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太妃因为和懿太后共同入宫几十年,对她的喜好也算分明,分别送了南疆进贡的血燕,西海的夜明珠等贵重贺礼。
    温淑妃献上一件父亲从乌蒙缴获雪狼皮披风,银白如雪,贵气非凡,懿太后见她颇有诚意,自然是凤颜大悦,不禁当众赞了她有心。
    陈婠想着,温颜素来善于观察人心、投其所好,这一世越发进益了。
    更学会了韬光养晦,也不缠着皇上,看似不争不抢的,其实要比皇贵妃聪明了许多。
    洛嫔的贺礼平平无奇,她本就是无根无凭,但奈何陛下中意,这带回宫中也偶有临幸,不曾忘记。而且,竟然也能封得一个嫔位,当真是天大的造化。
    婉惠妃的贺礼最后才献上,她知道懿太后注重保养,驻颜有术,容琳更是常从民间收集古方替她保养肌肤,所以虽然年逾五十,但瞧上去,竟比四十多岁的德太妃年轻了不少。
    此时,众人的目光自然都投在始终默默无闻的婉惠妃身上,这才见她悠悠然站起,沈青桑徐徐呈上一枚圆木琉璃盒子,上面攒了两颗绿珍珠,瞧上去十分精致。
    皇贵妃便问,“惠妃妹妹送的什么好物?”
    陈婠并未瞧她,而是径直送给上座的懿太后,“此乃妾身亲手研制的玉肌露,滋养润泽,可以使肌肤更加柔滑,里面皆是从四季的鲜花萃取的汁液酿制,太后娘娘尽可放心使用。”
    懿太后拿过去,挑了一缕匀在手背上,她自然能分辨高低,陈婠的玉肌露是难得的佳品,倒比她从宫外求来的偏方更细润不少。
    尽管如此,她仍未表现出来满意,只是随意说了一句,“婉惠妃有心。”便罢。
    皇贵妃跟过来,似是不经意地拿过玉肌露把玩,又还给了太后,盛赞陈婠心灵手巧。
    这些虚套的话儿,若有人当真,才是可笑。
    满场争相献礼,唯有默默站在一旁侍奉的赵尚仪始终没有开口。
    末了,她才委婉道,“芷儿来京匆忙,并不熟悉皇宫,唯有日后一片孝心服侍太后,虽然不如各位娘娘们的礼物贵重,但心意是一样的敬重。”
    这一番话,说的极是周到,既将在座之人都赞了一遍,更是表了自家心意,不落俗套,哄得懿太后十分开心。
    赵尚仪此人,从前亦是见过的。
    上一世,她一路坐到尚宫局尚宫之位,亦是荣华无限,但始终没有入后宫。
    陈婠身为皇后时,对她的才情十分赏识,待她不薄。
    现在冷眼相看,这赵清芷仍是如从前一般温柔淑静,但话语间却圆滑了不少,而且一直在懿太后身旁侍奉,目前,并未有去六尚任职的打算。
    喝完懿太后赐的茗茶,时辰也将近傍晚,便各自散了。
    皇贵妃留在最后,陪着懿太后进内室里详说。
    她极是委屈地落泪,懿太后冷言道,“后宫里的流言蜚语,你听听便罢,有哀家在一日,也不能许陈婠越过你的位分去。”
    皇贵妃止住眼泪,“仍是姨母心疼我。”
    懿太后道,“哀家心疼你有何用?还是赶紧养好身子怀上龙种才是最可靠,要不然,哀家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后宫的女人傍身的筹码,就是孩子。就算没有儿子,生个帝姬也多少能用的上。”
    皇贵妃点点头,“臣妾已经求父亲在西域寻找求子秘方,不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仍是姨母您福泽深厚,能育一子一女。”
    “说起来,长公主常居南郡,年初怀了身孕,先帝的葬礼也不能来,哀家倒真真十分念她的。”
    “那便待生产完毕,接回宫里养着,也好陪陪您。”
    懿太后留她一同用膳,皇贵妃托辞回宫。
    她走后不久,懿太后便招来容琳,“如今是谁负责婉惠妃的脉?”
    容琳便如实回答了,懿太后想了想,“明儿一早,就将魏如海宣来慈宁宫,就说哀家身子不适,要他瞧瞧,记得守口如瓶。”
    容琳点头应下,懿太后又叫住她,“你哥哥在大理寺任职,先寻个由头,将魏如海的父亲抓进去关几日再说。”
    安平和沈青桑一左一右地陪着,转过御花园,往毓秀宫走。
    陈婠看的出,安平对于沈青桑很有不满。
    其中原因,陈婠已经听眉心等人说了七八分,安平素来负责去内务府领月例份子,前日,领回来粘窗户的绞纱,内务府只剩了两匹,而安平来的最早,她说毓秀宫宫中地方大,便全领了回来。
    内务府宫人因为碍着婉惠妃得宠的面子,自然也不敢干涉。
    后来沈青桑才知道,别的宫中还没有领,安平是将剩下的都带回了毓秀宫。
    如此,便劝她先还回去,左右也急在一时,待过几日,新进的绞纱来了,再去领也无妨。
    这一下,正触了安平的怒意,不免生了嫌隙。
    安平不情愿地还了回去,巧赶上皇贵妃宫里的人去领,仍是沈青桑想的周全,这才免去了闲言碎语。
    陈婠所熟知的安平,从前并不是这样斤斤计较之人,她生性温和宽厚,极少生是非。
    前脚才入了毓秀宫,陈婠将略显繁琐的宫装除下,刚换上常服,正阳宫便来人宣见。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宁春,“请惠妃娘娘过去陪着用晚膳。”
    陈婠便问,“今夜可是要留宿?”
    宁春略弓着腰,“内务府今日送的牌子,陛下并没翻,说不来后宫。”
    如此,也不必再多问,封禛的心思,陈婠从前猜的很准,但近来,越发摸不透他的心思,隐约中,总觉得和应该的套路不大一样。
    日暮西斜,温软的春风吹拂着御花园秀丽的景致,笼上一层晕黄的暖光。
    褪去厚实的冬装,整个人似也轻盈了许多。
    文昌帝从前将臣子会面的地方设在乾坤殿,封禛嫌其向北偏远,直接大刀阔斧,将正阳宫四殿辟出一殿装潢改建,用以接见外戚重臣,如此一来,朝臣下朝可以从西面玄武门直接走汉阳桥入正阳宫,既能节省时辰,又可避开后宫,大为方便。
    正阳宫恢弘气派,四方龙柱华美肃穆。
    但谁又能看的出,就在不久前,太后才亲手下毒,药死了先帝。
    偏又成为天下最重情重义的典范。
    陈婠走上玉阶时便在想,懿太后他日西去,和文昌帝同葬皇陵,她,可还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夫君么?
    若她重生一回,是不是也能看透一切执念放下。
    然而,只是一念之间,便已经入了殿。
    岫玉在外间陪侍着,殿中再无他人。
    绕过华堂屏锦,入了御书房,封禛正在伏案疾书,陈婠便立在远处没做声响。
    他批折子时总是全心全意,记得有回宁春端来的酥饼,竟被他无意间沾了墨汁就往嘴里送,宁春急忙拦了下来,封禛才回过神。
    等了片刻,他终于将手中的奏本放下,抬眼便见一抹青青的丽影在门前立着。
    陈婠已经换好了常服,着了碧青色的软菱长裳,柔软舒适,随腰身而下,上身套了一件溪纱锦的浅蓝色半袖襟子,罗带垂在一侧,秀丽温婉,配她的气质再合适不过。
    他原本清厉的眸光,渐渐放柔了些许,转身吩咐岫玉,“传膳吧,婉惠妃陪朕去玉馐阁。”
    玉馐阁,顾名思义,玉宴珍馐,乃是正阳宫后殿,天子用膳的殿阁。
    然而许多时候,封禛并不讲究排场,时常就在书房用膳也是有的。
    但今日不同。
    揽着柔软的腰肢,封禛步履缓慢,顾念着陈婠有孕在身,总是轻柔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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