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入秋,唐军拿下辱夷城后,两国之间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对峙。
    此时的两军态势可谓泾渭分明。
    唐军已全面掌控了高句丽北部所有的城池土地,每个城池都派驻了守军。
    不仅如此,大唐还从吏部选调百余名文官紧急进入高句丽,文武配合接管高句丽北部城池的行政和守备。
    而以辱夷城为中界线,高句丽国主实际掌控的土地城池,只剩下南部包括都城平壤在内的十几座了。
    南北对峙的态势下,平壤要担心的不仅是北部的唐军突然发起总攻,更要担心南面的新罗百济北上,对平壤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所以如今的东征之战,在突袭李钦载的两万异族骑兵被全歼后,高句丽彻底陷入了被动,不得不转攻为守,进入战略防御阶段。
    李钦载指挥的乌骨城外那一战,成了大唐东征的转折点,一个在史书上无比亮眼,足以被一代代后人划横线加注必考的知识点。
    至此战之后,唐军的战势推进愈发顺利,两军的胜负结果几乎已呼之欲出。
    接下来的战役,只要唐军主帅脑子不犯抽,不犯低智商的愚蠢决策,灭高句丽已毫无悬念。
    不得不说,乌骨城外的意外遭遇战,给唐军东征的胜利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从大局上来说,那一战打得尽管艰苦,付出的代价固然巨大,但,回报率非常高,将士们的牺牲是有巨大价值的。
    胜负即分,李钦载安了心,于是在废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乌骨城外大营休养十余日后,在契必何力的坚持下,李勣和李钦载祖孙俩被半强制性地接到了辱夷城。
    已经受过一次深刻的教训,契必何力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李勣和李钦载必须跟随主力一起行动,否则若再来一次异族骑兵突袭,契必何力吊颈的心思都有了。
    李勣的伤势恢复得不错,腿脚还是瘸的,但气色已好了许多,能吃能睡能骂街。
    李钦载有点麻烦,受了内伤不能轻易动弹,为了把李钦载转送到辱夷城,契必何力费了不小的心思。
    随军的军器监工匠特意为李钦载造了一个八人抬的软兜,上面铺上柔软厚实的蚕丝锦褥,就连抬软兜的将士都是特别训练过,无论在任何地形上行走,都能让软兜保持在水平面上,保证不颠簸。
    不仅如此,为了护送祖孙俩,薛仁贵和高侃两位名将率军一路保护,两支兵马加起来两万余人,将这对祖孙紧紧围在中间,护送国宝似的一路招摇过市。
    两天的路程,为了保证不加重李钦载的伤势,队伍整整走了五天。
    终于在第五天的傍晚,李勣和李钦载祖孙俩到达了辱夷城。
    契必何力率众部将亲自迎出大营十里外,见到李勣后,契必何力惭愧地抱拳请罪,是他的疏忽导致祖孙俩陷入绝境,差点酿成大错。
    李勣呵呵一笑,根本不计较。
    那两万异族兵马的出现,任谁都没想到,换了是李勣,大约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危机即是转机,谁能想到歼灭这支异族兵马后,唐军彻底掌握了战略主动呢。
    高句丽的最后一张底牌,就这样被李钦载和麾下的五千将士废了。
    请罪之后,契必何力又望向软兜上躺着的李钦载,一脸愧疚地道:“景初,老夫这次疏忽了,是我对不住你,国朝重器差点被我害死,是我的错。”
    李钦载急忙道:“契必爷爷万莫如此,折煞小子也。这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有错。”
    契必何力叹了口气,下意识一掌拍在李钦载的肩上。
    “啥都不说了,凯旋回长安后,老夫好好补偿你……”
    接着契必何力愕然发现李钦载脸色变得惨白,睚眦欲裂圆睁双眼,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景初咋了?”契必何力茫然问道。
    李钦载虚弱地道:“快……快叫大夫抢救我!”
    李勣气得飞起一拐狠狠打在契必何力的背上:“老杀才,你那一掌是认真的么?”
    …………
    进了辱夷城外的唐军大营,李钦载被安顿在中军帅帐旁边的营帐里。
    李钦载进了营帐被金达妍抢救的同时,契必何力搀扶着李勣进了帅帐。
    李勣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腿脚仍有些不便,那么接下来,契必何力理所当然地将唐军的统帅权交还给了李勣。
    从今以后,李勣仍是一军主帅,契必何力成了他的麾下部将。
    李勣当仁不让地接过了指挥权。
    他很清楚,这是他人生的谢幕一战,他希望在史书上留下亮眼的一笔,没有必要谦让什么。
    李钦载的营帐内,金达妍给他扎了几针,小八嘎又给他喂下了汤药,李钦载终于又活过来了。
    金达妍表情很冷艳,说话都带着火药味。
    “就算是长辈,下手也不能如此不知轻重呀。”金达妍不满地道。
    李钦载感激地道:“多谢金神医牵挂。”
    金达妍冷冷地道:“我牵挂什么?你伤势加重是你的事,重要的是给我添了麻烦。”
    李钦载:“…………”
    医生面前,再牛逼的病人都得忍着。
    等我伤好了……
    营帐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
    “景初兄,愚弟……来迟一步!”薛讷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营帐,悲愤地跪在他床榻前嚎啕。
    李钦载脸都绿了,迅速抬头望向小八嘎:“叫部曲进来,把这孽畜叉出去,快!”
    小八嘎为难地看了看薛讷,犹豫没敢动。
    薛讷泪眼婆娑地抬头:“景初兄何故叉愚弟出去?”
    “因为你这奔丧吃席的晦气样子,加重了我的伤势,滚!”
    “景初兄……”
    “你闭嘴,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李钦载闭眼懒得看他。
    “景初兄的事迹,愚弟都听说了,乌骨城外,五千将士对阵两万骑兵,惨烈而伟大,愚弟钦崇万分,恨不能亲身与景初兄并肩而战。”
    薛讷说这话的表情很真挚,显然不是玩笑话。
    心疼地打量李钦载的身躯,薛讷又叹道:“此战差点陨我大唐重器,幸好景初兄吉人天相,命不该绝……”
    连着说了两句人话,李钦载的心情终于好一些了。
    于是李钦载客套地道:“慎言贤弟也不错,听说贤弟不费一兵一卒,劝降了辱夷城,传为我军之佳话……”
    薛讷精神一振,好像等的就是这句夸赞,立马眉开眼笑道:“不谦虚的说,愚弟的智勇其实并不逊于景初兄,兄与愚弟并称当世卧龙凤雏,想必是没人反对的……”
    正要滔滔不绝自夸功劳,被李钦载及时打断。
    “换个话题,你继续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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