜也没读到任何信息。
    正走着,肩舆颠了一下,金花吃了惊,抓紧扶手睁开眼,小宫女呼和说:“娘娘,有野猫,小太监被唬了一下。”
    “哦?哪儿呢?”
    金花顺着呼和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是道旁水缸后露着一只橘黄色的猫儿尾巴。呵,大胖橘?
    等安顿好了她得收养几只猫,首选玳瑁,然后是警长,其余的就不拘三花或者大胖橘,黑猫白猫都可以:总之她要养猫了。这么想着她有些兴奋地睁开眼,名字都想好了。上一辈子就把猫的名字都起好了,可惜还没容她去小区里抓猫,她先穿越了。
    到了坤宁宫,发现廊下花红柳绿站了一大片嫔妃。金花忍不住抽了口冷气。掐指一算,福临十七八岁,已经有这么多嫔妃?简直比现代中学生的明恋暗恋对象还多!
    金花心里的天平往当咸鱼方向倾过去。熬到顺治帝殡天,康熙帝登基,她就是皇太后。据说康熙帝玄烨特别孝顺,她也活到古稀,一辈子最大的委屈大约就是顺治帝的冷落。而且她觉得她斗不过这一院子花红柳绿的美人,更何况后头还有个董鄂妃。
    想到董鄂妃,她先替这些美人儿们打了个寒战,等董鄂妃进宫,姐妹们无论住的哪个宫都是冷宫了,嗐,坤宁宫也不例外,还不如就开局咸鱼吧。
    金花到坤宁宫正殿面南升座,妃嫔鱼贯而入密密麻麻站了一地。金花受了妃嫔的大礼之后,教引嬷嬷引着他们去坤宁宫东次间坐。
    这时苏麻喇姑来了,太后怕金花吃嫔妃的亏,特让她来敲打敲打后宫的众人,还有个目的就是带着金花认认人。
    第一排四个金花知道,宁妃、佟妃和惠妃,还有一个是她姑姑孟古青,以前的皇后,现在的静妃。
    再后头一排也不知道几个人,但是金花认识一位,谨贵人,也是她姑姑。
    再往后,金花犯了密集恐惧症,好多人。估计是福晋、格格、庶妃之类。苏麻喇姑在她旁边絮絮说,她只管点点头,走神。这么多人,那么长的姓氏,一会儿是满人,一会儿是蒙族人,一会是女真人被当成汉人,头大,记不清。
    有身孕的几个她记住了,佟妃已经显怀,苏麻喇姑说:“七个月!她要是来请安得赐座,佟妃才十四岁,这一胎怀得吃尽苦头。”金花点点头。
    还有一个是杨庶妃,苏麻喇姑说:“看不出来,已经三个月,也是不宜久站。她是个特别和善的姑娘,太后总怕她受委屈。”
    金花想了,怀孕的嫔妃给个恩典以后别来坤宁宫点卯了,只去慈宁宫请安便好。万一有个闪失,她吃不了兜着走,她又不想宫斗。但是这恩典也不能马上就给,显得她软弱。
    还有一位是宁妃,她生了皇二子福全。
    金花听了眼睛放光,“姑姑,福全多大啦?养在何处?”
    苏麻喇姑说:“不到一岁,现在太后娘娘处养着。”
    金花听了失望一下。她也想养孩儿。软绵绵的小娃娃,脸不及苹果大,抱在怀里又香又娇;等长大一点,就有藕瓜儿似的小胳膊,胖胖的奶拳头,偎在怀里,乖乖巧巧;还会笑,咯咯咯,笑起来乌云都散了。若是打定了主意跟福临相敬如冰,那就肯定不会有自己的小娃娃了,只能养别人的,可是她又不是太后,谁的小娃娃会给她养呢。金花绷了绷嘴唇。
    苏麻喇姑像是看透了她,说:“娘娘还年轻,总会有自己的子嗣。”金花心想,就昨夜那架势,再等董鄂妃入宫,孩子纯是痴心妄想。却对苏麻喇姑做了个娇羞的微笑,一边笑一边又想,姑姑您不知道昨天顺治帝没宿在坤宁宫嚒。看着眼前这足以引起人密恐的密密麻麻的嫔妃,昨夜福临竟然从她床上滚下来拍拍衣裳走了,已经这么多人了还差她这一个,金花争强好胜之心有点被激高了。
    不过才起了个念头,苗头就被浇灭了,比现代中学生的明恋暗恋对象还多,而且这些人几乎都是他真刀实枪宠幸过的,咳咳,金花呷了口茶差点吐出来。
    认完人,姐妹们坐着说会儿话,金花先给佟妃和杨庶妃看了座,然后懒懒地坐着看着众人。
    谨贵人仗着太后宠爱,泼辣惯了,率先开口:“皇后娘娘,看您这么倦倦的,想来是昨天大婚累着了?”
    这么一说,下头起了一阵骚动。都是小媳妇,大家忍不住往绮旎的那一样上想,福临有多生猛,没有人比她们更知道。
    静妃拖着长声儿慢条斯理开口了:“听说,昨夜万岁爷宿在景仁宫?”她被废了皇后降为静妃,正有气没处撒,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坏能有多坏?这群人里,也独她不知道福临有多生猛。
    佟妃正走神地抚着肚子,这会儿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忙低下头,昨天万岁爷确实宿在景仁宫她处了,但是原是不放心她的胎才去的,她倒没有挟胎争宠。
    金花听了心里火蹭地腾起来了。昨天福临走她还没多想,这会儿听这乌压压的一群人公然讨论福临没宿在坤宁宫,她怎么暴脾气有点压不住了呢。
    体体面面做咸鱼可以,当炮灰受委屈可不行。
    第3章 球赛
    苏墨尔听到“景仁宫”几个字儿,心里一惊。这么大事,慈宁宫竟然不知道。太后和苏墨尔俩人都疏忽了。
    以为顺治帝长成了,不会像三年前一样任性,大婚夜不宿在坤宁宫,转宿其他嫔妃处。
    结果都低估了顺治帝的叛逆,他又一次大婚夜拂了太后和太后母族的面子。
    三年前去了庶妃巴氏处,昨夜去了景仁宫佟妃处。他倒有分寸,专选这些性子软,没家世的。苏墨尔都能猜到如果太后过问,他会怎么答,他肯定摆出一副爱护子嗣的样子,说:“还不是为了佟妃肚子里那个。”然后又要倒打一耙,委屈地说:“皇额娘,儿子顾哪一头都是错……”
    苏墨尔转头去看皇后,惊诧转瞬即逝,皇后换上与她年纪不相衬的老练神色,只有攥着袖子边的三根手指暴露了她的情绪。攥太紧,边缘是清晰的一圈淡白色,她正强压着她心里的委屈。
    金花听说昨夜顺治帝宿在景仁宫,先是本能地面子有点挂不住。就算是政治婚姻,大婚夜此生仅有一次,夫君去别宫陪伴其他女人,小女两辈子的面子都丢尽了,本来就是:我不睡是我不睡,拆穿我睡不到,老娘不要面子的?
    静妃这个姑姑,不是亲的吧,一来就给我挖这么大坑,还明着挖,挑拨着我恨佟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我的脸面,偏不跳!
    正好抬眼光明正大好好看看佟妃。佟妃好认,年纪小,身量还没长齐,窄窄的肩膀,瞩目的一个肚子。才十四岁,本应面色红润、皮肤滑腻才是,可现在她皮肤黯黄,颧骨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斑点,低着头温顺地坐在那儿。
    女人怀孕不易啊。金花看佟妃瑟缩着坐在众人的眼光里,可怜巴巴的,忍不住心软,说:“佟妃有孕,跟着忙了一上午,先回宫歇着吧。”
    听到这句,阖殿人都愣了。刚皇后眯着眼盯着佟妃,众人以为她正酝酿什么暴风骤雨,苏墨尔已经盘算自己的身份如何能护着佟妃了。
    佟妃更是浑身不舒服,昨夜腹中胎儿闹得厉害,她一夜没睡好,又惦着顺治帝就睡在旁边,如今昏昏沉沉,眼下让她去廊下站一站都站不得。若是皇后罚她,她只能就地躺倒,装病。
    皇后却说让她早些回去歇着?佟妃抬起头,不置信地望着金花,好似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没听懂。直到自己随身的宫女嬷嬷来搀她,她才行了礼,蹒跚着退出去。
    还没到殿门口,又听皇后体贴地说:“外头太阳大,让尚乘轿预备便舆。”
    佟妃谢了恩,感激地朝着金花浅浅笑了一下。
    苏墨尔想着金花才十六岁,年轻气盛,伶牙俐齿,刚封了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被人当众戳穿大婚夜万岁爷宿在别处,最不济也要言语上尖酸几句,谁想她免了佟妃的累,亲遣她先回去,又体贴地让她乘舆,一片宽宏心地,倒小瞧了她的心胸。
    金花敛了敛倦倦的体态,正色跟座下嫔妃说:“从此以后大家就是姐妹,咱们同为万岁爷后宫的女人,应当互相照应。太后和大妃们、万岁爷身体康健,后宫子嗣繁盛就是我们的福气了。本宫不是善妒的,乐见姐妹们美颜色、健体魄,若是人人能得万岁爷的宠,多多为万岁爷诞育子嗣,就算万岁爷对本宫冷淡些,本宫也没有不愿的。但是,本宫不想再听万岁爷昨夜宿在何处、宠了哪位小主这些舌根子,拈酸吃醋,没得挑拨我们姐妹不睦,以后再听到这种坏咱们情分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金花重重看了一眼静妃。静妃梗着脖子立在那儿,无声地从鼻孔里“哼”了一气儿。
    金花一边说一边心里犯恶心,啊呸,她在说什么?皇帝只有一个,嫔妃却有这么这么多,竞争比足球赛上抢球更激烈。好奇这些美人儿们是如何保持旺盛的热情,乐此不疲,周尔复始,就是要抢皇帝的欢心。抢到了洋洋得意,抢不到吃醋挑事儿,明明足球赛上抢不到球才正常……所以皇帝让给你们抢,金花扇扇火,看着你们抢。
    可是你们这些美人儿,偏第一天就议论顺治帝睡哪儿卧哪儿。腿长在人家身上,愿意去哪儿你们管着嚒?睡哪儿睡了谁这是人家隐私,这么嚼舌头,我可太喜欢听了!以后都私下议论,当着这么多老嬷嬷和小宫女,八卦多不方便。
    苏墨尔听了,忍不住频频点头,太后此番没看走眼,阿拉坦琪琪格没选岔,后宫之主是要选个如此稳重大方胸怀宽大的。她想赶紧回去向太后禀告,老太太从此以后可以放心把后宫交给新后,想来福临稀少的子嗣也会渐渐多起来。
    听了皇后的这番话,那一片花红柳绿让人密恐的嫔妃的心思也如春水遇上暖风,荡起层层涟漪。
    之前的皇后孟古青,特别爱吃味儿,还曾为了万岁爷宠爱佟妃,甩过佟妃耳光。不想佟妃因祸得福,万岁爷狠狠宠了佟妃几个月,之后佟妃就有了身孕。
    就算有佟妃做前车,能有几个人像佟妃那样好运,得万岁爷撑腰?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宠爱几天,之后就撂开手。若是像佟妃有了身孕,没有万岁爷的垂怜,也会有太后护着,日子还能战战兢兢过;若不,就只能孤身一人在后宫被孟古青无休无止地嫉恨,那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所以阖宫的花枝招展,想被万岁爷看到,又怕被他瞧见,美人儿都美得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如今,皇后先大度不计较,护着佟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鼓励大家都去争万岁爷的宠。
    还真是,不敢轻信。一辈子能有几个大婚夜,就这么独守空房,听更漏到天明,能不计较?
    宁妃回头看了一眼谨贵人,两人眼风一交,彼此打定了主意不信。枪打出头鸟,看谁先抻头儿。
    金花也看到她俩的神色了,上一辈子打了那么多年的工,战战兢兢的职场,事事如履薄冰,有什么弯弯绕能瞒得了她这样的职场小狐狸?她弯了弯嘴角,哈,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你俩信不信。
    也不等众人答话,说:“以后天长日久,聚的日子多了,今日姐妹们先散了吧。”她夜里还有大事儿,今日赶紧散了散了。
    金花头回跟嫔妃过招,没占到便宜,全赖那个帅皇帝,大婚夜拍拍衣襟从坤宁宫走了,如今她得赶紧扳回一局,若不,阖宫的美人该以为她是好欺负的炮灰了。
    只是身为皇家小媳妇儿,扳回一局哪是那么便宜的,还得有大腿加持,金花打定了主意,顺便再给众美人打个样儿,如何争宠,美人儿们可瞧好了。
    金花起身,当着各嫔妃的面,骄傲地拉着苏墨尔,昂着头走了。
    回到寝殿,关了门,把小宫女乌兰和呼和都遣出去,只剩金花和苏墨尔的时候,金花昂着的头低下来,像个泄了气儿的羊皮鞠,一眨巴眼儿,滚下一对泪珠儿,。
    苏墨尔没料到她如此,拽出帕子来印了印她的眼角,说:“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
    金花拽着帕子把脸捂了个严实,就这样,一张大红脸还是从帕子下透出来,一边哭一边小声说:“姑姑,我好像把万岁爷得罪了,要不他,他昨夜一生气就去了景仁宫,还说让我多去跟静妃姑姑作伴……”
    ……
    慈宁宫。
    金花坐在脚踏上,趴在太后膝上哭得抽抽搭搭。她已经脱了早上来拜太后和大妃们的礼服,穿着一身簇新的旗装,鸭蛋青配月白,衬上她粉白的小脸,含泪的眼睛,更显得楚楚可怜,好一朵小白花。
    太后揉揉她的头发,说:“好啦,别哭了,告诉皇额娘,你如何把皇帝得罪了?”太后不光是阿拉坦琪琪格的婆母,也是她的表亲外祖母,当初就是为了亲上加亲才选中她当继皇后。
    金花听了这句,作势心里涌上一股伤感,哭得更伤心了,又强忍着悲声开口,娇娇地抽泣说:“我,臣,臣妾,昨夜叫了万岁爷一声‘表舅舅’。万岁爷就生气,自己解了我俩衣角的袢儿,走了。”一边说着,桃花眼里滚下一对儿泪珠子。
    太后听了一愣,又问她:“就为了这个?”
    金花继续滚眼珠子,说:“万岁爷的心事臣妾猜不到,也不敢妄猜,不过臣妾思量昨夜的事儿,本来合卺酒吃完,万岁爷还是好好的,臣妾不当心叫了一声‘表舅舅’之后,万岁爷就走了。”说完又趴在太后膝头呜呜哭,一抽一抽的,像只蛰伏的毛茸茸的弱小的兽。
    太后听了,明白儿子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不满,因为第二次,母亲又干涉了儿子的婚姻。新后太年轻,太单纯,才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儿,招得皇帝厌。就她行事大方稳重,肯定没有行差踏错,可是总要寻个原因吧,就找到“表舅舅”上了。
    仪典上那么仪态万方,伶牙俐齿,关上门才现了原形,还是个孩子。如今哭得这么难过,可见昨夜的事儿,皇帝真是伤了人家的心。
    太后打定主意拉金花一把。小两口一开始不开个好头儿,以后长夜漫漫,如何度过?太后十三岁嫁给皇太极,如今四十多岁,三十年的日月,她最知道后宫女人的苦处。或者她还不是最孤独寂寞的,毕竟她还要为儿子承嗣、亲政操心,她还有前朝的事务、还挂着天下,可是眼前的新后有什么?不过是夫君时有时无的疼惜,可能还有子嗣?
    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抬起脸来,一双桃花眼,尖尖的精致的眼角,翘翘的鼻子,厚厚的小嘴儿,粉粉的面庞。偏第一夜就不顺。
    太后捧起金花的脸,小心用帕子拂去她脸上的泪,温声说:“好孩子,别难过,皇额娘都明白。昨夜的事儿,怨不得你。你啊,安心回去,晚上你就穿一身暖色的衣裳,比如嫩鹅黄,或者浅桃粉,去乾清宫找皇帝,今夜,你就宿在那处。”
    金花住了哭,认真听太后说,一边听,一边又慌乱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听完了,说:“养心殿,是臣妾能去得的嚒?虽说臣妾听说佟妃常去,可是佟妃是万岁爷的宠妃,臣妾……”如今太后面前的金花,就是个受了夫君冷落的小媳妇儿,虽然是正妻,但是在她言谈举止里,她比夫君宠爱的小妾还不如,又想夫君宠她,又自己拿不得主意,只得来婆母处求招儿。求了招儿又不敢贸然用,小心翼翼揣测着婆家从上到下的心思。
    太后却很吃这一套,新儿媳妇娇艳又乖巧,美人儿大多骄纵,从小被纵坏了,眼前这个美人儿却美得毫无自信,连皇帝的养心殿都不敢去,乖巧得像只猫儿蜷在她脚边。之前倒没觉得她这么乖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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