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想开了,自家夫君能重定大商法度,是社稷之福。
    一开始她看到纣王出手狠辣直接杀掉哪吒的时候,她都快气晕了。
    可殷夫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民妇,后来在李靖的解释下,也就明白了,而且哪吒没死,只是去接受悲哀的命运了。
    纣王之前为哪吒背负骂名,已经是看在他们夫妻二人久镇陈塘关的份上,特意而为。
    哪吒有错,犯下的过错甚至连她这个母亲都无法略过不想。
    有罪,就要罚,这是国家的法度。
    今天对哪吒网开一面,明天对那托网开一面,后天就得对全天下的人网开一面。
    一个没有法度约束的国家,能好吗?
    殷夫人看着李靖笔下的竹简,逐字逐句念着上面的内容:“赏罚无度,国虽大,兵弱者,地非其地,民非其民也。”
    诶……
    殷夫人长叹一口气,可不就是这样吗?
    她又催了催李靖,不管怎样,都得吃饱肚子才行,这馒头沾上一点薤捣碎后的薤泥,味道极佳。
    李靖确实腹中空空,拿了一个馒头,继续埋下头,一手写字,一手蘸着薤泥。
    “老爷,老爷!”殷夫人惊呼几句,又捂上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边笑边为李靖擦去嘴上的墨汁,李靖刚才边吃边写,眼睛还在看着竹简,于是乎错把墨汁当成薤泥蘸了,吃的满嘴都是墨。
    “夫人,先拿下去吧。”李靖也笑了笑,他有些修为在身,些许墨汁不碍事,倒是手上的事情耽误不得。
    殷夫人望着李靖略带疲惫的眼神,心疼道:“老爷,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回房歇息。”
    李靖摇头:“时不待我,四月朝贺,诸侯必定借着封禅一事向陛下发难,陛下文韬武略,但我等为臣,亦要为君分忧,若能修订新法,重立法治,必能定诸侯之心。”
    殷夫人不解道:“老爷,太乙道长不是说……乃大势所趋,天命不可违吗?”
    她没有明说,但李靖知道什么意思,当时太乙真人收哪吒为徒,讲述哪吒来历以及商灭周兴的时候,殷夫人同样在场。
    李靖笑笑:“说什么天命不可违,太乙所谓的天命不过是让吒儿为他挡劫,你愿意如此吗?”
    “吒儿……”想到哪吒,殷夫人又一阵心疼,她宁愿哪吒和普通孩童一般,玩玩乐乐过上一个美好童年,最后普普通通的死去,也比被人掌控命运,从出生起就定好了一辈子要强上许多。
    “诶……”李靖也长叹一声,笔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商灭周兴……吒儿……”
    他又想起纣王为陈塘关百姓御龙而出,冒雨与四海龙王对峙的场景,想到纣王所谓的“万方有罪,罪在万方”。
    几乎每天,这一幕幕都在脑中回放。
    一只飞蛾忽然从窗外飞入,迎着屋中的火光而上,薄翼扇动几下,便被火光烧成灰烬。
    李靖盯着在风中摇曳的火光,喃喃道:“飞蛾扑火而成其事,若能见斗沙片刻之美好,亦足矣。”
    他再次落笔,挥毫泼墨。
    殷夫人没有离开,静静的为李靖研墨。
    但偏偏有人想打扰这份宁静。
    “老爷,夫人,不好啦!”
    一个家仆匆匆忙忙跑来。
    “何事?”李靖皱眉,将笔搁置。
    “东夷……东夷……”家仆上气不接下气,不断喘着道:“东夷犯边,与以往不同,聚集,聚集了大量军队……”
    “东夷?”李靖匆匆将竹简收好:“开府议事。”
    东夷数月前就不安分,不断在边境游荡,自土方南下险些擒获纣王后,东夷更是得寸进尺,不断试探着底线。
    陈塘关作为大商东边的险要关口,主要任务就是防范东夷。
    “遣人将东夷入侵的消息告诉晁将军,有我李靖在,方外蛮夷休想伤我大商子民。”
    ……
    晁雷正在东海之滨练兵。
    说是练兵,其实就是打渔补贴军用。
    本来,他是满心欢喜的来到陈塘关,想着纣王封他为水师提督,让他建立水师,必有深意。
    可深意在哪里?
    一个投军的人都没有,只有他从朝歌带来的一百个亲卫,这一百亲卫还都和他一样,全是旱鸭子。
    这就是水师?一百个人的水师?
    幸好李靖看不过眼,想到水师是纣王特意成立的,扣扣索索调了八百人,再加上晁雷从九湾河下游,以利诱来的近三百难民,勉强成军。
    这一千二百人,就是水师的一切。
    现在,晁雷收到李靖所传来东夷入侵的消息。
    他终于明白了纣王亲设水师的用意。
    陈塘关乃雄关,东夷想要入侵,必须倾巢而出,这样一来,后方空虚。
    晁雷回想起与纣王百骑踹营的那一夜,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领这一千二百员水师,从海路绕到东夷大本营。
    也许,这就是纣王定下防范东夷的计策。
    东夷处于陈塘关以北,地形复杂,所以陈塘关只守不攻,可海路通畅,只需一路北上,就能抵达东夷腹地。
    也就是说,水师一旦成军,东夷不再为大商边患,生死皆由水师拿捏!
    干了!
    晁雷不想再打渔了!纣王让他来陈塘关筹建水师,是看好他,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开疆扩土!
    “所有人听命,今天不打渔,拿起你们的武器,穿戴你们的甲胄,上船,北上,直击东夷腹地!”
    晁雷在水师中颇有威望,众人很快便上了船。
    “船稳些!稳些!不要快!小船探路,大船在后,稳妥最重要!”
    尽管晁雷抱着擒贼先擒王的大志,可他还是极为谨慎,一再强调着。
    因为他还是不会游泳,一旦翻船,命就没了。
    他也不是没尝试去学,可大冬天太冷了,没一阵子还真学不会。
    他只能勉强站在船上,打渔还好,比较稳定,可高速行军就有些撑不住了。
    “稳住啊!慢些,再慢些!别往深海,走近海航道!”
    晁雷扶着船沿,脸色苍白,一百亲卫具是如此,将士们开始怀疑起出航到底是干什么的,咱这水师提督晕船啊!
    不过还好,如果事不可为,原路返回就行,东夷绝对追不上。
    ……
    第121章 苏全忠雪夜袭土方
    苏全忠毕竟是将门之后,人是憨了点,但武艺与统军能力均是不俗。
    一支长城守卫军分为先锋、中军以及殿后三部分。
    与正常统帅不同的是,苏全忠亲自为先锋,走在最前面,反倒是副将赵丙坐镇中军。
    自发跟来的战俘与奴隶,竟也一反常态没有呆在最安逸的殿后部队中,纷纷加入到先锋之列。
    赵丙无奈,不合常理的天气,不合常理的主帅,不合常理的战俘、奴隶,这……到底怎么打啊!
    大风雪,旌旗裂。
    赵丙请求苏全忠撤军,苏全忠仍是马不停蹄,直言道:“北上。”
    雪又大了几分,一切就和赵丙所预料的一样,大军迷失了方向。
    赵丙都快急哭了,再次请求苏全忠撤军,原路返回兴许还有生路,不然,就是大军为他们陪葬。
    苏全忠还是愣声道:“北上。”
    没有半分犹豫。
    赵丙真哭了:“将军,我等具为大商将士,若是战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可若是冻死在这雪地里,哪怕下了九幽也不瞑目啊!!”
    苏全忠难得多说了几个字:“雪厚,下不得九幽。”
    赵丙止住眼泪,再哭下去,脸上挂满冰坨子,第一个冻死的就是自己。
    又行了一阵,人马冻死者相望。
    赵丙望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将士,心如刀割。
    行军打仗,有所伤亡是正常的,渡河、上山,无论怎样都会死伤几个,哪怕平地行军,也可能会有不小心摔倒跌破头的士兵。
    现在的伤亡,其实和普通行军差不了多少。
    但让赵丙绝望的是,明明可以等到雪停再北上,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而且这只是开始,随着时间推移,找不到路的大军只会越死越多,直至全军覆没。
    天色阴黑。
    这是一片极为陌生的草原,大雪,迷路,人人自以为必死,但苏全忠的军中威信是用那杆方天画戟生生打出来的,没有人敢违抗命令。
    只有战俘与奴隶没有丝毫怨言,他们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跟来,死在哪儿,其实都一样。
    邬文化一脚一个大雪坑,他无惧寒冷,走在苏全忠身边。
    在北疆,他不再是逃奴,不再是地位轻贱如猪狗的奴隶。
    其实北疆的生活也不怎么好,而且天气比以往恶劣得多,可在这里,他们得到了地位,得到了认可。
    而且纣王说,修建长城有功,功可赏,放在以前,没人敢想。
    他们是奴隶,是战俘,死了都没人流眼泪的人,怎么又敢奢求功劳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哪怕纣王说的是假的,是在欺骗他们,但有这句话,有了念想,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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