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比干打了个圆场:“不知道长何事而求见大王?道其详再行治罪也不迟。”
    云中子道:“贫道采药于高峰忽见妖气贯于朝歌,怪气生于宫中,道心不缺,善念常随,因此特来朝见陛下,除此妖魅。”
    子受乐了,道:“深宫秘阙,守卫森严,非尘世山林,妖魅从何而来!非议宫阙,罪加一等!”
    还加罪?云中子也不恼怒,继续道:“大王若知道有妖魅,妖魅自不敢至,然大王不识妖魅,她方能乘机蛊惑,久之不除,必酿大害,贫道有诗为证,诗曰:艳丽妖娆最惑人,暗侵肌骨丧元神,若知此是真妖魅,世上应多不死身。”
    子受只是摇头。
    云中子见状,揭开花篮,取出木剑,拿在手中,道:“贫道有诗一首:松树削成名‘巨阙’,其中妙用少人知。虽无宝气冲牛斗,三日成灰妖气离。”
    子受好奇,这云中子怎么这么喜欢念诗?
    就因为修道千年活得久?
    子受想了想,不仅不能让云中子除了妲己,还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敬仙家道人,于是道:“你这道人,不过是贪得高官厚禄,财帛金银,便污蔑宫中有妖,孤宽宏大量,免去你的三重罪名,来人取金银各一盘,朝歌距终南山甚远,权当诗钱路费。”
    言外之意,就是云中子你一大骗子,我有肚量不予计较,给点钱你快点回家吧!
    群臣听了纷纷皱眉,他们虽然不喜云中子高人一等的态度,但人家的确是有道真修,会仙家术法,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大费周章创造机会让云中子觐见纣王入宫除妖。
    子受见了群臣反应,很满意。
    演义里姜子牙历数纣王罪名,其中有一条就是不敬鬼神,不重祭祀。
    这时候迷信很严重,毕竟封神世界真的有仙佛,自己加罪于云中子、以金银相辱,肯定会背上不敬仙神的骂名。
    反正他也不打算讨好阐教或是圣人,按照他们的算计,自己得身死国灭背着千古骂名去天庭当个连月老都不如处处受人管辖的天喜星,都是什么玩意啊!
    云中子仍是平淡道:“大王不可妄言,切不可被那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蛊惑,纵然机缘巧合窥见大道只鳞片爪,终究出身不正、根基不稳、凶性不净,称不得道德之士。”
    子受冷哼一声,便道:“太古之时,巨神多有异象,其子孙繁衍,或为人、或为兽,合称百灵,彼此并无高下之分,譬如伏羲圣王、女娲娘娘,均是人首蛇身。”
    云中子微微变色,他根本没料到纣王会是这样的反应。
    正常君王,若是听到宫中有妖怪,除了还来不及,谁会鼎力相护?
    偏偏这位纣王不同寻常,听起言语分明是宫中有妖怪还开心得不行。
    哪有这样的?
    云中子辩道:“伏羲圣王女娲娘娘皆是上古神属,岂能和山野妖怪并称!”
    “孤为何人?”子受忽然一声大喝:“我大商先祖乃玄鸟所生,孤亦为玄鸟之后,你且看看孤亦为妖怪耶?”
    群众顿感不妙,今日明明是请云中子前来除妖,怎的和纣王对上了?
    看纣王语气,必不肯善罢甘休,若今日之事流传出去,又会有多少人非议纣王不信有仙长直言,反而亲信妖怪霍乱朝纲?
    要遭啊!
    子受却没有停下,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朝和云中子作对,袒护妖怪,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昏庸!
    “先贤教治国安民之法,唯言善恶是非,不曾问人妖之分,孤坐享四海,自有百灵仰慕,前来投效,其中多有忠诚能力之士,若是只问跟脚,不问才干心迹,恐伤其心,亦损孤之明!”
    为了当昏君,为了修仙,为了打穿封神,子受决意跟云中子硬肛到底。
    云中子一挥袖袍:“除妖正道,此乃天命!”
    子受一听,天命?
    天命就是周室当兴,殷商合灭?
    天命就是为避补足天庭人手,定下封神榜引起世间战乱?
    天命就是阐教十二金仙有红尘之厄,要在人间行走用人族顶灾?
    天命就是截教再立‘地水火风’,换个世界,左右众仙俱赞,把三界五行之内的凡人当空气?
    天命就是我注定要鹿台自焚?
    最后一条最不能忍,大家都是穿越者,别人吃香喝辣成圣做祖,自己要被烧死?
    子受都气笑了,当即起身下了王座,向前几步,立于殿前与云中子对视。
    “何谓天命?”
    ……
    第32章 何谓天命?
    “何谓天命?”
    子受声如洪钟。
    云中子凛然道:“天命不可知,天命不可违,天道主宰众生命运,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子受背着手:“既是如此,修道之人可窥得天命,亦不可违?”
    云中子摇头道:“非是我等修道之人窥得天命,而是天命选择了让我等一窥半点,自不可违。”
    子受语气忽然急促,道:“有一地遭逢水涝旱灾,百姓该如何?天命如何?”
    云中子不知为何如此提问,只是按照常理道:“水旱使百姓饥饿,天命如此。”
    “天命如此?”子受加重语气:“若孤从朝歌调去粮草千车,天命亦是如此?百姓仍受饥饿?”
    “……”云中子说不出话。
    子受又问道:“有一人天生体弱,其人寿数如何?天命如何?”
    云中子还是正经答道:“体弱之人则早夭,此天命也。”
    “天命?”子受轻哼:“若此人衣食给养齐备且活动适时,天命亦是如此?堪可延寿数载?”
    见云中子没有回应,子受继续问道:“卜筮鬼神不足以推断战争胜负,星象变化不足以决定战争结果,然而恃之,此大愚耶?”
    这次云中子反应过来了,道:“天命不可改,旱涝受饥是天命,若调粮赈灾不再挨饿,亦是天命,体弱早夭是天命,若养备动时而延寿,亦是天命,战争胜负天命早已注定,并无更改。”
    不管是什么结果,云中子都说是天命如此,不在于过程,一切本就是该这样,都是天命定好的。
    这很赖皮,毕竟谁也不能让一件事同时有两个结果并以此来反驳。
    不过子受不急,继续发问:
    “既如此,洪灾人祸可谓天命?”
    “是也。”
    “禹王治水乃逆天而行耶?”
    “海难而亡可谓天命?”
    “是也。”
    “精卫填海乃逆天而行耶?”
    “天有十日可谓天命?”
    “是也。”
    “裔射九日乃逆天而行耶?”
    云中子淡淡道:“人祸、海难、十日具为天命,然其人亦具天命。”
    子受笑道:“既然具为天命,孤言宫中无妖亦是孤之天命,道长又何苦逆天而行?”
    云中子有些懵,怎么转来转去自己成了逆天而行的了?
    片刻后,云中子不再纠结,只是道:“大王慎言,须知言不可妄,行不可隳,命不可忽,天不可违,如此戏言,实非天子所为。”
    子受道:“天子可是天命之子?”
    云中子点头:“天子当承天命。”
    “为何禹承天命而治,桀承天命而乱?”
    “天命自有定数,一切早已注定。”
    子受问道:“孤亦承天命?”
    云中子道:“自是如此,大王承天之命,理当恪谨。”
    子受叱喝道:“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我祖成汤驱良车七十乘,领勇士六千人,与桀战于郕,入宫门,行仁慈之事以恤百姓,反桀之事推举贤良,顺民所喜,远近归之,故王天下,此乃先祖德行,于天命有何干?”
    “先祖用师于夏,除民之灾,改换正朔,变化服饰,区别称号,以示不相沿袭,然天子一号沿用至今,今日孤便废天子之号,不承天命,只承大商国运,以人王而称!”
    废天子之号?
    还不等云中子回应,大臣们便一阵惶惶,却又不敢出头劝谏。
    废天子之号比羞辱有道真修,言语不信天命更为不敬,毕竟前面只是口头言语,废天子号却是实际行动。
    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纣王已经搬出先祖成汤的发家事迹,难道要他们这些大商臣子否定这些事迹,将一切的功劳都推脱给天命,说成汤得天下乃天命,与他的所作所为无关。
    这不是在否定先祖的德行吗?那岂不是天命随便换个人也能得天下?
    云中子实在没想到纣王敢说出这种逆天之言,连声道:“君王犹天之子,不可妄言,不可妄言,贫道有一诗劝谏,其为……”
    子受却不让他说完,这人都念了两首诗,该轮到我了,张口便道:“孤正好也有一诗,曰: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虚无合自然,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我就是要逆天而行!
    不逆天怎么背上骂名?怎么当昏君?
    不当昏君怎么有昏庸值?
    我就是要用昏庸值嗑药修仙,打穿封神!
    不然就是被当做大劫傀儡鹿台自焚的命,谁能甘心?!
    商容思虑再三,咬牙出列,道:“恳请大王三思!”
    他不得不这么做,即使这一切都是计谋,但废天子号不敬天命,绝对是纣王的真实想法。
    商容承认纣王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可步子迈的太大了,人们都相信天命,突然君王来一个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这……能接受得了吗?
    他只想安度晚年,明哲保身,可这变数太大了!
    有了商容带头,大臣们一个两个都蹦了出来,纷纷请求大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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