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翠翠服侍我起身,我靠在她又香又软的身体上不愿睁眼,她却无奈地说,昨日惊鸿也跟着留宿在了府上,恐怕早上我还要梳洗一番去见客。
    我看着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怎么也想不起昨天的事。
    “小姐,您昨天醉酒,又抱着丞相大人不撒手,他昨晚执意要照顾将军,奴婢们没办法,只好给他收拾了一间屋子。”
    我更加迷惑了,只是若让外面的人知道惊鸿在萧府留宿的事情,这……
    我颇为头疼地擦了把脸。
    出去时,惊鸿已换了新的长衫,在院中欣赏花草。
    我扭头看向翠翠,她支支吾吾道:“小姐你昨晚醉着,总不好怠慢了丞相大人……奴婢就去大公子的院中拿了套新衣衫。”
    我点点头,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我和惊鸿的关系不应该如此要好,但是好歹惊鸿送了那么多药,招待他也是应该的。
    于是我主动上前去道谢:“昨日谢丞相大人送我回来,如今萧府只有我一人在,不知昨天可有怠慢的地方。”
    他从眼前的花草中抽出身来,饶有兴趣地看向我,忽然道:“阿元,你昨天抱着我,啃了好几口。”
    说罢,他微微扯开领口,让我看那貌似有几个深浅不一牙印的锁骨。
    我迅速往四周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侍从们都离得很远,但愿他们听不到刚刚的话。
    接着他又道:“你的两个属下和跟着你的人都看到了,不过他们找马车送你回来的速度让人叹服。”
    我微微笑了笑:“恕在下愚钝,昨天的事都记不太清了,不知丞相大人在说什么。”
    “无妨。”他也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指了指面前,“告诉你家仆从,这花该浇水了。”
    “噢,莫非你还会养花吗?”说着说着,我忽然想起了那棵高大的白木,亦忽然想起,我好像在叁年前的深山里见过那种白木,可是迄今为止,都不知道那是否是我的幻觉。
    “说起来,你家养的那种白木,在深山里常见吗?”
    他正在检查边上别的花草,听罢我说的,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容清淡,却好像十分愉悦:“应是有缘便会见到吧。”
    “这样啊。”我随口嘟囔着,“总觉得我好像在野外见到过,若是真的,那它还救了我的命,可是当时我太过虚弱,总分不清那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
    “阿元。”他突然道,“你最喜欢的植物是什么?”
    “啊?植物吗?”我想了片刻,“大概是杏树吧,又可开花又能结果,而且爬起来也好爬,杏子也好吃。”
    说着说着,我便想吃杏子了。
    正要问惊鸿想不想吃杏子,却发现他的脸色看起来隐隐发黑。
    “你这是怎么了?”我一头雾水,不知何时得罪了他。
    “没什么,突然想到府里还有事,告辞。”说罢他便离开了,神色好像当真不是很好,让我将留他吃早饭的话咽回了肚子。
    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带着萧齐萧端去祭拜娘亲,将爹爹和哥哥们的头发埋入她身旁的黄土中,又剪下一缕我自己的,也放入其中。
    深夜,宫中传召,陛下召我入宫觐见。
    “灼兰卿。”跨过重重金丝缠枝的纱帐,陛下坐在灯火通明的案前,比我上一次见到他,要显得苍老了许多。
    按道理陛下正值壮年,不该有这样颓丧的老态。
    “你娘亲名九畹,所以寡人为你取字灼兰,希望你能承袭母志,为国为民。
    “陛下。”我深深伏倒,除此外,沉默不语。
    过了半响,案前的人,终于发话了:“你告诉寡人,你觉得靖国还能支撑多久?”
    我抬起头,心下略为诧异。
    “陛下,微臣虽不堪大用,却也听得流言,说……国库,快空了。”我硬着头皮,继续一字一句道,“今年年初,我军接到密探来报,说周国叛军曾遣使臣入梁、陈二国,若此叁国联合,则靖国腹背受敌。”
    又是许久的沉默,我偷偷抬眼,只看见陛下瘫坐在案前,神色迷茫,悲怆。
    “你父亲萧庄在呈上来的密报中,也是如此说的。”
    我只得跪地磕头:“微臣惶恐,万死难逃其咎。”
    “灼兰,你母亲谢九畹,父亲萧庄,兄长萧令,萧羽,萧措皆骁勇善战,那你觉得,你萧家能否守住靖国?”
    “回陛下……”我闭了闭眼睛,才道,“萧家定和靖国,共存亡。”
    “灼兰,或许寡人不是一个好君王。”
    我惊愕地抬头,不解。
    陛下嘴唇苍白,眼却微微发红:“朝中已有不少声音支持求和,只要寡人将靖国江山拱手相让,便可保靖国上下无虞。”
    “可寡人不愿意,太祖太宗留下来的大业,就毁在寡人手上……寡人不想背负这亡国的骂名,也不想白白将靖国当作砧板上的白肉,送到持刀人的眼前。”
    “陛下。”我重重磕头,一字一句为自己请命,“臣愿再度前往边关,誓死守卫靖国。”
    连空气都沉默了。
    陛下像是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一连说叁个好字,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此次回来,陛下好像变得和往时不太一样了,像是……一头疲倦的找不到出路的困兽。
    他神色缓和了许多,良久后才道:“灼兰,你父兄皆披甲上阵,按道理,寡人本该替你萧家保存你这最后一滴血脉。”
    随后他唤来侍从,让他去叫一人前来。
    待到人来后,我才发现,是尚且只有九岁的少主。
    “这是我儿怀砾,此次召你前来,便是想让你看看他。”
    我看向案前瘦弱的身影,似是刚刚梦醒,还稍有困倦,却已初备储君之风,直直地站在那里,抿着嘴接受我的打量。
    我行礼:“禁军左校尉萧元,见过少主。”
    “将军请起,将军在前线厮杀,劳苦功高,是靖国之国本,如此便不必向我行跪礼。”
    声音清晰,字字诚恳,这样的孩子,若没有生在乱世,该有多好。
    “灼兰。”陛下又道,“此番寡人想托付你另一桩事,寡人希望你将这桩事视为比保家卫国更重要之事。”
    我不解。
    “灼兰,倘若靖国国破,寡人希望你能带怀砾逃出生天,寻一处安全之所,隐姓埋名,那时你便是他的姐姐,希望你能带着他,好好生活。”
    “替寡人保存这最后一滴血脉,也替你萧家保存最后一滴血脉。”
    我只得再次磕头到:“臣领命。”
    陛下点点头,“你且去吧,寡人放你回边关,至于这身后的障碍,寡人替你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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