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怪异的,千变万化的,不合常理的,无法预测的……却总能轻易地勾动起造梦者的情绪。例如是,噩梦。明知道那是假的,但醒来以后,心脏的频率还是那么快,让人祈求不要再作同样的梦。
    这个梦,是祈祐南本週第二次梦到的。
    相同的梦?不对。上一个梦的延续?不对。不过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件,不同的背景与演绎方式罢了。
    在梦里,他被数不清的墨色骷髏追杀,与他一起逃亡的还有个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神枪手。那人为了保护他,不惜停下脚步与骷髏对抗,最终被黑暗所淹没。
    他不断跑、不断跑,不断回头察看。跑入雪色宫殿里,妖魔终于不再追来了,然而人一回首,便见宫殿阶梯慢慢走下了那个与哥哥相同面孔的枪手男子。
    他松一口气,正想道谢对方的救命之恩,那男子却驀地勒住他的脖子,宛若鬼魅的细语在耳边回盪:「你为什么不帮我挡住怪物?」
    他想也不想便答:「是你自己要挡的,与我无关。」
    换作在现实里,他才不会说出这种无情无义,且绝对会被人当作攻击素材的蠢话,他理应搬出甜美得有如雪梨蜜汁的漂亮话;但梦就是那么虚假,梦中的他就是那么难以理解。
    于是,他的头颅被那人活生生拗下来,在地上翻滚。他的身体则被那男子用不知哪来的刀,不断地刺插,喷出冰蓝色的血泉。
    然后,他睁开双眼,被吓醒了。
    拭去冷汗,看看闹鐘,现在才是早上6时多,对于週六而言未免太早。
    祈祐南不想再睡了,简单梳洗后,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萤幕,一个个不同程式的视窗已经整齐地排列着。右上角的信封图示,提醒他还有两封公眾邮件未阅,是那个祈洛希寄给父母的邮件。
    「祈洛希」究竟是何方神圣,到现在他们仍未有定案。祈祐南对帐号进行人肉搜索无果,祈父拜託网络商朋友追查ip及邮件来源,才刚查了个头就没线索。
    为此,祈家三人有协议,所有来自那个祈洛希的邮件,必须在家里公开,不能隐瞒。
    祈祐南的手指顿在那块长方形小图示上方,他最近看信前必会花几分鐘想像,将心比己:如果自己是「祈洛希」,这次会写出什么信?寄信游戏能把大家耍到什么地步?
    最初寄给父母的第一封信,载满回忆与温情,令父母为之动容,特地找回十多年前的照片重温;但是祈祐南与他在天际论坛见面后,信件风格大改。首先,那人果然把当年的车祸新闻及后续报导寄给爸妈,后来又寄信询问,他们究竟怎么处置那位为救亲弟而成植物人的儿子?再后来的信,又追问现在跟他们相处的那个祈洛希究竟是谁,是不是买回来的「代替品」……
    一封封的信,有如冤魂寄来,简洁的问句似乎埋藏着恨意,他能够将恨意的核心化为千万条问题。
    全家最冷静乃至冷淡的祈祐南,阅读这些信件都会感到彷徨无助;更何况是作为收信人的父母。
    母亲容易心软,她多番想回覆邮件,想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我们的亲孩子?」最终还是忍着、忍着。对方究竟是谁?不知道。说错了一句话,便会变成对方永久的把柄,祈家将会永远被威胁。
    ──即使那真的是祈洛希,祈家已经没有容纳他的位置。祈家无法给予他幸福。
    脑海飘过各种古灵精怪的可能性,想了许多,也不过是十馀秒的时间。祈祐南轻挪手指,点击图示,今日的最新信件终于浮现眼前。
    不是新闻连结,不是串串质问,这次仅是一行英数字。
    是祈洛希的电邮地址。
    是现在的哥哥祈洛希的电邮地址。
    祈祐南呼吸一窒,手颤了。连新哥哥的资料都尽在手中,却一直偽装着不知情,不断追问?这个不明来歷的祈洛希,恐怕远比他们想像中更加神通广大,老谋深算。
    「哥……」祈祐南点击邮件地址,立即寄了封信问他所承认的哥哥,这几天有没有收到来歷不明人士的邮件?
    信件送出,头脑冷静点儿,方才发觉信中用字不自然,会惹人起疑。他重新写了邮件,表示最近家人收到古怪的连环电邮,不晓得是否个人资料洩漏了,要他小心点儿,最好换个新邮箱。重新检视,轻松的语气不会让人想到家里出了事,再发送出去。
    小问题算是解决了,但大问题的源头仍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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