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擦了擦眼角,憋久了,一旦泪找到出口,就如决堤的洪水,再难抑制,她顿了顿,骂了句混蛋,抬脚就走,哭声却不可自抑的溢出口,冷风来,她低下头,捂着嘴,又咳嗽起来,混着泪的掌心,有什么东西黏在了上边,她身形一僵,愣在了原地。
    谭慎衍看她不走了,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正想说两句软话缓和下气氛,他没想和她闹到这一步,只是气她不懂得爱惜自己,京城来昆州,路途遥远,她的身子哪吃得消,而且还是和宁静芸那种包藏祸心的人一起,路上出了事儿,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在钦州见着自己还不肯露面,把自己折腾得如此狼狈,想着她就在昆州,离自己三十里路的地方,若她在昆州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谁知,不待他开口,只听她道,“如你所愿,这辈子,我们真的不会有交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叫所谓的贤良淑德蹉跎了婚姻
    善解人意筑起的隔阂成为她一生不能弥补的遗憾
    重来一世才明白,他爱的不过是她最纯粹彪悍的模样
    那么,她有什么理由再故作大方
    这可能是一个女子负责彪悍,男子负责杀敌,强强联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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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077 猪油蒙心
    夜色深重,冷风中火把的光忽明忽暗,宁樱眼泪越掉越多,腥红的双唇不自主的哆嗦着,她眨了眨眼,头重脚轻的朝外面走,慢慢垂下去的手无力的摊开,阴冷的风一吹,掌心的血渍散开,轻轻滴落。
    血腥味重了,随风入鼻,谭慎衍皱了皱眉,瞅着她步伐虚浮无力,随时都要倒下去似的,他心口一痛,恨不能将那些浑话全收回来,大步上前抱着宁樱,语气稍霁道,“让大夫给你瞧瞧,你脚受伤了。”
    昆州地龙翻身,钦州蜀州皆受到牵连,何况夜路难走,她鞋子都坏了,脚不知伤得下有多重,手圈着她,下巴抵着她头顶,被她气得失了理智才会说出那些混账话,但一些却是他心里所想,有些话重,上辈子他就想说了,压抑久了,他才知他心里的怨气如此重。
    他力道大,宁樱再难前行,索性不走了,手轻轻搭在他粗实的手臂上,无奈道,“我回去了,你好生保重自己。”话完,又是一声咳嗽,双腿慢慢弯曲,弓着腰,血一滴一滴沿着嘴角滴下,落在谭慎衍的手背上。
    谭慎衍身形一颤,拉过她身子,被她嘴角悬着的血渍吓得面色大变,他听到他的声音颤抖着,“你哪儿不舒服,怎么咳血了?大夫,大夫......”
    宁樱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不知为何,她竟然想笑,想着,便笑了出来,好似出了口恶气似的,轻松道,“没事儿,老毛病了。”
    “你别说话。”他以为她是故意逗他的,否则的话,他一定不会惹她生气,不会逼她,不顾宁樱意愿,抱着她就往床榻走,不安道,“福盛,福盛,把薛墨叫过来,快。”
    宁樱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了,由他把自己放在床上,薛墨说早点为她诊治她的病或许就好了,这番话,不过是谭慎衍指使他说,宽慰她的心罢了,她的病,真的是从娘胎里带的也说不定,再开口,她已有些喘不过气了,“这么亲事,作罢吧,找个你喜欢的人,长长久久陪她过日子。”
    她伸出手,抓着谭慎衍的衣襟,有的话,好似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她沉吟片刻,缓缓道,“谢谢你。”
    起码,她们曾有过欢乐的时光。
    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他叠叠重重愈发不真切了,她笑了笑,缓缓松开手,闭上了眼。
    谭慎衍抓住她滑落的手,脸色发白,旁边的大夫被他惊慌的神色唬住,噗通声跪了下来,爬上前,战战兢兢伸出手,把宁樱的手从谭慎衍怀里拿出来,但听谭慎衍的声音冷若寒冰道,“她若死了,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谭慎衍从没看过她如此虚弱的模样,哪怕她病重,也多撑着精神,说话时大着嗓门想让自己知道她没事儿,方才那番话,分明是死前遗言了,他抱着宁樱,沙哑道,“什么话我们留着以后说,你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的。”
    福盛站在营帐外,听着谭慎衍声音趋于哽咽了,心知坏了事儿,他陪着谭慎衍,知道他给宁樱写信时脸上的表情有多温柔,那种温柔,他们都以为终其一生不会出现在谭慎衍脸上,但宁樱出现了,左右了谭慎衍的情绪。
    谭慎衍会看些儿女情长的书籍,学着那些纨绔二世祖如何戏弄人,如何讨姑娘欢心,谭慎衍的书房,留出了一小排书架,上边放的全是笙歌旖旎的书籍,谭慎衍为了讨宁樱欢心,私底下费了不少功夫,如果宁樱有个三长两短,福盛不敢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掉头就走。
    谭慎衍抱着宁樱,以手为梳顺着她的头发,喃喃道,“头发还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上辈子,宁樱病情加重是从掉头发开始的,大把大把掉头发,身形日渐消瘦,咳血已经是后边的事儿了,他坐在床沿,定定望着大夫,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都不肯放过,他怕大夫被人收买了,故意瞒着他。
    被一双如利刃的目光盯着,大夫面色僵硬,半晌他缓缓放下手,抬头瞥了眼幽然盯着他的谭慎衍,立即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操劳多日,困乏疲惫才晕过去了,再有......”
    “再有什么?”谭慎衍的声音冷若寒冰,大夫哆嗦了下,双手撑地伏跪道,“小姐肝火旺盛,又气急攻心才导致咳血,醒来后安心静养,饮食清淡,慢慢就好了。”
    气急攻心,谭慎衍默念着这四个字,粗糙的指腹滑至她脸颊,她真的气自己和卓娇有往来吗?卓娇和李知府有往来,说查探到李知府和京中大人有勾结,担心自己被灭口才派人给他递信,他这才和卓娇周旋,没想着却把宁樱气出病来,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抚着她瘦了不少的脸颊,又道,“没有其他症状?”
    上辈子,老夫人毒害她和黄氏的毒还没有找到,薛墨和薛庆平没有把□□配出来,薛墨说,那种毒极有可能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而余家,他派人打探过了,没人手里有毒,不是老夫人隐藏得太深就是老夫人背后另有其人,无论如何,宁府,怕会遇到些麻烦事儿了。
    宁樱或许不知道,明妃的症状便是中此毒之症,有些年头,已经医治不好了,如今,不过尽量拖延时间罢了。
    大夫迟疑的摇了摇头,不敢把话说太死了,“或许下官医术不精,其他确实看不出来了。”
    谭慎衍心底松了口气,缓缓放下宁樱,瞥了眼还跪着大夫,“还不下去抓药?跪着能熬出药来是不是?”
    大夫一哆嗦,急忙爬起身往后退,没见着身后的桌子,直直撞了下,他咬着牙,顾不得身上的疼,快速退了出去,到门口时正欲喘口大气,里边传来谭慎衍冷厉的吩咐声,“拿治伤口的药膏来。”
    大夫大声回了句,掉头,跟背后有鬼追似的往药房走,阴冷的晚上,他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后背的衣衫皆湿了。
    营帐外的大树下,两个男子长身玉立,身后稍显矮胖的男子道,“二爷,温副将的死就这么算了?”
    被称为二爷的男子面无表情,手里摩挲着一撮头发,沉吟不语,风吹过树梢,树叶随风飘落,他的声音才随之传来,“不只是温副将,李知府也保不住了,好个谭慎衍,当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韩家与他什么仇?不该把他引来此地的……”
    多年领兵打仗,韩愈自认为他才是杀伐果决之人,然而在谭慎衍跟前,却失了胆量,手起刀落就摘了副将的命,此等狠戾,他做不到。树叶落在他肩头,韩愈动了动,吩咐道,“记得把李知府那边抹干净了,他若是个机灵的,帮衬昆州百姓走出困境还能保住自己项上人头,不然的话,只怕活不过今晚了。”
    “属下领命。”想起谭慎衍怀里的女子,他心思微动,谁知,韩愈好似看出他的想法,先一步他说道,“那个人你要是动了,谭慎衍能把你祖上三代的坟墓都挖出来,趁早死了这个心。”
    眼下,不是和谭慎衍撕破脸的时候,青岩侯府效忠的是皇上,夺嫡之争中没有明确表明立场,韩家背后的是二皇子,如果得罪谭慎衍,把他推到其他皇子阵营,便是给二皇子树敌,其中利害,韩愈权衡得清楚。
    不过,青岩侯府立马就要占队了,只是不知,谭慎衍会选择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亦或者是五皇子。
    福荣端着木盆进屋,看谭慎衍脸色不太好,他把木盆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了想,说道,“奴才把宁府的人接进来了,宁五小姐受了伤,宁大少爷拜托奴才找大夫过去,您看?”
    谭慎衍换了位子,坐在宁樱腿边,下了雨,官道泥泞,宁樱的衣衫鞋子脏得惨不忍睹,尤其是戳破鞋子露出来的脚拇指,糊着泥,血渍成了灰色,他淡淡点了点头,“让大夫过去瞧瞧,她暂时死不得,给京城写信,问问福昌他是不是伤得嘴巴都张不开了......”
    福荣明白,谭慎衍是秋后算账的意思了,离开京城前,福昌留在京中一则是为了接收信件传到谭慎衍手里,二则就是照看宁樱了,宁樱来昆州福昌没写信告知谭慎衍,这回篓子捅大了。
    福荣俯首称是,见谭慎衍托着宁樱脚上的鞋子,好似无从下手,他迟疑道,“用不用奴才帮忙?”
    谭慎衍没有说话,轻轻脱下宁樱脚上的鞋,感觉宁樱缩了缩腿,哭了起来,他目光一暗,“你下去吧,你娘在,让大夫给她瞧瞧可有伤着了。”
    福荣一怔,感激道,“奴才替她谢谢您。”
    他八岁跟着谭慎衍,闻妈妈辗转许多府邸,不愿意和他说宁府的事儿,还是后来,京城有人闲言碎语宁府的事儿,闻妈妈说老天开眼,太太和小姐能从庄子回来了,他多问了几句,闻妈妈才说了实话,然而,他心里一直存着疑惑,京中的谣言是谭慎衍吩咐他们传出去的,私底下,他暗暗想过,谭慎衍是不是知道闻妈妈的心事,看他忠心耿耿的份上帮一回,后来,谭慎衍和宁樱频频接触,他隐隐觉得不对。
    谭慎衍,或许有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敢深想,不管怎么说,闻妈妈和他不是对立面的敌人就好。
    白色的鞋袜破了,黏在脚上,他每拉扯一下,宁樱就往后缩一下,睡过去了,仍然被疼得有了反应,他愈发放软了动作,他把脱下来的鞋袜随意扔到边上,拧了巾子,轻轻替她擦拭着脚上的泥,目光温和,好似望着自己喜欢喜欢的珍宝,生怕不小心摔坏了,大夫拿着瓷瓶过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谭慎衍在军营说一不二,韩将军都要退让三分,领兵出关,英勇过人,谭慎衍素来是冷的,而眼下,大夫从他绷着的脸上,却能感受到他的温和。
    大夫晃了晃头,蹑手蹑脚走上前,递上手里棕色的瓷瓶,说不出为什么,他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道,“福盛给卑职的,说是小太医准备的。”
    谭慎衍嗯了声,侧着身子,挡住大夫的目光,“换盆水来。”
    大夫不敢犹豫,把瓷瓶放在柜子上行,端着木盆走了出去,水浑浊不堪,混着血,腥味让人作呕,大夫以为谭慎衍是为了这位才对温副将下手,没想到,是为了钦州昆州难民之事,好在他没说错话,不然的话......
    想到这,只感觉脖子一凉,打了个冷战,大步离去。
    宁樱双腿糊了许多泥,换了四盆水才洗干净了,谭慎衍拿过瓷瓶,揭开盖子,小拇指轻轻一勾,勾出大块灰色药膏,低下头,慢慢的抹在她模糊的伤口上,她脚伤得重,脚底被细碎的石子膈得红肿不堪,有些地方直接破了口子,想到她来找他求助,他非但不软声细语哄她开心,竟板着脸训斥她,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
    待仔仔细细抹完药膏,瓷瓶里的药膏已见底了,他顺势坐在床前,盯着她的眉眼,哪怕睡着了,她的眉也紧紧拧着,眼角又溢出的泪花,她委屈到睡着了都在哭吗?
    谭慎衍捧着她刚上过药的手,喃喃道,“我与她能有什么,值得你委屈成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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