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怎么会那么了解“他们”?只有魔物才了解。
    可很快,他又对这件事不在意了。
    只要老师想知道,他什么都愿意告诉她。
    哪怕,被“他们”发现,“他们”会将他送回地城。
    他从前畏惧这件事的发生,现在,他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人可以将他和老师分离,没有人可以。
    除非……老师自己不要他了。
    您会不要我吗?当您有一天看到我的尾巴和尖角,您会觉得我是个怪物吗?
    呜,他难过了,表情也忠实地反映出了主人的心情,他的唇紧咬在了一起。
    柏莎的手指轻轻抹过他的嘴角,“迦南,别多想,我只是太惊讶了。”
    她从没有听人这么详细地说过,魔法生物保护协会的工作内容,对她,以及大多数法师们来说,那都是个太过神秘的组织。
    她更从未想过,原来地下的魔物也可以申请来到地表。想想,这也很正常,如果地城的住民只能生活在地下的话,那就不叫作城市,而叫作监牢了。
    看来,迦南的故乡和地城的关系真是非常密切呢……
    她思考至此,依然没有对青年的身份产生怀疑。
    一是因为阿德勒的判断,二是因为她相信他。
    他是这样坦诚的青年,又怎么会隐瞒她呢?
    但她的心中也已隐隐感到,她对他的了解,比对任何一个人的都要少。
    她认识迪夫的父母,接触过埃莉卡的家人,可迦南呢?她只认识他的姐姐们。
    老实说,那都不能称作为“认识”。他的姐姐们,就和他的家族,他的故乡一样神秘。
    她想着这些事,忽而笑了。
    迦南不懂地看向她,“老师,您在笑什么?”
    柏莎说:“我在笑,我明明对你的了解那么少,我为什么还是这样信任你、喜欢你呢?”
    理性会说,这是不可以的事。
    她时而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被美色所惑了,或是被身体。
    他太漂亮、太乖巧,那么撇开表象,她还会喜欢他吗?
    她的心对此,回应了“是”,是的,她想,她还是会喜欢。
    哪怕他是不行的男人,哪怕某天他被毁了容貌,她依然会喜欢他。
    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呀……
    她为自己的情感惊叹时,她突然想起了青年过去说过的某句话。
    “迦南,”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吧,信任和时间的长短无关,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都已经很喜欢对方了,对吗?”
    柏莎直白地抛出这个问题,她以为能马上得到他的回应,结果,他竟然犹豫了。
    什么啊,迦南,你不喜欢我了吗?你难道是那种一夜过后、再也不见的坏男人吗!
    不,他不是。他只是在想,要怎么回答她。
    因为,情况不是她想得那样,对他来说,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知晓她的存在。
    数秒的沉默后,他终于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眨了眨眼睛,手停下了对他的触碰,不过,她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青年从前就说过,他崇敬她已久,从他对她创造的安抚魔法的了解来看,她想,他认识她可能已有三年、或者五年的时间。
    然而,真实的答案远比这个数字要长,光是她在时之迷宫里度过的十二年,他们对于时间的感知就不可能对等。
    那十二年对她来说就像是几天那样短暂,对他却是确切存在的四千多天。
    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他不断幻想她的样子,模拟初次见到她时要说的话,结果那些话现在好多都没有说出口,有的是因为她毕竟不是那个他想象里的老太太,有的是因为在见到她后,他脑海里又冒出了更多的话,新的把旧的挤了出去。
    他多想把这份心情传达给老师,可无论是那个半兽人、还是他自己的身份,都是无法说出口的事。
    于是,在他说完“很早很早以前”后,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他望着她,恳切而深沉的。
    柏莎不可能对这样的目光毫无察觉,她大致从中猜出一些,他或许认识她比她想得要久。
    那么,是十年吗?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数字。毕竟,他看上去才二十岁。
    在了解了那段岁月的长久后,从她的角度,她不禁提出一个问题。
    柏莎:“迦南,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见我呢?”
    这个问题落下时,迦南停在她身上的手指僵直了,她发现他很紧张。
    “因为,我不能。”
    青年的声音滞涩地如同枯竭的河流。
    “不能?”
    “请原谅,我无法告知您原因。”
    “没关系……”
    柏莎没有再追问,她已准备好要将话题切往下一个,只是在这时,她注意到他好像还打算说些什么。
    他在犹豫,嘴唇打开,又合上,粉眸里光芒晃动,每层光芒里都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回视他,选择了等待。
    过了会,他开口了:“如果可以——”
    “嗯?”
    “从听说您名字的第一天起,我就会来见您,比任何人都要早得遇见您。”
    他说完了。接着等待的人变成了他,柏莎怔愣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有嘴角克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很感动,即使她仍然不知道他不能见她的原因,但那又有什么重要?
    他诚挚的话语,他微颤的声音,已经将她打动。
    此刻,她只想尽她所能地安慰他。
    她向他倾去,和他完全搂抱,他听见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说:
    “迦南,我们现在相遇也一点都不晚。”
    “老师……”
    “我很高兴能够遇到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高兴。”
    “我,知道。”
    迦南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哽咽,他在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没有想到,他能够得到老师这样坚定的回应。
    他的心被接住了。比亲昵还要更加甜蜜的幸福在将他环绕,现在,他的欲|望被清空,就只剩下单纯的爱慕。
    太好了,他再也不会想那些——
    “迦南。”耳畔响起柏莎的声音。
    “怎么了,老师?”
    “做吗?”
    “…………”
    他没有说话。但他以为他已经回答了。
    因为他分明听见自己的脑海里响起了无数声“好的”。
    -
    埃莉卡蹲下身,手里拿着一颗圆白菜在喂凯希。
    她和柏莎大人讨论完日记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罗兹之前没有说真话,他说凯希变成的那只猫已经死了,他还说凯希对变形学只知一二。
    真相则是,猫从来就只有这一只,凯希没死,也并不是不了解变形学。
    她,作为天才法师,杀人犯韦尔的女儿,很有可能比罗兹教授还要更擅长变形学。
    所以罗兹才对凯希说:我也发现了你的秘密。
    凯希的秘密是,她可以变回去,却故意不变回去。
    理由,她们也都想到了……
    这是凯希故意对罗兹的惩罚,她恨他为了医治她,杀了那些猫。
    而且,他用的医治方法,还是模仿自她那杀人犯的父亲。
    “凯希,”埃莉卡语调轻柔地同猫咪说话,“我理解您的做法,作为一个曾经的变形学法师,我也无法接受他人藐视动物的生命。”
    “但后来,牵扯到这个事件中的,已不只是猫,还有魔狼、还有人……”
    “柏莎大人不认为这件事已经结束,罗兹还活着,您的父亲也还活着,这种残忍的实验谁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呢?”
    “凯希,我们想您可能知道答案,如果您愿意,请带着答案来找我们。”
    -
    迦南发誓这次一定要温柔。
    不能再弄疼老师,不能再在老师身上留下痕迹。
    因而,他的动作变得好慢,亲吻她时都用了遏制过的力度。
    柏莎体会到了,她怀念昨晚的他,她想说:迦南,我不喜欢温柔。
    想想还是没有说,他能答应第二次,已经是很稀奇的事。
    她总以为,他是那种,会说“请把第二次安排到下个月吧”的人。
    又或者,他会说:“在您成为我的妻子前,我是不会和您继续这种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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