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初尝起来没什么味道,可后劲也太大。
    酒杯见底,殷宁脸也烫的要命,整个人好似都被烧起来,被这火给烤熟了。
    不过也确实起到作用,她觉不到冷,不光是不冷,还热得很,热到她感觉身上的袄子都多余,底下铺着的衣服也碍事。
    只是她人还是清醒,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世人皆喜欢乖巧温顺的女子,现如今,女戒是寻常人家的女孩生下来就要会背的,也有部分这原因,她们青莲教人才会这么被人瞧不上。
    青莲教的女子,从小就会读那四书五经,学的是史记诗赋,连弓箭骑射也要精通。
    殷宁小时候皮的很,虽说现在大了,没小时候那么“精力旺盛”,可性子使然,这突然要她装得乖巧,懂得“贤良淑德”,着实是有些费力。
    稍不留意,就要原形毕露了。
    也还好这和尚愚钝,发现不了什么。殷宁只管这么去想,她偏过头,朝着无相在的方向。
    她虽看不到,可她知道无相就在那。
    她闭上眼,立刻能想出他现在的那模样——
    一副“死人”面孔,半点动静都不会出的。
    他刚才还在看着她,现在连看也不看了。
    这和尚,在那时候,想的是什么呢?他在那时可不像是现在这般的。
    殷宁有点飘,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她突然想要他开口,她要亲自问一问无相。她想要他张开口来,看他是否也会情不自禁?在要射精的时候是否也会说些粗俗的淫话?
    殷宁摸着手腕,她有些后悔没趁昨夜试试了。
    不过,总有机会的。
    ——
    夜很静,只有雨声。
    下了雨,这山路便更是难走了。殷宁眼闭着,可又睡不着。她人伏在塌上,背对着无相,脸朝着篝火。
    她看不到什么,只能感觉到面前有光,那火光随着风,忽明忽暗得动着。
    女子的嗓音突然起了,夹在这不急不缓的雨声里:“大师,你是怎么出家的?”
    原来她还没睡。
    “生来便是了。”无相答。
    “那你想过当个普通人么。”
    “因果循环,缘至此,便不去想。”
    骗人,她才不信。
    即便是他现在没想了,他怎么也有过小时候,当小和尚时,当小无相时,肯定也想过的。
    殷宁翻了个身,从草榻上爬起,朝着无相在的方向坐着:“那你救我也是因为缘了,所以我们也是有缘?”
    无相不说话了。
    殷宁笑了笑,她就赌他答不出。
    是喝了酒的缘故?
    她的话比平日多了许多。
    殷宁垂下手,她摸着身下的棉衣,沿着那细密的针脚一点点的了捋着:“大师,无相是什么意思呢。”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诸法悉空,名为无相。”
    这是段佛经,说是一切因缘和合而生的事物,都是不真实的、不永恒的存在。如梦,如幻,如露,如电。所有的都不是真的,也就是无相。
    有种说法,和尚的法号也叫戒号,一般都是庙里的方丈给起的。方丈看他缺什么,要注意什么,就用这戒名以示警醒。
    无相,无相。
    殷宁在心中不由的默念了两声,这说法她也是道听途说来的,究竟真不真,对不对,她也不知晓。
    “我也听过一句类似的,千空万空,天空地空,但因果不空。”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果为缘起,所有的因果的当下,它的本质依然还是空。”
    殷宁又笑了,她口气揶揄:“我佛还真是不讲道理。”
    无相张了张口,他看向殷宁,他其实该说些什么的,譬如纠正她的想法,给她说通其中的道理。可他话在嘴边,他看着她的容貌,却一声都没开口。
    她好似喝太多了。
    殷宁也不想跟无相争个对错,什么佛法不佛法,什么空不空的,她本来就不在乎。
    这“佛经”也是人写的,写的什么就是什么咯。
    她就是对这和尚有点好奇,嗯,一点而已。
    干柴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有些零星的火星跟着从那火堆里迸出来,风一吹,有些的就在空中直接成了灰,落在她身上。
    “大师,你怎么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她是真喝多了,连说话也含糊。
    无相抿了抿唇,他听去,门外的雨声好似小了,可雨势明明都没变化。
    殷宁这话说的些许暧昧,无相不回答,殷宁也没想他回答。清修之人要避嫌,她懂。她轻笑,笑意很浅,就融在她臂弯的阴影里。
    “可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可怜人,你救得过来么。”她念念着说,她想到了自己。她生下来就是个孤儿,还是个瞎子,想她这种可怜人,她能一口气说出几十种不重样的死法。
    若死的痛快还好,就怕死也不痛快,生时还被凌辱的不成样子。
    想她,如果没有主教的庇护,在这世上,怕是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那时,他们可还会有缘?
    还会有如此的“凑巧”,让他再救她一次?
    让他再对她好一次?
    殷宁支起脑袋,她手去碰那青铜的杯沿儿。她刚探手,却被烫得一缩,她疼得吸气,一声轻呼。那器具离着火堆太近,过了这么久,早被烧熟了,热度惊人。她没留意,也没多出心思留意。
    无相又看向了殷宁。
    她爹爹应是好宠她,她像是瓷器,一碰就要碎了。
    她含住了那被烫伤的手指,另手抱着膝,从背后看去柔弱十分。
    无相没再说话,殷宁也没再去惹他。
    没出半刻,她手上就起出个水泡,水泡带着周围的一圈都发红,一碰就是顿顿的疼。
    殷宁自嘲的笑了笑,她摸着那发肿的指腹,心里想道:这回好了,连手也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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