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事,容息异图,四海稍虞,必为祸始。悉甘州一案,兼火并盗,黔黎殄丧,可谓惊天恸地,人神共愤,今狡寇纵逸,百废待新,新旧交替,事兼平日。事涉刑部及迁丁司,仰内外众官,悉心戳力,抚民惩恶,以康庶事,并周四民,所涉案犯,具以闻名,以待惩肃。咨尔多士,审吾志意,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这旨意一下,刑部,燕王,迁丁司付季,连同五军都督李斋点了五千兵马哗啦啦的合起来能有七八千人出了京办案去了。
    这事儿真的是震惊了朝野,这是什么时候了,什么年月了,谁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在甘州杀了织局的官员,你说你不抢金不抢银的,你偷人家织机跟丝库做什么?
    这事儿闹腾了没两天儿,朝上又传来消息,今上欲立潞王赵元善为太子。
    顿时,这股热风又冲着京外尼姑庵的潞王去了,这归尘师都烧了多少天了,骨头都成了凉灰,却不想,又迎来了一股子上香祭奠的狂风热潮!
    朝上的事情,顾昭没在意,并有意放开,没办法,电视剧教育他,所有夺嫡的争战都是要出人命的,顾昭不喜这样的斗争,便只能回避。
    家里人与他处的久了,皆知道他的脾性,有什么事儿,大家也不与他说。
    这下好了,赵元秀,付季他们呼啦啦的离京而去,老哥哥因为御街果奔事件,搞得顾茂德实在下不得台,那两口子都快给顾昭跪下了,整的顾昭怪不好意思的。
    如此,老哥哥就这般被人感恩戴德接回去供了起来,与其说供起来,还不如说藏了起来,怕他出去丢人。
    顾昭一个做叔叔的,也实在是没办法跟人亲儿子抢爹,如此,他便分外寂寞,加之他历来又不坐衙,是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想那天去就那天去。
    好人都走完了,跟赵淳润又憋了气,顾昭便走出家门,恢复了自己的纨绔生活,成日子混在耿国公他家听曲儿,喝小酒,偶尔还看看大梁版的艳舞什么的。
    转眼一月过去,这日,冯裳给酒桌上的一圈人都下了帖子,说是今年轮到他们庄子供奉山神,庄里要开好大的庙会,如此,若几位不嫌弃他们那里贫寒乡下地儿,就去住上几日,吃下乡下的新鲜吃食,再听三五日大戏,也是个乡趣儿。
    旁人听这话,倒也罢了,顾昭却是愿意的,他见老哥哥被关在家里可怜,加之又要去三十里外的遥庄,想必,这次茂德不难做了吧?
    于是,顾昭欣然答应,第三天一大早,顾昭换了绿色素缎的袍子,头上扎了不起眼的布巾,脚下换上家常的素棉鞋。
    他是去乡下地方,也不是去炫富的,因此,今日走个朴素路线。
    认识冯裳这些年,老吃人家的萝卜大葱什么的,家里回礼,多是给些甘州印刷厂的书籍,顾昭很欣赏冯裳,也不爱学着耿成那老家伙的样子拿金锞子,银锭子砸人,如此,他们这些年倒是真的保持了君子之交。
    这些年来,人冯裳还不错,始终从未求顾昭一事,这就令他更是欣赏了。
    见顾昭打扮自己,赵淳润坐在一边生闷气,临出门的时候,他才来了一句酸的:“你到跑的越发野了!”
    顾昭哼了一声:“你想出去,你也出去啊!”说吧,他一摔门帘出去了。
    赵淳润指着他的背影,气的手指发抖,他对孙希道:“真真是把他惯坏了,越发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罢,他对门口大喊了一句:“来人!朕要去法元寺!!”
    这话一落,门口有人凉凉的来了句:“你还能去哪?瞧你这皇帝当的,好有出息!这么喜欢寺庙,你索性回去,当谁稀罕你?”
    那人话音越来越远,赵淳润憋气的看着孙希骂道:“谁又招惹他了?”
    孙希也是讪讪的,他陪着笑脸道:“回陛下,前儿小侯爷来信了,也不知道说了点什么,想是死活也不回来吧,也不知道这叔侄两人怎么拌嘴的……小的看,不就是个塞外野王,给就给了,也不知道七爷怎么想的,就是不愿意!这不,人家不回来了,七爷看完就这样了!”难为您,今儿才看出人家生气,不跟你急跟谁急?
    赵淳润哭笑不得:“他越发不讲理了,顾茂丙招惹他,拿朕出什么气儿?”
    孙希叹息了一句道:“陛下……七爷那脾气一阵一阵的,您且不必担心,过几日便好了……”
    顾昭不知道孙希又把自己卖了,他这几年与顾茂丙越来越远,他还不知道顾茂丙那心思,死活看上个粗汉,也不知道吃了哪门子的迷魂汤,先是嫌弃自己每年送和尚过去消耗人家部落的粮食,又埋怨自己阻拦塔塔立国。
    这事又这么简单就好了,那国是随便立的?这不是给子孙后代找事儿么?顾昭一怒,见天写信跟顾茂丙掐架,顾茂丙一气五年没回来。
    这一路想着心事儿,眼见着到了国公府,那边苏氏早就等在哪里,这些日子顾昭过来看,老哥哥的日子倒是不难熬,虽不能出去,可是不比以前,孙儿男女都躲着老爷子,如今大家都陪他玩,他倒也开心。
    这就对了么!顾昭脸上有了些笑意,苏氏看他高兴,心也就安下了,这才准备说话,却立时又被这对的称呼雷了个欲仙欲死。
    穿着一身素面短袄,脖子上挂大金佛的老国公很是兴奋的上来拥抱顾昭:“爹!”
    顾昭回抱,就如分别了千万年一般的回应:“祖宗!”
    抱完,顾昭笑眯眯的夸苏氏:“今儿不错,这身打扮精神,你费心了!”
    苏氏赶忙谦虚:“瞧小叔叔说的,这还不是应当应分的。”说罢,她便指挥人抬着一些礼品出门。
    “小叔叔,那冯先生家也不富裕,侄媳想着,给些家里常用的也不合适,就预备了五匹绿云布,甘州出的夏布给预备了十匹,银红的云缎给了两匹……”
    顾昭翻翻这些东西,回身问阿德:“侄媳妇这个准备的合适,比送书好,你师父给预备了点啥?”
    阿德立马回道:“爷,家里也是这样想的,送咱们常用的不合适,爷又要去住三日,怕那边饮食不合适,就带了家里的吃食,旁个……好似预备了四匣上等墨,甘州新出的通史带了两部……”
    顾昭听着这个没有苏氏送的好,便摆摆手道:“这些不好,每次都是这样,头回去人家家,老冯而今孙子都两个了……”
    阿德一脸迷茫的回话:“给小少爷们也是带了蒙书的……”
    苏氏听到这里立时笑了:“哎呦,小叔叔,不是侄媳妇拿大,人家冯先生请一回,老送这些个不合适,乡下地方,又是大会,那边家里难免有往来的亲戚,若带个小儿,打赏的见面礼,荷包这些可以预备了?”
    阿德道:“回大奶奶话,都带了。”
    苏氏点点头又问:“装了什么赏人家?”
    阿德便道,说是鲤鱼跃龙门这样的玉件耍器。
    顾昭听到这里也知道不合适了,这好比要去刘姥姥家,你送这还不如送一团五彩绣线合适,倒也不是看不起人家冯先生,主要是乡下往来,越是小越好,细仔他们到底是不如奶哥哥顶事儿,再者,这几年这些人眼界大了,这些小事儿看的有些不明白。
    到了这时候,还说什么呢,苏氏立刻机灵的回去叫婆子们重新去预备了两车礼品。
    这一番折腾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出门,这一路,因上京这几年四下通商,道路十分好走,申时末刻方到遥庄外迎客亭。
    自来大梁,天南地北也走过,但是真正去乡下人家做客,倒也是真是第一次,说老实话,顾昭也是十分期待的。
    这一路,还没到遥庄呢,顾家的车队便看到了大量从十里八乡来的乡亲,一起往遥庄那边涌去,那真是赶着驴车牛车拖家带口,扛着长条凳子扶着家里的老太太,做爹的背一个,领一个,身边娘的怀里还要抱一个。
    顾昭看的欢喜,立刻叫阿德记下来,还叫身边的人画起来,晚间就送回上京去给阿润看,叫他看看自己喜洋洋的臣民,许多年前,阿润想着的天下,也就是这样了。
    冯裳带着自己的长子冯壮,幼子冯满早就等在庄外迎客亭等着,今日,这冯裳也是打扮的十分富贵,穿了绸缎,戴了文士的螺冠,非但他带了海螺,他家两个儿子一个人脑袋上都顶了一个。
    这玩意儿吧,还是去岁的年礼,能做螺冠的,那都是大号的海螺。
    顾昭看这一家有意思,便捡了笑豆一般,见人先放肆的礼仪都不端着了,他先扶着车子笑了一会。
    耿成来的更早,他见顾昭笑的没法,就指着他骂道:“你这是捡了笑屁吃了,真真是好不丢人,赶紧的,我与你介绍两个好孩子。”
    说罢,他一手拉着十七岁的冯壮,一只手拉着冯满过来道:“这是老冯家的两个儿子,嘿!可了不得了,才将老夫考了一下,那真是,我家的那群小混蛋排一起,那也是比不上的!哎!这是冯壮!这是冯满……”
    说罢,他指着顾昭道:“这是你们财主叔叔,来来,赶紧磕个头,他好东西多了去了,随意松松手指,你们这辈子便够吃了!”
    顾昭一听到冯满的名字,便又扶着车子,眼泪都笑了出来。
    那边人也不拦他,赶庙会么,就是个热闹事儿,就小笑眯眯的看着顾昭笑。
    冯满与冯壮倒是老实,皆跪着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口称世叔。
    顾昭笑笑,双手扶起来这两个人,也是赞叹了两句,一回手,他从腰下解下两个玉佩一人给了一个。
    寒暄间,冯裳又把庄里的庄主也介绍了来,他们这庄子皆是姓冯的,顾昭没记住谁是谁,反正,一律喊老冯就是。
    如此,顾昭这一队八辆马车跟在后面,前面庄主,庄头陪着,庄上最有学问的冯先生恭敬着,也是赫赫扬扬,威风凛凛的一大队子人就进了遥庄。
    今日遥庄也是打扮的粉面桃花一般的精彩万分,这道路两边的树木一律挂了彩绸,正大路一路搭建了六个五彩木牌楼。
    过了牌楼,这路两边便换成庄子上有钱的户口搭的看棚,遥庄挨着上京近辖,这几年加之京中多了十二条商街,冯裳他们庄子里便借着青云风,多了不少有钱户口。
    而今遥庄这份排场,竟是庄里有钱的,一家出了三十贯铺排起来的。
    冯裳虽不经商,他身后却有耿成这样的财主,如此不到五年,耿成给冯裳家盖了三进的大宅院不提,还送了他十五里外青龙山下的五百亩上田。
    如此,冯裳才是这庄子最大的财主,在这里,是再没有人敢提他是宦官后裔这样的酸话的。
    就拿看棚来说,冯裳家的看棚比旁人家高三尺,他有功名,搭的是彩绸的看棚,不若旁人家,是布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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