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都期待的不行,早就按照辈分排名在各自的位置坐下了。你来我往,相聊甚欢。
    落云子坐首座,右边坐着病态苍白的尧经年,左边坐着陆正勉,其余人依次下排。
    秦霜平与陆云清一桌,在陆正勉下首;陆展清与影三一桌,在尧经年下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般排座,陆展清居右,位置上就比陆云清高了一头。
    陆云清神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落云子甩着拂尘,慢慢起身,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苍老而庄严的声音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诸位,今日是元宵佳节。人团圆,宜庆祝。门中许久未办宴饮,逢此良辰,难得共同度过,大家随性些。老夫修道半生,不沾滴酒,便以茶代酒,祝各位元宵喜乐。”
    底下的弟子们纷纷起身回礼。
    靠椅背撑着力量的尧经年堪堪坐直,额上已经透了冷汗,急促地喘着气,神情痛苦。
    筵席正式开席,琳琅满目的菜品一道接着一道上,香气诱人。不知是谁先动了筷,气氛逐渐活络,一时之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这些热闹都跟影三没有关系。
    他正认真专注地吃着饭,头也不抬。
    自从到锐城,就有一顿没一顿的。这筵席上的菜虽然不如小院里的好吃,倒也说得过去。
    陆展清面前摆着一盘用冰糖淋汁的松子糕,熬得橘黄澄亮的糖浆惹得影三频频侧目。
    松子糕不远,伸手就能夹到。
    可他不敢肆意妄为地把筷子伸到陆展清眼前。
    影三扒了一口越吃越没有味道的白米饭,眼神一直在松子糕上游移。
    要不借着给少阁主夹菜的时机给自己偷偷夹一块?
    不行不行,这样也太明显了,少阁主会生气的。
    好想吃啊——
    影三沮丧得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陆展清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露了几分笑意。
    贪吃又胆小的小傻子。
    他把松子糕推到影三面前,又挑了几样甜口的,给他夹了几筷子:“想吃什么就随便吃。”
    影三有些受宠若惊,攥着筷子,扬起脸,小声道:“谢谢少阁主。”
    陆展清瞧他因仰头而露出的白皙脖颈,鬼使神差般地伸手,在喉结处轻轻一抚。
    这一幕正巧被落云子看到。
    老者眼中笑意不减,瞥了陆正勉一眼。
    筵席过半,堂内热火朝天,弟子们难得放纵一次,都铆足了劲撒欢。
    尧经年只吃了几口素菜,脸色就越发难看。陆展清见时机成熟,便起身朝着尧经年走去。
    影三见陆展清离席,夹菜的筷子停了下来,目光粘在他身上。
    陆展清来到尧经年身旁,先是做了揖,才说道:“晚辈陆展清,给师伯见礼。”
    尧经年和陆正勉都是落云子的师弟,尧经年岁数比陆正勉大,又比他早入门。依照辈分,陆展清得喊他一句师伯。
    尧经年病得太久,神志都被无尽的病痛消磨了不少,一时恍神,没有接话。
    落云子在旁边提醒道:“经年啊,这是展清,你不认得啦?他小时候你还教过他剑术呢。”
    尧经年脸色惨白,费力地抬眼,虚弱地点着头,扯出一抹笑来:“记得的。许久未见了,一下子没认出来。”
    “师伯,我看您神色不佳,不如由晚辈送您回去,服侍您歇下。”
    “也好。”尧经年咳了几声,瘦骨嶙峋的手臂撑着椅子,颤巍巍地站起来,被陆展清一把扶住才堪堪站稳:“麻烦你了。”
    影三见状要跟,陆展清制止了他:“这几天都没好好用膳,你多吃些,散席了再来找我。”
    虽然影三知道陆展清是要向尧经年打探影二五的事情,但陆展清不让他跟着,影三心里就说不出的窒闷。
    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吃饭的时候表现不好,少阁主才不让自己跟着?
    他目送陆展清离开,闷闷不乐地看着眼前的盘子。
    松子饼,坏东西。
    周遭的师兄弟们对陆展清少阁主的位置好奇的很,见陆展清走了后,纷纷凑到影三这桌,问东问西。
    陆正勉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就算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影三比七十六强太多了,不管是忠诚,还是武功,都不是同为影子的七十六可以比的。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等宴会结束以后,就跟陆展清谈谈换影子的事。
    影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围得手足无措,白净的手指不自在地蜷起,眼神一直往陆展清离开的方向瞟。
    落云子走前来,笑眯眯地替他解了围:“好了。千巧阁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小兄弟定也有难言之隐,不便透露。”
    师兄弟们虽然失望,还是遵落云子意思,离开了。
    影三舒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对落云子作揖:“谢谢前辈。”
    落云子摆了摆手,在他身旁坐下,半晌才道:“展清他,在千巧阁里日子是不是很难?”
    影三记着陆展清的吩咐,摇了摇头,片刻后又觉得实在违心,抿唇点了点头。
    落云子长叹了一声。
    “他五岁那年,同陆正勉秦霜平离派历练,返程途中遇到一个江湖术士。那江湖术士对两人说展清与他们命数相克,尖锐孤执,放任他在身边,不仅会让至亲罹难,也会给门派招揽大祸。回来以后,他二人对展清的态度便一落千丈。”
    “那时秦霜平肚中已有云清,两人怕展清命格相克,便让他从家中搬去后山,独自一人居住。直到他八岁那年,被千巧阁阁主林逸看上。他两人都没犹豫,当即就将展清送到了千巧阁。”
    提起往事,落云子那张苍老的脸上便满是不忍:“可惜当时我在外云游历练,并不知晓此事。若我知道,无论如何也会阻止他们。”
    影三听着,只觉得方才吃下的甜腻都化作了苦涩,从喉间一直滚到心间。
    可是——
    一丝隐秘而丑陋的念想逐渐上涌,像火星滚油,烧彻心扉。
    这样,少阁主就还是他一个人的。
    影三垂眸,藏起眼底的偏执与痴迷。
    没有人能抢走他的少阁主。
    临近亥时,月上中天。
    散席后的影三正欲寻陆展清,就看到陆展清站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衣袍和缓,眉眼舒朗。
    心下狠狠一跳。
    “少阁主——”
    陆展清看他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像寻着味的小狗,笑道:“吃饱了?”
    影三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以后再也不吃松子饼了。”
    陆展清失笑,揉着他的脑袋,道:“影二五的事情是尧经年心头大痛,你若跟着来,他或许就不能敞开心扉了。”
    影三想着尧经年风一吹就要倒下的状态,好奇问:“他怎么了?”
    “影二五从影风门出来后,便寻他报仇,要决一死战。那时的尧经年已经不是影二五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影二五本可以一剑了结了他,却偏要留他一命。不知给他用了什么药,让他体内的几条大脉都断了,剩余的一些都在逆行。”
    “内息逆行,痛不欲生,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也难以做到。这么些年,多亏了前辈一身疗愈之术。可现在熬到了尽头,怕是油尽灯枯了。”
    影三默默听着,说:“影二五真是恨透了他。”
    陆展清叹了一声:“为的东西不一样罢了。影二五把尧经年当做最敬爱的师父,是家破人亡时唯一支柱,可尧经年却为了门派,唯恐因为影二五的事情影响拖累整个门派,才如此抉择。”
    “有一点,跟你探到的一样。影二五最近频繁出现在落霞派附近,恐有所动作。”
    山风强劲,乌云将月色掩盖。
    山林间没有灯火,暗得吓人,树影倒在地上,一层堆着一层,将原本就看不清路的石阶盖得黑而隐秘。
    早就趁着无人注意离席的陆云清走上最后一级台阶,谨慎地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刚刚松了一口气,转眼就对上了陆展清面无表情的脸,吓得叫了一声。
    这一叫,手下一松,一个艳红色的玉佩就掉在了地上。
    是红药子。
    陆展清扫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影三眼疾手快,一把将红药子捡起,放在了怀里。
    陆云清心下一急,喊道:“我的!还给我!”
    说罢,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来抢。
    陆展清个头比他高一些,有心阻挡,拦在他面前。陆云清左右都绕不开,又急又恼,吼道:“干什么啊,我花了钱,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昨晚跟你说什么了?”
    陆展清冷硬的声音里掺杂着怒火:“我说没说过绝不可再碰此物?”
    陆云清被陆展清这一喝,气焰下了一些,可他想着今晚那个神秘人跟他说的话,又嚣张起来:“我知道!你就是担心我用了红药子以后武功比你高,比你厉害,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想要劝阻我,我告诉你陆展清,你想都别想!”
    他本来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心虚。这一闹,心里只剩下了怒意,和这几天来被冷落的不甘与嫉恨。
    他抡起拳头朝陆展清砸去:“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凭什么他们都围着你,跟条哈巴狗似的。我!我才是落霞派的大师兄,你回来干什么!滚回你的千巧阁去!”
    陆展清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拳头,手肘发力,朝他的小臂一撞,陆云清就被逼退了好几步,在石阶上踩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先是费尽心血弄来的红药子被抢,再是被人推到石阶上颜面尽失。陆云清双眼通红,从怀里拿出一把符咒,尖声道:“陆展清!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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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陆·爹不疼妈不爱·被弟弟欺负·只有老婆疼·展清
    少阁主的爹娘没出过落霞派,可以说是井底之蛙,眼界非常浅。对于古代人来说,命相孤绝,就是杀父弑母克死一切的存在(当然是那个江湖术士为了骗钱乱说的),或许他们对把陆大宝送去千巧阁这件事有愧疚,才如此不分黑白的宠陆二宝,不,陆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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