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打法是...体修。”
    观众中有人喃喃出声。他们盯视着那个影子,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其与“体修”这个词联系到一起——但事实就是如此。就在刚才,这个瘦小的方沂以最原始的方法出击,两拳一腿,便直接扭转了局势。
    “云衣!”
    袁清清和姜玲变了脸色,二人的目光一同延伸向台边:楚云衣正跪伏在那,捂着伤处一阵喘息,脸上全是痛色。
    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当这狠辣一击真的落在身上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的准备根本毫无用处。
    ——起不来了。
    她嘴里全是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要带来阵阵闷痛,叫都叫不出来,更不要说起身。但就在晕眩之中,她听见旁边魏泽的声音响起。
    “一息...”他无波无澜地开口道,“两息...”
    楚云衣瞳仁忽地一缩,整个人顿时被拉回现实——她现在还在比赛!超过三息未起身,就算输!
    楚云衣强吸一口气,把嘴里那股血腥味咽回去,一手撑地用尽全力想要爬起。但才撑起一半,视野中方沂的身影已经再度近前。
    这是比赛,对手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给她机会,眼看她还有起身之力,方沂紧接着就逼了上来,一冲而出一腿抬起,继而一膝朝她胸口直顶而去。
    那瘦小的身躯此时反而成了优势,就见一记膝顶重重撞在楚云衣胸口,直接便让她一口血沫吐出,还没从晕眩中清醒,眼看着旁边方沂的手臂一记再度挥来!
    肘击!
    勾拳!
    手刀!
    连续几记重击带起数声重重闷响,连续的几击毫不留情地落在楚云衣身上。眼见着点点滴滴的血色落在台上,四周的呼声反而低了下去。
    那是因为台边的观众都已经看呆,分明台上的只是两个年轻女孩,但这时候他们仿佛看到了血腥的古代角斗场。
    不,现在这已经称不上是角斗,只是方沂单方面的重击,连续的几击后她紧跟着就一拉楚云衣肩膀,一个投摔直接将她给甩在了地面上,就像甩出一个破碎的布娃娃。
    “这...这么狠的吗?”
    任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方向发展,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飞出的楚云衣身上:她躺在地上蜷着身子,半张脸都染上了溢出的鲜血,整好的头发都因为这几下被扯开,乱糟糟的贴在脸前。
    “可以了,楚同学,这就可以了。”
    方沂缓缓地收回了手,向后退开几步,低声道:“和我不同,你总有退路的。哪怕不做修仙者,你退回你原本的生活中,也能靠背后势力活得很好...真的,你不用其它的理由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旁边的“魏泽”,那分身的表情似乎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但仍是看着台上,缓缓开口。
    “一息...”
    台上,倒地的楚云衣颤抖起来,她咳嗽着,每咳一下都痛得痉挛。
    不行啊,不能在这输掉的。
    她来到这是有任务的,这样回去,会被人笑话的。
    她这么想着,可身体依旧不听使唤。
    “二息...”
    耳朵里嗡嗡响,恍惚间方才魏泽的声音似乎再度透了进来。
    ——想清楚,你是为什么而战的?
    “三...”
    面前的方沂长出一口气,收起了架势。
    “我说了,你是打不过我的。”方沂说着,“本来你真的不用靠自己拼的。毕竟,你只是在为你背后的人而战罢了。”
    眼看着第三声就要落下,她转身就要离开,但才迈出一步,魏泽的倒数声忽然止住了。
    周围的喧闹声一并低落,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狼狈的女孩:她忽然颤颤巍巍地撑起半身来,虽然全身都在抖,但她确实没有倒地。
    此时楚云衣突然很想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刚才听到方沂的话,她就感觉必须要反驳一句。
    但这是赛场,光是反驳可太无力了…首先,她不能在此输掉。
    她得想明白,她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
    “...你?”
    方沂微微一愣,但随即她就清醒了过来:这个对手还能爬起来,那就还不算输。
    几乎没有多想的,方沂手上立刻运力,接连的一记肘击磕在楚云衣后背上,立时便让她又吐一口血沫,只是接过这一击后她居然又以手肘勉强撑起了身,于是接着便是第二击第三击...但每一下她都在尽力保持着不倒下,就像是一个被不断按下又弹起的弹簧。
    “这...”
    别说是台上的两人,就是周围的观众们都因此变了脸色。学生们面面相觑着,一时都不知道该发表些什么评论。台下的袁清清立起身似乎想要上前,在她身边的姜玲拉着她,自己则无意握紧了拳。
    “那个方沂,也慌了。”姜玲看着那一幕,低声道,“这么优势的情况下...她却只用这一种最简单的攻击,她也没思路了。”
    说话间,台上的重击声却停了下来,那是方沂的动作放缓了。她握着那只沾满血和灰的拳,看着面前的那个人影,那张脸上糊得全是鲜血,但她却依旧在全力撑着身子不趴下去。那样子看在方沂眼里,居然让她感到了一丝害怕的意味。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结束?自己到底误判了些什么?
    此时有这个疑问的不止是她,周围的观众们也一并注视着那个身影。所有人都在思考着——到底得打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这个女孩真正倒下?
    方沂默默握紧了拳锋,只觉眼前这个浴血的对手突然间就变得可怕起来、可怕得让她畏惧。她迅速把那点莫名其妙的惧意按下去,心下盘算起来。
    现在看来,不用点非常手段是不行了...如果趁这时候直接把她打晕过去,这总能赢了吧?
    刚才这连续几下重击,楚云衣身上的护体灵力已经微弱到几近消失,这时候打她要害的话,至少让她昏个一天半天是绰绰有余的。
    方沂这么想着,调起灵力集于拳锋,进而俯下身去,准备给予她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但也就在同时,她听见了一点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话音。
    “…符到奉行...不得留停...”
    那是...吟唱声!
    她居然还有灵力?
    不,应该说,刚才她挨击的时候,发出的并不是呻吟...而是在吟唱?
    也是这时候方沂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楚云衣身上消失的护体灵力...似乎是从倒地之后消失的。难不成,是楚云衣主动放弃了防御,把灵力全转给了别处?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面前火光再起,迎面的热意让方沂下意识收回手向后跳去,睁大眼看去——只见那火居然是从楚云衣身上直接点燃,顺着长袍外套蔓延至整个身躯...借着血作为媒介,她直接催发了装在口袋里的全部符咒!
    “——急急如律令!”
    第240章 新生第一人
    一股接一股的灵火升腾而起,那是数枚符咒一张接一张地被催发引燃,面前的方沂不得不向后退开,但对手退开、发出这一击的她自己却不能幸免,一时间她像是被笼罩在一个火球当中,甚至能听到发丝被烧焦的吱吱声。
    在自己身上催动攻击符咒用来阻挡对手?
    方沂看着那场景,心下竟也不禁为之震动起来。只差一点,要是她反应再慢那么一点,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恐怕就要被直接卷入符咒的攻击范围内了。
    然而如此一来,这符咒已经开始发挥效果,也就意味着楚云衣无法再决定攻击方位,当然也就给了方沂足够但反应。方沂身体尚在空中,便已经摆好了防守架势,以现在楚云衣的情况根本没什么控制力可言,她都有足够的把握闪开,等到这一波把她的灵力彻底消耗完毕,那就是不战自败。
    突然间她的瞳仁一震,一阵火光直刺入眼:就见那火焰包围中的人形颤颤巍巍地撑跪起来,却没有站起,而是将全部力量集中于脚下,猛然一蹬,带着一身催发的符咒、带着四周燃烧的火焰,仿佛一头困兽犹斗的野狼那样,朝着对手一扑而出。
    她知道这时候再发符咒会被躲开,于是干脆趁这个近身的机会···以身体作为符咒的载体,在自己身上捆炸药包保证命中,要和对手玉石俱焚?
    所有人都被这个猜想震动了眼珠,而接下来的场景便验证了众人的这个猜测,就见那一团火光向着方沂冲去,在空中张开双手作势搂抱——而搂抱的对象,自然就是方沂。
    “你···!”
    方沂的一声喊的又惊又惧,这是完全无脑的自杀式打法,但居然就出现在了这个对手身上。
    这个对手,居然敢用这种打法?居然会用这种打法?!
    她立刻就抬起拳来,拼着被火焰灼伤的灼痛,就朝着对面的楚云衣中门而去!
    但面对她那爆裂性的攻势,这次楚云衣竟是丝毫未躲,就那样顶着她的拳锋直直向上,两手在空中探出,趁着二人都身在空中无法变向的空档,那危险的一挽就要碰上她的衣襟。
    住手,这根本不是修仙者斗法!
    烈焰近前,方沂却只觉后背一凉,似乎连拳锋的力道都因此颤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开口大喊道:“你不要过···!”
    一根焚香忽然从天而降,轻飘飘地坠落于地。尽管支那香看上去平平无奇、不像是一点灵力附着,但它就那样如通无物地划过那火焰,嚓地一声直插于地,立在方楚二人之间。
    就在它插地的一刻,像是四周空气都因此一滞,一切的劲气都因此收敛:面前的二女同时退后,方沂向后几步一个不稳坐地,脸上还全是惊魂未定。楚云衣身上的灵焰则在瞬间消散,整个人脚下一晃扑摔在地,那香中发出的灵力波动将她震得直接昏了过去,身上血腥味的蒸汽升腾。
    极致的刺激转入极致的停止,四周的观众们齐齐地立着、而后又齐齐转向赛场的一角——站在那里的“魏泽”正收回甩出焚香的手,平静开口。
    “方才一击,涉及生死可能,本场比赛中止。”
    “魏泽”开口道:“胜负结果先行搁置,待之后校方进行评判。现在,各位可以退场了。”
    一句话说出,没有一个人反驳。大家都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刚才方才楚云衣那一下分明是鱼死网破的攻势,不仅是针对对手、伤害对象连自己也包括在内。
    要说这算是绝地翻盘,那也实在有点勉强。但在场的人也不得不自问···若真是换了自己在场上,敢用这种打法么?
    答案不得而知。
    结界暗淡,四周的学生们尚未反应过来,那边袁清清和姜玲却已就奔上前去,穿过结界奔到那边的楚云衣身侧,袁清清迅速将一枚丹药喂到她嘴里,连点她身上几处穴道压住内伤,姜玲则在一边输着灵力,边输边有意无意地刮了那边方沂一眼,眼神让后者一个激灵。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么?”方沂有些迟疑地道,“学姐你们,是她舍友吧?”
    “现在这轮不到我们来说。”姜玲瞥她一眼,沉声道,“我不否认,我当然想要站在云衣这一边。但这只是你们两个人的比赛。若是我对此做什么,那是对这场比赛、对她的侮辱。”
    说着话的时候,那边袁清清已经完成了对楚云衣的紧急处理,站起身走过来,用和楚云衣相同的手法检查了一番方沂的情况,自空间囊中摸出丹药来,递到她手中。
    “待会我得带云衣去医务室,你的情况应该好一些,先吃了这个吧,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方沂神色复杂地从她手中接过丹药服下,看着那边的对手,始终保持着沉默,直至看着姜玲将那边昏迷的楚云衣背起来,准备带去医务室,她才缓缓站起身,看着那个对手,低声道:“等她醒后,请替我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仙运会的比赛,你没必要道歉。”
    “是别的事情。”方沂说着,站起身来,“总之,还麻烦二位学姐了。”
    她说完,重新拿出口袋中的眼镜带上,有些踉跄地走下赛场,身形重新淹没在逐渐四周退场的人群中,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但与她的沉默相对的,这时候围观的人群却已经炸了。
    “这尼玛就是女人打架吗···”
    “草,上来就玩这么刺激的!”
    “之前听说,这比赛涉及生死之道,我还没当回事···现在我信了。”
    这时候周边的几个赛场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场,但他们这一场的人显然还没缓过劲来,离场的同时还喋喋不休,话里有着心有余悸的意味。
    但无论怎么说,这第一场比赛也就此结束了。这赛场的真正模样,就此展现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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