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压低嗓音道:“这遗诏若是宣早了,只怕有叵测之人,乱用心机。”
    洪振基一怔:“叵测之人是说……”
    秦燕摇头道:“老奴不敢妄言,可若有大臣说,神君有神君宽宏,臣民有臣民的心意,这遗诏,岂不是没用处了?”
    洪振基点点头,他能想象到群臣的嘴脸,尤其是太师孔忠深的嘴脸。
    这老厮对我当上神君,还颇为不满。
    秦燕接着说道:“殿下,您将登基大宝,既有遗诏,此事可不与群臣商议。”
    洪振基攥着遗诏,神情越发严肃起来。
    说的对呀,我跟他们商议什么?
    我就要成为神君了!
    皇兄什么时候和臣子们商议事情。
    千乘神君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事情!
    所谓臣子,就是给神君出力的奴仆!
    “秦燕,既说是从简,最简能简到何种地步?”
    秦燕思量片刻:“伸出三根手指。”
    “也就是说,最少也得三年?却没有别的办法么?”洪振基皱皱眉头,他想让千乘国尽快忘掉前任神君。
    秦燕摇摇头道:“老奴想说的是三天。”
    “三天!”洪振基一惊,怒斥一声道,“你说什么胡话?这哪合得上礼制?这不是让千乘臣民,指戳于寡人么?”
    秦燕把声音压到了最低:“殿下,若是指戳在身后,日后有的是办法处置,若是指戳在身前,却要引来倒悬之危。”
    洪振基一愣:“此言何意?什么叫指戳在身前?”
    秦燕道:“丧礼未毕,新基未稳,这是千乘古礼,殿下不要忘了,二圣子和三圣子,可都还活着,指戳在身前,可未必是用手。”
    洪振基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燕说的没错,千乘国确实有“丧礼未毕,新基未稳”的古礼,意思就是丧礼只要没结束,新任神君的身份就不算稳固。
    也确实不稳固,丧礼期间,新君还得天天穿着丧服。
    换作以往,这也就是走个形式,可现在不是形式那么简单,洪振基不是洪俊诚的儿子,而且洪俊诚的两个儿子还活着。
    这两个儿子若是跳出来,随时有可能和洪振基当面叫阵,这就是所谓的身前指摘。
    他们甚至有可能举兵起事,这就是所谓的指摘不用手,用的是兵刃!
    秦燕又提醒一句:“殿下,夜长梦多,三天时间不短,却还难说会不会有变数。”
    洪振基长叹一声,连连摇头道:“皇兄对寡人恩重如山,若是丧礼做的过于草率,寡人于心何忍?”
    秦燕赶紧询问道:“依殿下之意,礼期当为多久?”
    洪振基长叹一声,看着秦燕道:“你说,一天行么?”
    秦燕沉默良久道:“一天,这委实仓促了些……”
    洪振基咂咂嘴唇道:“皇兄说从简,皇兄本就是个节俭的人。”
    秦燕俯身施礼道:“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操办。”
    洪振基叹道:“虽是皇兄的心意,可寡人也不好开口。”
    秦燕再次点头:“且待老奴说与诸位大臣。”
    第842章 好酒!
    翌日,千乘国操持神君洪俊诚的丧礼。
    按照洪俊诚的的遗诏,丧事从简。
    简化到了什么地步?
    洪振基只叫来皇后、洪华云和洪华恒等人,把洪俊诚送进皇陵。
    所有礼数,能免则免,实在免不掉的,比如说《丧大礼》中规定的泣、哭、哭踊之类的规定流程,都由洪家人完成。
    文武群臣,稍作凭吊,立刻离去。
    全国各州各县,贴了一张告示,就算丧礼结束了。
    群臣有意见么?
    有!
    敢提么?
    不敢。
    在千乘国,没有人敢置疑神君的决定。
    得知神君驾崩,神临城的匠人们吓坏了。
    有的赶紧往城外跑。
    有的赶紧到集市上买粮食。
    等到了第二天,城里百姓自觉穿上了丧服,走到街上,却见大小官差身上都穿着官袍,没有人穿丧服。
    这是什么状况?
    这些官差想造反是怎地?
    百姓们也不敢多问,只管低头走路。
    等到了集市,发现集市开张了,他们也不敢进去,连多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这集市为什么还开张?”
    “谁知道呢,难说这里边有什么套。”
    “要不进去看看?”
    “你疯了怎地,快走,没看那边有锦绣笔吏么?”
    没人知道集市为什么开张了,就连安市衙门的差人也不知道内情。
    他们只知道这是安市大人的吩咐,还特地告诉他们,不要穿丧服。
    九品锦绣笔吏刘万忠哭了整整一夜,天明时分,从神君的灵位前,站了起来。
    得知神君驾崩,刘万忠当即昏厥,醒来之后,不眠不食,痛哭不已。
    他妻子因为哭的不尽心,被他抽了几鞭子。
    他老娘年纪大了,哭不出眼泪,被他打掉了一颗牙齿,老太太在灵前哭的伤心欲绝。
    擦干泪水,刘万忠带着红肿的双眼,离开了家中,走到了街上。
    虽说悲痛万分,却不能忘了锦绣笔吏的职守,尤其在丧礼期间,更要兢兢业业。
    丧礼期间,是锦绣笔吏升迁的大好良机,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刘万忠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走在了街上,看到众人都穿着丧服,神色晦暗而凝重。
    在街上来回走了两个时辰,刘万忠没什么收获。
    这条街是他的地盘,街上的人大多都认识他,这么明着来怕是不行,得到暗处,攻其不备。
    刘万忠正打算躲进街角的一棵柳树后边,却见柳树后边躺着一个叫花子,正在树底下打盹。
    这叫花子没穿丧服。
    刘万忠大喜过望,冲上前,踢了叫花子一脚:“恶氓,你给我起来。”
    叫花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道:“做甚来?”
    刘万忠怒喝一声道:“神君驾崩,举国服丧,你不穿丧服,是何居心?分明是对神君不敬,对礼法不恭,对律法不从,随我去衙门!”
    刘万忠上前扯住了乞丐的手臂,乞丐往回一拽,拽了刘万忠一个趔趄。
    这乞丐好大力气!
    刘万忠正当惊诧,却见那乞丐挥起手臂,对着刘万忠的左脸,打了个脆响的耳光!
    啪!
    刘万忠脸颊滚烫,好像被撕下去一层皮肉。
    “你,你,你敢打本官?”虽然刘万忠只是个九品官,但他时刻记得自己是个官,和贱氓有本质上的区别。
    今天居然被一个贱氓给打了,还是个要饭的,还是个贱氓中的贱氓。
    正当错愕之间,那乞丐挥起右手,又是一记耳光,还打在刘万忠的左脸上。
    啪!
    刘万忠感觉到一阵耳鸣。
    那乞丐喝道:“我在树下睡觉,碍你什么事?你踢我作甚?”
    刘万忠神情恍忽,喃喃低语道:“我,我是说,今天是神君丧礼,你为什么不穿丧服?”
    啪!
    乞丐又是一记耳光,还打刘万忠左脸。
    “谁让穿丧服了?你特么瞎了?你特么不认字么?告示上就写了神君驾崩,你跟我扯什么丧服?”
    “神君丧礼,举国服丧,这是礼制……”
    啪!
    又是一记耳光,还打左脸。
    “你特么跟我说什么礼制?”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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