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霞光散去,宁启帝看着眼前暗淡的画像,淡然道:“朕一直不明白,像是你们这样的人,人不在了,留下这么些东西,能够吓得住谁?你是这样,晚云也是这样,真是很无趣。”
    老人面如死灰。
    他此刻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敌手。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宁启帝此刻的手掌,终于是落到了这画像上面。
    他平静伸手。
    一道道细微气机从掌心迸发出来,然后一缕缕的落到石壁上,片刻之后,石壁之上的画像开始脱落。
    一片又一片,滚落到地面。
    然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在里面,是十二个小金人。
    栩栩如生。
    赤发看着这十二个小金人,有片刻失神。
    他曾经见过这十二个金人,但是之前看的时候,这十二个金人,要比现在大得多。
    大很多。
    史册记载,“帝一统,诏收天下兵,聚之照天,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以镇天下。”
    当初宁启帝一统世间,灭亡诸国之后,将诸国的兵器收拢,由大宁最好的工匠,将其熔炼,铸成了十二座金人,立于宫廷里。
    原本赤发以为,这十二座金人的作用应该是为了震慑世间,除此之外,别无用处,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但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在死后不带进帝陵里?
    他不知道,这十二座金人,在很早的时候,便不只是震慑的功能,很多年前在铸造的时候,宁启帝便在这里花了工夫,至于之后为何没有带进帝陵,也是因为别有目的。
    但在他死后,后来的大宁皇帝不喜这些东西,故而将其运往深山,派了些人看守,而后时过境迁,这事情渐渐已经被忘记了。
    直到多年以后,南楚的那位皇帝将其找到,用秘法将其炼化,带回南楚,他显然也知道这东西很重要,因此在之后,他一直随身携带,到了他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这东西的确带不走,于是便让这老人藏在了这里。
    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不知道宁启帝为何还是找到了。
    宁启帝看着这十二个金人,神情不变,伸手揽过,就此收下。
    他转而看了一眼老人,并没有动手要杀他的想法。
    自顾自转身出洞,赤发便跟着而去。
    老人颓唐的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愧疚,陛下托付他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么一件,可是就是这么一件事,他都没有做好,实在是太愧疚了。
    ……
    ……
    离开这里,重新回到海边,赤发还是跟在宁启帝身后。
    走了一段距离,宁启帝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血水洒落到海水里,诡异的让海水都变得乌黑一片。
    “陛下!”赤发担忧的喊道。
    宁启帝拂袖擦了擦嘴角,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他看着海面,自嘲道:“居然被朕自己的子孙给伤了,这说出去,恐怕还真是笑柄。”
    赤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默。
    “你要是想要安慰朕,倒是可以说,那是朕的子孙,强过朕,那也是不值得伤心。”
    赤发摇头道:“陛下只是龙体有恙,不是不如他人。”
    宁启帝淡然道:“这话倒是没错,朕若是在千年前,他这道残留的气机,不过挥手便破,不过真说起来,朕和他要打一场,即便要胜过他,也没那么容易,不过他是傻的,此刻或许早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没有机会和朕一战了。”
    跟在宁启帝身侧,已经时日不断的赤发琢磨出一些什么,他问道:“陛下,他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宁启帝直白道:“除去此岸便是彼岸,还能是什么地方?”
    赤发还是不解,如果说这里是此岸,那么彼岸在什么地方,又要怎么去?
    宁启帝平静道:“用你们的说法,便是只有天骄才能离开此岸去到彼岸,但去了彼岸又如何,不就是求死吗?”
    “彼岸如此凶险?”
    宁启帝看着海面,意味深长的说道:“彼岸不是仙境,而是地狱,而进入这地狱的资格,门槛也有这么高。”
    ——
    离开越明山之后,梁拾遗和女子剑仙的行程也是那么随意,骑着白鹿,女子剑仙很悠闲,梁拾遗虽然没娶到媳妇,还搭进去一头白鹿,但他不生气,反倒是乐在其中。
    揉着肚子,跟在女子剑仙身后,这位如今的剑道魁首,拿着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来的野果,一嘴一个。
    女子剑仙在前面,头也不回的问道:“这些年里在这世上游荡,有可去的地方吗?”
    梁拾遗漫不经心的回道:“可去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对你这样一百多年都没有离开过西海的人来说,你要是愿意,花个一年半载到处走走也好。”
    女子剑仙说道:“对剑道有益吗?”
    “当然,看你怎么想,你要是想着这一趟走着,景色不美,这头白鹿骑着也不舒坦,尤其是我,看着也不顺眼,那就没用,要真是这样,你可以把我一剑杀了,把白鹿杀了烤了,然后再回西海,说不定就要好很多啊。”
    “要是你觉得这一趟景色不错,白鹿也不错,最为重要的是觉得我也不错,这肯定对剑道有裨益。”
    女子剑仙摇头,“那我回西海了。”
    梁拾遗连忙摆手,“这就没意思了。”
    女子剑仙皱眉道:“梁拾遗,你为什么要这么迁就我,这让我觉得你这个人不太行。”
    梁拾遗啧啧道:“我就是糊弄糊弄你,你别当真。”
    女子剑仙摇头道:“那你让我更不喜欢。”
    梁拾遗呸了一声,“你这个人,怪不得一百年都没嫁出去,真是古怪。”
    听着这话,女子剑仙反倒是沉默了。
    梁拾遗随手扔掉一个果子,然后拍拍手说道:“别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追女人,没什么经验。”
    女子剑仙回道:“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追。”
    第269章 云游
    这或许是顾泯在柢山待得最久也是最舒心的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虽然忙着教授弟子们剑道,但总归还能每日抽出些时间来修行,或是找两位师姐和苏宿聊聊闲话。
    彪子的铸剑堂也是有声有色,有了铁矿供应,这位王小贫的得意弟子尽情的在火炉面前展现自己的天赋。
    他铸造出来的剑,也是一柄比一柄好。
    这期间还有一段有意思的,就是山上一个少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打铁的少年,有事没事总是往这边跑,这让好些在这边跟着彪子一起铸剑的少年们都忍不住揶揄这位年轻轻轻的铸剑堂堂主。
    彪子是个不善言辞的家伙,每次听着这话,也只是憨憨一笑,转头就又去火炉前挥洒汗水。
    这个少年,不知道是不喜欢那个叫做孟月的姑娘,还是因为别的,这些日子,竟然是没和那个姑娘说上半句话。
    凭心而论,其实那个姑娘生得虽然不算是好看,但绝对不丑,这样的姑娘,总归不会让人生厌,但是彪子就像是根什么都不懂的木头,只知道埋头铸剑。
    顾泯听说了这件事,去找彪子说过几次,可后者每次都置若罔闻,顾泯也懒得去管这档子事情了,山上谁想和谁结成道侣,他这个做掌教的都不拦着,当然,他这个掌教,目前也只有洛雪和阿桑两个人知道,但这也就够了,难不到这些少年敢顶撞这位小师叔不成?
    这日黄昏,铸剑堂那边,弟子结束了一日的辛勤打铁,和彪子挥手告别之后,彪子拿起围在脖子上的布条擦了擦汗,转头便从火炉里拿出一块他打了好些天的铁块。
    这是在铁矿里开采到至今最好的材质,他想要用这材料铸造出来一柄他现阶段能铸造的最好的剑,所以每日结束铸剑之后,他都会在这里给这块铁“开小灶”才用钳子夹起铁块,一锤子还没下去,远处便出现了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姑娘,那姑娘生得不高,也不美,但让人看着,就是有这么舒服,她头上别着一朵鲜艳小花,看着更是多了几分俏皮。
    她站在火炉旁,感受着火炉的热量,微笑的看着那个打铁的少年,不一会儿,竟然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彪子自顾自打铁,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很快他就打不下去了,眼前的火炉虽热,但他能够感受到,一旁的那道目光更热。
    在那道目光下,他甚至都不太高用力打铁。
    他放下锤子,把铁块放回炉子里,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姑娘。
    彪子一脸为难,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在结实的身躯上停留不了多久,就滚落到地上。
    孟月率先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些天你都不和我说话?”
    彪子一怔,张了张口,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孟月问道:“你是讨厌我吗?”
    听着这话,彪子猛然摇头,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对方,但是绝对不会讨厌对方。
    孟月笑眯眯问道:“那你之前不理我,是因为有别人在,所以害羞?”
    这可不是她胡乱说的,而是这些日子她仔细观察,才得出的结论,她不傻,又不是彪子。
    彪子缓慢的点了点头,然后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他从小就跟着自己师父打铁,一门心思只想着好好学铸剑,除去这个,他还没有想过别的事情,哪里知道怎么和姑娘打交道,他这辈子就只和一个姑娘打过交道。
    那个姑娘倒是不害臊,在他上手的时候,就给他胸膛上来了泡尿。
    仔细说起来,那个姑娘甚至都不会说话。
    “那现在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还是不想说话?”孟月在一旁的长木凳上坐下,拍了拍空着的那一半,笑道:“来坐下说。”
    彪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总算是开口了,“我……一身汗,算了。”
    孟月瞪大眼睛,然后很快就眨着眼睛笑道:“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彪子犹豫了一下,这才犹犹豫豫走过去,坐在了木凳的最边上。
    孟月闻着独属于彪子的汗臭味,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只是高兴的说道:“我很喜欢你啊。”
    哪里来的直白,这就是直白。
    彪子有些楞,脸有些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要不祝这姑娘新年快乐?
    “你不讨厌我,喜不喜欢我?”
    哪怕是对方已经表露心意,但彪子也不准备说谎话,因为在他看来,说谎话,那是万万不可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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