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五品以上的修为,在凡人之中凤毛麟角,尤其是杀道,对身体天赋要求极高,兵家算是给天赋不足的修者一条新的出路。
    这名学子早就流露出过修行兵家的想法,可惜始终没有机会去兵家的枕戈书院求学,趁着文考的机会,武师故意出了一道和兵家相关的题目,希望能以此引起兵部侍郎隋智的注意。
    隋智会注意到他吗?
    不会。
    因为这道题太简单了。
    考生不假思索答道:“奔走于战场之间,寻磐石树木之类避其锋芒,伺机断其马蹄,再与之交战。”
    说白了,就是搞掉骑兵的战马,让对手变成步兵。
    ……
    所有题目都是这种难度,鲍敬忠听得全神贯注,作为文官,他觉得这一问一答挺精彩的。
    隋智和钟参懒得理会,且在一旁闲聊。
    隋智道:“等大考散了,到七郎茶坊喝茶,我请。”
    钟参道:“为何要到七郎茶坊?”
    “我听说潘水寒是你相好,这不也是为了照顾你家生意。”
    “满嘴跑舌头,信不信我掰了你的牙?”
    说笑间,叫到了徐志穹的名字,徐志穹来到大殿中央,却看到了一位熟人。
    给他出题的,竟然是武师邹顺达。
    听童大哥说邹顺达被烧成了焦炭,徐志穹端详了半响,却见他身上连一处烧伤都没有。
    他恢复的这么快?
    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邹顺达出题,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尉迟兰也皱紧了眉头:“这厮恐怕会为难那傻小子。”
    楚禾费解道:“文考还能怎么为难?”
    邹顺达清了清喉咙,念出了题目:“严冬之夜,天气晴朗,汝与一墨家九品修者,在深巷之中交战,双方赤手空拳,你当作何应对?”
    这题好简单,简单到徐志穹不知该如何作答。
    因为这题根本就不用答。
    听了题目,连楚禾都笑了:“这还用做什么应对,一拳打死他。”
    是的,就这么简单。
    墨家修者在五品之前学的全是工匠之法,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根本不是同品级杀道的对手。
    再看看其他条件。
    严冬之夜,天气晴朗,杀道的视力要比墨家好的多,杀道占便宜。
    在深巷之中交战,杀道的速度比墨家快得多,墨家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战士打苦工,就是这么简单,天时地利都被杀道占尽,属性上还有明显优势,一拳打死就完了。
    真是这么简单么?
    徐志穹没有轻易作答,却听考官窃窃私语。
    他们声音很小,但徐志穹听的一清二楚。
    钟参道:“这题也太难了。”
    隋智道:“一个九品学子而已,未经实战,这等题目如何答得上来?”
    林天正怒视邹顺达,刚要开口斥问,却听鲍敬忠道:“林院长,咱们考官只管看看学子有没有舞弊,出题的是你书院的武师,你自己还信不过么?且在这里踏实看着,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了,说多了,学子会吃亏的。”
    鲍敬忠说的没错,考官这时候不该说话,林天正若是贸然开口,可能会被当做提醒徐志穹,届时要算徐志穹舞弊。
    天寒地冻,徐志穹汗水直流,心下暗道:道长,你且出来帮我一把。
    道长正在暗处看着徐志穹,他知道这道题的玄机所在,可他不急着开口,他想看看这小子的有几分智慧。
    题目的难点到底在哪?徐志穹一时间想不出个头绪。
    忽听钟参小声嘀咕:“还说什么赤手空拳,文考而已,打这种幌子作甚?”
    赤手空拳,关键在赤手空拳!
    徐志穹许久没有作声,鲍敬忠不耐烦了:“每次到他,都这么磨蹭!”
    这是给邹顺达暗号。
    邹顺达道:“你若再不作答,我便算你弃考!”
    徐志穹咬咬嘴唇,抬起头道:“我不是不答,是不打。”
    邹顺达一怔,问道:“你说甚来?”
    徐志穹重复一遍:“我不打。”
    钟参赞一声道:“聪明!”
    隋智笑道:“徐仁德智勇双全,虎父焉有犬子!”
    鲍敬忠怒道:“不打,就是怯战,这种人岂能获取功名?”
    林天正拉住鲍敬忠道:“大人勿急,且听他怎说,他既没有舞弊,我等只管看着就是,说多了,却有失身份。”
    鲍敬忠吃瘪,这话刚才他也说过,此刻也不好言语。
    邹顺达问徐志穹:“你一直不打么?”
    徐志穹摇摇头道:“我等墨家修者先出手,等他出手再打,专挑能看见肉的地方打,往死里打。”
    邹顺达一脸绝望,问道:“为何如此?”
    徐志穹道:“因为我不知他用什么兵器。”
    邹顺达道:“你没听清题目吗?我说了,双方赤手空拳!”
    徐志穹摇头道:“对方是墨家,是九品的贫生,赤手空拳和没有兵器是两码事。”
    第15章 逛勾栏
    严冬之夜,天气晴朗,与一墨家九品修者,在深巷之中交战,双方赤手空拳,当如何应对?
    听起来是一道送分题,但实际上是道送命题。
    这道题有一个非常隐蔽的陷阱——赤手空拳。
    对于杀道修者而言,赤手空拳就是意味着没有兵器,直男的浪漫,就是这么简单。
    但对于墨家修者来说,赤手空拳和没有兵器是两回事,尤其是在冬天。
    天气晴朗不是重点,严冬之夜才是重点。
    因为冬天的衣服很厚。
    徐志穹对邹顺达道:“严冬之夜,敌人理应穿着棉衣,墨家修者的棉衣里可以藏很多兵器,我若贸然出手,必然会吃大亏,《杀经》十六卷第八篇有记述,在不知墨家修者用何兵器时,当取守势,迫其出手,以快破巧,寻见皮肉处猛攻,后发制之。”
    如果不知道墨家修者的兵器,千万不要先出手,尤其是对方衣服厚重的情况下。
    要通过防守迫使对方出手,然后凭借速度优势,后发制人,打他收招。
    而且还要注意一点,必须找有皮肉的地方打,隔着衣服,大概率伤不到墨家修者,甚至有可能中了对方的陷阱。
    一定要这么慎重吗?直接a过去不香么?就不能一波莽死他?
    实战中或许真的可行,有时候也必须一波莽死对手。
    但《杀经》之中记叙的是正常情况下的最优解,这也是《杀经》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与墨家修者必须要慎重,墨家修者的每一件武器都能让对手怀疑人生。
    书院里有一个独臂武师,就是在和墨家修者交手的时候丢了一条手臂。
    他当时一拳打在了对方的帽子上,谁知帽子里有铰刀,把他半条胳膊绞成了肉泥。
    墨家的修者难道每时每刻都带着兵器?
    还真是说中了,他们每时每刻都带着兵器,因为墨家修者知道自己不擅长肉搏,所以兵器从不离身,尤其是九品,战力弱的一匹,肯定会把兵器带在身边,遇到没有兵器的墨家修者纯属伪命题!赤手空拳就是蒙蔽徐志穹的陷阱!
    邹顺达无话可说,徐志穹答对了。
    余杉咬着牙,难忍心头愤恨。
    隋智连声称赞:“这底子当真扎实!”
    鲍敬忠咳嗽一声道:“若是在衣服里藏着一件兵刃都看不出来,你这眼力也未免太差了。”
    钟参垂着眼角看着鲍敬忠:“鲍大人,别说藏着一件兵刃,如果墨家修者真穿着一身棉衣,就是在身上藏一座军械库,你也看不出来。”
    鲍敬忠冷笑一声:“钟指挥使,这却强词夺理了,倘若身上真带着几十件兵器,少说也得上百斤重,举手投足之间肯定得有破绽。”
    钟参连连摇头,懒得和这种外行人说话。
    隋智插了一句:“鲍大人,墨家九品修者,被称之为贫生,他们要在最艰苦的条件下接受严苛的训练,一身棉衣里不管有多少兵器,他们都能行动如常,这是墨家的修行基本。”
    鲍敬忠不说话了,不是他办事不尽心,是他收到的消息有误。
    按照余杉提供的消息,徐志穹是个颇有心机和城府的人。
    现在看来,这哪是颇有心机?这厮看着像个傻子,实则比同辈学子都要聪明,这其中也包括余杉在内。
    这种聪明人,虽然出身卑微,但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想一脚碾死他,还真是不容易。
    尤其是当前这种场合,林天正护着他,隋智和钟参又有爱才之心,这场大考已经没有了动手的机会。
    鲍敬忠向武师挥挥手,示意徐志穹考试通过了。
    隋智和钟参还在一旁争执:
    “昔日我与其父在沙场之上出生入死,这份情谊我决计忘不了!”
    “你说那些都没用,那场仗打成那样,咱们哪个不是出生入死?这人我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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