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湛杰的愧疚,青年明明可以自己离开,但他还是跟着湛杰回去了,路上劝了好几次,湛杰都没说话,直到进村前的那一段山路,湛杰跟他说:“湛苗,没人发现那天晚上你在,你就得回去,这样他们才会真的放过你。”
    因为这句话,青年安静地跟着湛杰回到村里,他假装一切照常,得到湛杰的提醒,他诸多恐惧才消失一点,可以去观察村里人的反应,面对湛杰的存在,好像大家的态度很奇怪。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就是……有的人吧,好像总是在笑话堂哥,有的人,又很嫌弃堂哥,看一眼会对他吐口水,还有的人吧,假装堂哥不存在,差不多是这样,我不明白他们都是什么意思,就是记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去找堂哥说过。”青年明显不喜欢这些态度微妙的人。
    原本他就很崇拜可以考上重点大学的湛杰,加上心里愧疚,自然跟湛杰站在同一战线。
    郁久霏勉强能理解村里人的想法,嫉妒的人嘲笑,利益相关的人嫌弃,陌生的人无视,人对人的恶意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青年说湛杰没对这些事情有评价,好像在家里人死了之后,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你没有问他为什么留在村里吗?”郁久霏实在好奇这个问题,便直接问了出来。
    “唔……问过,有一天白天,堂哥跟人打起来了,对方好像是在说四叔收养了妹妹那个祸害才出事的,说妹妹就是个丧门星,堂哥听见就把人打了一顿,被好多人拉才拉开,晚上我问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走,他没告诉我为什么。”青年失望地叹了口气。
    郁久霏觉得,湛杰留下来肯定做了什么布置,不然后面人怎么会慢慢失踪死亡呢?
    而且第一个死的就是湛杰大伯,或许湛杰在那半个月里还查到了什么额外的事情,让第一个就先杀了自己的大伯,不然第一个应该死的,是村长才对。
    偏偏村长活了这么多年,郁久霏想不出来湛杰为什么留着村长,按照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村长是罪魁祸首,如果是她,肯定第一天就把村长扭送公安局。
    青年没办法对这个事情说出自己的见解,他文化程度不高,郁久霏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更不明白。
    刚问完湛杰为什么不离开,没几天之后湛杰真的要走了,走之前跟青年说的话已经在前面告知过郁久霏。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想跟堂哥一起走的,”青年垂着脑袋,“这明明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很恐怖,就像小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说的……吃人的地方。”
    每个地方用的教材不一样,但有的课文总会同时选中教育孩子,比如说《闰土刺猹》,青年有小学文化,初中也跟着上了一年,后来学不下去才回到了村里。
    很多老师总会跟小孩儿说平等啊、未来啊、梦想啊,被家里宠爱的男孩子是无法理解这种东西的,直到他们与人性中的恶进行第一次交锋。
    青年理解不了的事情,在看见四叔四婶变成一块块时,被迫理解什么叫“吃人的社会”、“吃人的村庄”,他没有湛杰那样的学识跟胆量,希望湛杰带他走。
    湛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你走不了的,你在这里,你是大伯的儿子,你走了,他还认不认你呢?”
    不聪明的青年在那一刻居然明白了湛杰言外之意——他那天晚上出门,别人没看见,不代表他父亲跟大哥不知道,在村子里一天,他是受宠的小儿子、小弟,离开村子,他就是没用的陌生人,为什么还要替他隐瞒?
    所以那一天,湛杰独自一人背着行囊离开,再没回来,青年也畏畏缩缩地留在了大哥家中,不敢去四叔家的房子看一眼,只知道,后来村里人瓜分了四叔家的一切,原本热闹的一个家,现在荒凉得连鸡都不愿意去散步。
    郁久霏跟着叹了口气:“人走了是这样的,房子得有人住才有人气,不然很快就荒败下来,那后来,是不是就开始发生村里人失踪的事了?”
    按照时间顺序来说,第二年就该出事了,三年前,就是乘务员代替文忆吊死那一年。
    青年点点头:“是,我按照堂哥的话小心在村里继续生活,不过因为四叔的事,我不太敢跟爹接触,他脾气不好,会打人,我很小的时候,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打了我妈一次,我妈就死了,接着挨打的就是我们三兄弟,说实话,他失踪的时候,我好像……挺开心的。”
    说起来有些不孝,但青年是真的开心。
    “我后来听人说,我爹那天在外面输了钱,不服气,想回家拿钱再赢回来,就让我娘给钱,但是我娘哪里来的钱啊?我们村子的女人是不能拿钱的,说只要被女人拿了钱,就等于破财,所以女人不能拿钱,我爹气头上,觉得我娘肯定偷偷藏钱了,生气起来,抓着我娘的头往桌子上磕,就这样把我娘打死了,给我娘收尸的大嫂说,我娘当时头都磕软了。”青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旁观感。
    或许是年轻时父亲的家暴,青年对家不算有归属感,母亲在家里仿佛不存在,总要做很多事情,还不能上桌吃饭,到母亲死之前,青年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她了。
    没了母亲这个好用的沙包,湛杰大伯开始打剩余的三个孩子,打得受不了了,青年的大哥最先搬出去,但儿媳妇每天都要照顾公爹,顺便当沙包。
    这是村子里的规矩,过门的儿媳妇必须跟婆婆一起照顾公爹跟丈夫,婆婆不在了公爹就是她们的亲爹,无论怎么打骂,都不能抱怨,不可以推脱说不去,敢不照顾公爹的儿媳妇,公爹是都权力替儿子把不孝顺的儿媳妇打死的。
    青年经常看到大嫂脸上的伤,有时候都打断骨头了,还得给他爹做饭,而且他不能帮忙,谁都不能帮忙,帮忙了会一起被打。
    搬出去后大哥挨打就少了,毕竟不怎么出现,就算湛杰大伯想打人,家里还有可以随便打的大儿媳、二儿子跟小儿子。
    后来二哥十八岁,也结婚了,有了二嫂,有媳妇儿后终于可以跟大哥一样搬离家里,家里被打的人,就只剩下两个嫂子跟青年。
    有一次青年上山摔断了腿,大哥说想接到他那住,免得影响湛杰大伯休息,他同意了,从此,湛杰大伯家只有他自己跟两个儿媳妇。
    青年一直住在大哥家,湛杰离开后他本想去四叔家住的,那个房子现在没人住了,湛杰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他总住结了婚的大哥家总是不方便的,难得有个空房子,去住很合适。
    可是大哥不同意,说那地方不吉利,去了会出事的。
    “我大哥说这话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很恐怖,我知道他是不想我再跟四叔家扯上什么关系,能活下来已经算我命大,所以我就不去了,第二年七月十二,就要做准备去宗祠那天,我爹不见了。”青年开心地眯起眼。
    如果让村子里大多数青年来选,应该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男性长辈消失,这样自己就是家里最大的皇帝,没人再能打他们。
    郁久霏无法评价这样的三观是否正确,只能开口说:“能跟我说一下那天的情况吗?我看节目组的采访记录里没有你的,应该说,没有你们家任何人的,都是别人根据自己的印象猜那天发生了什么情况,这对调查不是很有利。”
    听郁久霏这么问,青年才想起来,郁久霏最开始进门来用的理由的是,想问一下湛杰大伯的情况,结果不知道怎么就绕到湛杰本人身上去了。
    不过说都说了,没办法收回来,青年干脆当两人在正常聊天,他回道:“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因为我爹他脾气实在不好,每天有事没事都打人,大嫂二嫂都躲着他,能不在他面前晃就不去,平时做饭砍柴养猪,一忙活就一天,应该不太能见着我爹。”
    “这么说,其实你爹经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我是说,在屋子里待着?”郁久霏记得资料里说湛杰大伯是在屋子里失踪的。
    “不,我听大嫂抱怨过,他每天要睡到十点才起来,但是一起来就要吃早饭,大嫂跟二嫂必须在十点前做完早饭跟干完活,还不能吵醒他,要是没做好或者吵醒他了,就会被打,正常吃完饭后他会出去玩。”青年有些不是很确定地回答。
    郁久霏拿出了本子,打算自己跟着线索画一下图,回头方便整理:“你好像不太确定的样子。”
    青年摆摆手:“不是不确定,是他每天早上去哪里玩要看心情,有时候直接就去赌钱,有时候是去小卖铺那边,有时候自己到处走走,跟狗玩什么的,太多了,加上我又不跟他住一起,就不知道那天他到底去了哪儿。”
    受害人会乱跑是调查案件最大的阻力,跑的地方太多,根本无从查起。
    “你大嫂呢?她没跟节目组说,也没跟你和你大哥说吗?”郁久霏想到大嫂,她跟二嫂应该是知道某些细节的,或许后面她还得去找一下这两个可怜的女人。
    结果青年摇摇头:“她说不知道,那天我爹刚不见,大嫂跟二嫂以为他是赌得太开心没回来,做完晚饭就回家去了,平时也有这种情况的,我爹赌上头的话容易输钱,一输钱就打人,大嫂跟二嫂算着时间,他不按时回来就赶紧回家,省得被打。”
    听完,郁久霏觉得有点对不上,于是做了暂停的手势让青年先停一停,从大大的风衣口袋里掏出节目组给的资料,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湛杰大伯消失后两个儿媳妇发现了,结果因为没照顾好公爹,被自己丈夫打得奄奄一息,几乎每个知情人都这么说。
    郁久霏调转资料推给青年看:“你识字吗?这段可不可以看懂啊?”
    刚才青年说过自己上到了初中,村里年轻人多多少少会说一点普通话,节目组准备的翻译是给老年人用的,所以一开始郁久霏就用普通话打招呼。
    青年奇怪地看了郁久霏一眼,凑近了看,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字都简单,他看得明白。
    “不、不太对啊,”青年自己也傻了,摸摸自己的脑袋,“我记得是我大嫂那天正常回去了,她还带了框野菜,说白天我爹出去了,午饭没回来吃,她跟二嫂一起吃的,然后她们进山割猪草,顺便捡了竹米、野菜和一些果子,果子留给我爹了,竹米也是,她跟大哥说公爹打牌不回来,我大哥也没多问。”
    “那按照你的记忆,这一天应该是很正常的,你怎么会觉得,你爹在这一天就失踪了呢?”郁久霏记得青年说他不住这里,所有消息来源是回家汇报的大嫂。
    对此,青年解释说:“因为第二天我听见我大嫂跑回来找我哥,我哥每天在大嫂去给我爹做饭后接着出门下田,我自从四叔死后一直害怕出门,大哥家的家务一般是我来做,早饭也是,我做完还会睡一会儿,所以大嫂一回来我就醒了,起来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早,她说有事找大哥商量,我觉得她有点不对,就跟了她一路,她找到我大哥后,说我爹不在家。”
    北头村的男人普遍结婚早,十几二十岁结婚生孩子很正常,就算湛杰大伯现在都有孙子了,他也才五十来岁,完全可以下地干活,一个健壮成年男人一夜未归,其实不是什么稀罕事。
    郁久霏这么一想,觉得大嫂的态度有点奇怪:“你爹那一年岁数不大吧?一晚上没回来怎么了?可能赌得开心,就通宵了呢?”
    从前郁久霏的大学同学出去轰趴,打麻将都打通宵,爱玩的老师们也会,有时候起不来还会请假换课。
    青年转着装水的碗:“不是我爹这样做有没有怎么的问题,是人没回来,但我大嫂二嫂没发现,这是儿媳妇照顾不周,她如果不上心,会被打的,还会拖到街上打,打得人头破血流,还有罚、罚跪在街上打的,堂哥说,女人活在这里,没有尊严。”
    没有文化的人,不知道“尊严”两个字怎么写,可非常懂怎么把人的尊严踩得成泥。
    此时郁久霏很想问,这样的环境里,湛杰的父母,要用多大的力气跟毅力,才能养出一个三观正常的儿子、顶着所有人的压力教养一个乖巧漂亮的养女?
    “所以……你大嫂跟二嫂,是这么被打的?村里人就以为,你爹第二天才失踪?”郁久霏艰难地开口。
    “不,我大哥跟你想的一样,以为是我爹赌了一晚上,就骂大嫂一点屁事都做不好,骂她蠢,然后我大嫂就自己回去继续给我爹做饭,我不放心,跟着去了,二嫂也跟大嫂一样神色不太对,估计也被我二哥骂了,但是,这回她们中午割了猪草回来,我爹还是不见人,平时他打牌的朋友找过来,才确定人真的不见了。”青年说到这里,脸色有些不忍。
    后来发生的事,跟节目组采访的内容差不多,村里人终于发现湛杰大伯失踪,二话不说审问两个照顾公爹的儿媳妇,为了面子,青年的大哥二哥一边质问两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打。
    可是两个女人早上明明给他们说过了,是他们自己没放在心上,现在被打着,根本不可能说出更多的线索来。
    村里人喜欢自己打女人,更喜欢看别人打女人,躲在角落里的青年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关心他爹到底去了哪里,还是单纯想看大哥二哥会不会把大嫂二嫂当街打死。
    这一顿单方面的殴打,打到两个女人说不出来,当时青年觉得这就像一场闹剧,人不见了就找人,打两个嫂子能有什么作用?
    一直到刚才,青年都不理解这个行为,跟郁久霏说完后他忽然又低头看了眼资料,有点明白了。
    郁久霏见他直勾勾看着资料不说话,奇怪地抬手在他面前挥挥:“先生?你怎么了?”
    “小姐,你这么聪明,你说,为什么我哥他们发现我爹不见之后,不是去找人,而是先把我嫂子打得说不出话来,又为什么……村里人说的,跟我知道的……不一样?”青年问的语气不是疑问,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郁久霏沉默一会儿,没说谎,“因为他们是最早知道你爹不见的,如果不把你两个嫂子打个半死,她们两个或许会把真相说出来,到时候,村里人会骂你大哥二哥,但只要都说女人的错,他们不仅不用被嘲笑,还可以打人。”
    这就是原因,如果郁久霏不坚持来见一次青年,或许一直都不知道,节目组得到的采访记录,本身就有问题,按照这样的资料来查,加上那几个肯定不尽心的翻译,想五天通关,根本是天方夜谭。
    青年垂下头:“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人,我应该知道的……堂哥说得没错,一旦我走了,我才真的活不了……”
    郁久霏留给青年一点时间调整,记下最新的线索后问:“人已经死了,接着往后说吧,确定人失踪后,村里人怎么做的?”
    换了个话题,青年稍稍打起精神:“没怎么做,打人归打人,没人觉得我爹真会出事,顶多是觉得他去哪里玩了,按照我的记忆,是七月十二失踪,村里人觉得是十三,临近祭拜的日子,没人顾得上他,一切照常,结果……”
    “人在七月十五出现了?”郁久霏大胆猜测。
    青年点头,声音放轻许多:“准确来说,是七月十五我们准备进宗祠的时候,我先给你说一下我们的祭拜流程……”
    担心郁久霏记不准时间、位置跟流程,青年把碗筷摆了一桌,他不知道郁久霏已经去过宗祠,还贴心地摆出宗祠的结构。
    村里人祭拜是要从十四或者初一前一天开始做准备的,以湛杰大伯死亡那天为例,也就是七月十四当天,村里人这一天天没亮的时候就要先在自己家的祠堂摆上新的香烛纸钱,供品也要换一批。
    因为初一十五全村都要去宗祠,无法祭拜自己家的先祖,所以必须要提前一天就拜好,不是大日子,烧香换供品就行,有心的人会意思意思烧点纸钱,但不能多。
    接着天亮了,村长要公布这次去宗祠做准备的人是谁、去暂住山神庙祈福的有谁、去山神庙做准备的有谁,三份名单公布完,就要出发去宗祠住一晚。
    每次祭拜选的人数不定,一个村子这么多人,差不多一次能挑选出三家人的样子,轮半年都轮不完整个村,村民自然不会抱怨。
    湛家的人都轮过,青年算在大哥家里,也就是说,他跟大哥大嫂算一家人,抽到他们家的话,他得跟大哥大嫂过去。
    偏偏湛杰家的事一直梗在青年心中,他更害怕去宗祠,能不去就不去,比如说生病、摔断腿之类有点晦气的原因,就不用去祭拜,轮很久才会轮到大哥家,青年在最害怕的那一年就刚好切到了手,不用去,因为见血了。
    被挑选中的三家人到达宗祠附近,要开始收拾宗祠,把香灰、供品丢掉,香炉里的沙都要换新的,还要打扫卫生,处理完差不多一天就过去了。
    三家人会在附近暂住一晚,到了七月十五当天的吉时,村长带着村干部跟族老过去,领着三家人拜过宗祠里的列祖列宗,顺便送去山神庙的人出发。
    之后去山神庙的两家人就自己去,没有其他人跟着,他们一般都会在下一个初一前回来,极其偶然的情况,会少一个人,往往是女孩儿。
    别人都说山神会留下喜欢的孩子,青年知道,不是山神留下孩子,是那些孩子被切成一段一段的,死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流程,”青年把一个碗慢慢推到代表宗祠的那个碗前,“我听回来的人说,当时村长已经带着人在宗祠门口排好队,他们在外面拜过之后要一起进门,门口有块大石墙,得绕过去才能看见祠堂,他们进去就看到了我爹的尸体,被吃得……就剩身体跟头了。”
    一切都跟郁久霏当时看见的情景对得上,祠堂门后的石壁叫影壁,古时候的建筑讲究风水,影壁挡煞,如果没有这块影壁,古人觉得大开的门口冲着堂口,会有煞气进入,立了影壁之后就煞气就进不去。
    青年不懂这个,以为是石墙。
    郁久霏在本子上画了个尸体的位置,给青年看:“大概是这里吗?”
    常年设计网页的人很会画平面图,郁久霏的图简单明了,青年即使不具备相应的知识储备也能看懂哪里是哪里,他点了点中间空白的位置,说:“他们说是在正中间,那个宗祠房子中间是空的,没有屋顶,我爹被放在正中间。”
    于是郁久霏用橡皮擦掉,重新画了个小人在中间:“这样?”
    “对,村里会算命的老头说,有人这是想我爹一辈子不得安宁,什么断手断脚进宗祠,死后露天不得遮蔽,是要他下辈子都当残缺的人。”青年断断续续地重复算命老头说得话,他识字不多,都是跟着说语音,其实不太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郁久霏不好跟他解释,将话题扯回案件上:“那之后,你爹怎么处理的?”
    青年耸耸肩:“还能怎么处理?大哥二哥跟着二伯小叔去收尸,三姑嫁了人就不被算作湛家人了,不能碰葬礼,也不能回来祭拜,因为人死得惨,还得在村外放三天,说是散怨气,那时候天气热,三天后直接抬山上埋,一路都是臭的。”
    七月十五出现的尸体,按照那个时节的温度,停半天尸体就该臭了,何况还得把人先抬出宗祠放到村外指定的位置,接着去买棺材闷着,闷三天,就是放冰块都得腐烂。
    “村里没人想查一下为什么吗?人自己失踪,又在宗祠里死了,怎么想都很奇怪吧?”郁久霏发现自己一直看不懂这个村子的操作,不管是湛杰本人的,还是这些相当愚昧的村民。
    这些人里,最好懂的居然是眼前这个青年。
    青年抹了把脸:“还能怎么想?他失踪可能是自己跑山上去了,然后被狼叼着从山上扔进了宗祠里,反正没人关心到底怎么回事,只觉得他是被什么野兽吃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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