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安回过头去,便看见了穿越了时光,惊艳了夜晚的叶巳瑾,当年明媚中带着淡淡忧伤和惆怅的少女,站在灯光下,带着羞涩的温柔注视着他。
    她的眼睛就像一轮明月,悠悠千古,映照了百年前的他,也装下了百年后的他。
    她穿着浅绿而泛着银光的丝绸上衣,袖子边沿和衣服下摆都织满了一圈圈交错的花边,银色的花团分散在胸前,随着她起伏的胸线呈现着漫烂绽放的盛开之态,洁白的手臂从宽松的袖口伸了出来,双手在小腹前握在一起,葱白玉嫩的手指头略微有些紧张或者不安地绞着。
    裙子比人们印象中民国电视剧里看到的要稍微短一下,刚刚压着膝盖,现在依然可以找到许多民国时期服装公司的海报,便可以知道那时候的风气并不十分保守。
    她穿着短袜,袜子是柔软的面料,很适合娇嫩女子的肌肤,透着一种让人想要握在手里感受温度的暖意。
    她没有穿鞋子,走在地板上,悄然无息,就像时光从她身上溜走,没有带走一丝美丽时的悄悄。
    “哥,瑾儿又回到你身边啦。”
    她的声音中带着自然的娇气,这是女人在私密的环境中,面对着自己最亲密的,爱慕的,最让她安心的人时,才会泯出的那种带着蜜糖的娇气。
    刘长安走了进来,缓缓拉上门帘,把重重她拥入了怀中。
    她低低地喘息了一声,倚靠在他怀里,下巴微微抬起,嘴唇因为呼吸一下子受窒而张开,眼眸迷茫,侧头靠着他的脸颊。
    因为他的拥抱,让她的身体前倾,脚尖便不由自主地踮了起来,腰肢儿压在他小腹上,这种被他如此强力拥抱的感觉,让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冲击着心脏和大脑,冲击着每一处,有些眩晕。
    “瑾儿……哥,对不起你。”
    刘长安很少很少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谁,有时候是不在意,有时候是忘记,有时候却没有办法不在意,也没有办法忘记。
    她原本就是叶巳瑾,她原本就不需要这么努力地装作自己是叶巳瑾,来让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哥,没事了,瑾儿好好的呢。”
    她的声音带着风撩拨过的呢喃,在他耳边响起,刘长安放开了怀抱,握着她圆润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带着淡淡妆容的脸,那没有了矜持的掩饰,没有那种刻意的平淡和不在乎,眼眸里流露出的羞涩和仰慕,终于变成了他心中叶巳瑾曾经的样子。
    平常的秦雅南,总是多了一些矜持和骄傲,有时候好像要粘着他,有时候又要轻轻推开他一点,有时候还会悄悄地试探着暴露出自己的小心思观察他的反应。
    当她恢复了叶巳瑾的身份,她便是现在的模样了,不再是和他仿佛重新建立感情的故人之后,而是他那个黏人可爱的妹妹。
    “好好的就行,以后哥去哪里都带着你。”刘长安握着她的手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她。
    秦雅南眼眸轻颤,他的眼神让她心跳不已,甚至有些呼吸急促,若是平常他也这么看着自己多好,若是他看着秦雅南也是如此那该多好……不,自己本来就是叶巳瑾,记得很多很多事情,只是完全恢复过来记忆和情感细节,需要一些时日罢了。
    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背,秦雅南翻过手来,和他十指交错,窗外没有月色,但是看着他那如月亮般照耀自己的眼睛,秦雅南却想起了那首《陈风·月出》。
    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写月亮与美人的诗歌,无数文人雅士开始把月和思念联系起来,就是从这一首开始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只要抬头望着月亮,思念就会被唤醒,就像只要有他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叶巳瑾就会被唤醒过来。
    “哥,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秦雅南靠着刘长安的肩膀,柔柔地说道,现在已经不是百年前亡国灭种存亡危机之时,尽管这种危机从未真正解除,也许将来还有需要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但是他说了,到哪里都会带着她。
    什么时候她都会陪着他,如今她握着他的手,她的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怎么还会分开呢?
    仅仅只是不分开,她倒是没有想别的事情,她不是那些只会吃醋的小女孩,一百多年都过去了,许许多多小女孩在意的事情,都只是旁枝末节吧,陪伴才是最重要的。
    苏眉不都跑到南极去了么,也许会和一只企鹅结婚吧。
    最后的胜利者不还是自己吗?依然在陪伴着他。
    第六百八十四章 没有人喜欢的周咚咚
    晨间秦雅南醒来,听着沉稳的呼吸声,闻到了熟悉的体味,睁开眼睛看着刘长安躺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想起了牛峤的一首《菩萨蛮》。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这首词写欢会私情,其实还是和此情此景有些不同的,因为她昨天晚上只是和刘长安聊了许久,听着他讲她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最后不知不觉和衣而眠,醒来已是薄雾晨晓。
    她自然就没有“粉融香汗流山枕”,想必前天晚上他在安暖家里,这首词倒是更加应景一些。
    秦雅南有些羞涩,“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这句真是狎昵之极,却又让人心跳砰砰面红耳赤,和“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有唱和之妙。
    她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要是他能“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那才好。
    晨时房间里暖暖的温度正好,舒适的让秦雅南轻声叹息,他就躺在自己身旁,她的心脏臌胀着,难免有些神思遐想,那成熟女子的情丝幽远如烟撩人,渐渐地感觉到肌肤生热,连忙坐了起来,不再贪恋他的怀抱。
    昨夜里自己和他并没有逾越什么,不知道秦蓬会不会瞎想什么,要说一男一女相伴一晚无事发生,传出去只怕没人相信,要是被一些无良小说家知道了,说不定还会编一些无中生有的剧情传播开来也未可知。
    就像崔莺莺和张生的事儿,王实甫就写了那么一点,倒是被很多闲人填充编排了不知多少艳词浪曲出来。
    秦雅南去浴室洗漱了,昨夜里房间温度其实有点高,身上说不定出了些汗,要洗个澡才行。
    等她洗漱出来,看到刘长安已经醒来了,正靠在床头摆弄着手机。
    刘长安瞅着秦雅南,她的脸颊粉粉的泛着红晕,肌肤也水水嫩嫩的,美人出浴即便是穿着齐齐整整,也会散发着鲜美的感觉,像喷洒了水雾的果子似的,香气扑鼻而色泽诱人。
    “说好你睡地铺的,怎么就在我床上赖了一夜呢?”刘长安指了指依然铺在地板上的被垫和枕头。
    “瞎说,明明你都已经答应了你睡地铺的,后来是你拉着我聊天,聊着聊着你就睡了,不肯睡地铺了。”秦雅南娇嗔道,“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我才不肯去睡地铺呢。反正是我的床,是你赖上我的床。”
    “是这样吗?”刘长安十分怀疑地想了想,然后放弃了,“老了,容易健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就会瞎扯。”秦雅南换了一身旗袍穿着,推开阳台门往外看去,她的头发梳理的整齐,垂在后背,发梢落在臀上。
    发丝,腰窝和臀线间形成的空隙犹如一轮新月,透过空隙望过去,可以看见窗外的雾气环绕在阁楼周围,恍如仙境。
    晨间的美人站在水岸的窗边安静凝视,便是惊艳的景致。
    “我去厨房看看,今天我给子清整点吃的,他不是想吃荔枝肉吗?”刘长安站起来往浴室走去。
    “等会儿……”秦雅南连忙拉住刘长安,脸颊微羞,“我去收拾下。”
    刘长安点了点头,看来是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了。
    刘长安在金陵呆了两天,帮秦蓬调理了身体,感觉这并不是和秦蓬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刘长安年初四就回了郡沙。
    郡沙依然是那湿湿冷冷的样子,温度比金陵还有低一点,这里的雪倒是融了个干干净净,偶有人在冷僻的角落发现一点沾着灰的残雪,还会意犹未尽地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
    刘长安抵达高铁站以后,没有出站,顺着人流从地铁通道过了闸机,可以省一道出站再转地铁安检的流程。
    人不多,通道中的人三三两两,依然有些冷清,许多人似乎是这个时节才回家,脸上犹自带着疲惫的期待,而另外一些人却神色凝重,似乎已是离家不知归期。
    刘长安扫码进站,双手放在膝盖上,对面坐着一个身形略微佝偻,但是精神矍铄的老者,和刘长安同样坐在“老弱病残优待”席位上。
    地铁很空,当然是随便坐了。
    刘长安看了一眼这个老者,老者也瞅了一眼刘长安,都没有说话,只是老者的手往兜里伸了伸,却没有掏出什么来。
    刘长安依然保持着安静而沉稳的姿态。
    过了七八个站,老者才略带一丝欣赏地对刘长安说了一句话,“现在坐地铁,不玩手机的年轻人,真的很少见了。”
    “我现在就玩。”刘长安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看信息。
    老者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也把手机拿了出来。
    刘长安笑了笑,这老头大概是一开始觉得坐在地铁上不拿手机玩的人很少,于是他也要摆出不拿手机玩的姿态,显得与众不同,竟然和刘长安较起劲来,看谁能忍得住不掏出手机玩。
    人生中斗争无处不在,刘长安败了。
    刘长安感觉更失败的是,他看到了竹君棠给他发的微信。
    竹君棠有时候给刘长安发微信,有时候发手机短信,刘长安滑动了一下,上一次看竹君棠发的微信,还是一些什么自拍照,他没有仔细看就关掉了聊天界面。
    今天再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些不是竹君棠的自拍照,那如天高雪色阔远的风格,洁白温暖的自信,是竹君棠所没有的资本。
    这是白茴。
    尽管没有露脸,刘长安还是能够认出来的,白茴在他面前展现出身材也有那么几次,刘长安没有记忆犹新却也带着印象。
    她拍了白茴的身体特写发给他干什么?刘长安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多想,等她回了郡沙,再慢慢收拾她……竹君棠最新发来的消息,是她穿着一条材质看上去有点特殊的袜裤,双腿分开,双手叉腰站立着,显得自己很厉害的全身照。
    自从苏眉透露了竹君棠这一特殊物种的诞生过程,刘长安每每想到她,就屡屡产生挫败感。
    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刘长安坚决不承认这一点。
    回到小区,刘长安遇见了钱老头,他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女子,挽着他的手臂,钱老头瞅着了刘长安,便露出了无比骄傲的神色。
    “这么瞅我,今天晚上敢不敢来打牌啊?”刘长安回敬他。
    “我怕你?我让你年头输到年尾。”钱老头带着外孙女,自然不能输了气势,完全不虚地说道。
    “多准备点钱,别到时候就带十块钱,然后说回去取钱,就没见你来了。”钱老头各种小套路层出不穷,刘长安见识多了。
    “放心,我现金不够,我还不会用微信转你吗?看你现在也是个老板了,越来越计较。”钱老头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女孩子,“这是我外孙女,以前说介绍你认识的那个。”
    “你好。”刘长安笑了笑,以前钱老头为了占他便宜,在牌场上方便压制刘长安,不惜把他和刘长安同年考上湘大的外孙女介绍给刘长安。
    “你……你好……我听我外公说,他和你一个小区,我还不敢相信。”女孩子明显有些激动,一直在面红耳赤地等着说话的样子。
    “你认识我?”
    “肯定认识啊……我们学校最出名的帅哥了。”女孩子用力地点头。
    “他怎么出名的?麻将大赛,还是跑胡子大赛?”钱老头怀疑地问道,“肯定不是靠学习。”
    “你就损我吧。”刘长安摇了摇头,走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刘长安感觉到那暖暖的气息,长吐了一口气,这小小的地方,一方电暖桌,给他带来“家”的感觉无比强烈。
    上官澹澹抱着保温壶眯着眼睛盯着电视,眼睛慢慢地横过来,落在刘长安身上,然后张开了手臂,示意刘长安到她怀里来让她摸头。
    刘长安没有理她,看到周咚咚从电暖桌下面一点点伸出头来,发现了刘长安便迅速爬了出来,高兴地喊道:“我的长安哥哥回来了!”
    “家里不是来客人了吗?你怎么还在楼下呆着?”刘长安知道今天周书玲家里来了许多客人,现在正是饭点,周咚咚应该要坐在桌子边等着吃饭了的。
    她在楼下的话,上官澹澹难道还能弄饭吃不成?她连个微波炉都弄不明白……每个按钮都要按一按。
    “舅舅说客人不喜欢我,让我在楼下不许上去,等客人走了才能上去吃饭。”周咚咚双手插在边沿有些灰扑扑的兜里,拿了几个碎鞭炮出来,“我捡了好多鞭炮,等他们都走了我就到楼下放鞭炮玩,我也不和他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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