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还只是开头。
    大祁内乱,北方的大应王朝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如果那位太后的魄力足够,一场战争就要爆发,趁着大祁内乱,战争一触即发,大应王朝的士卒会迅速来到南陵,开始侵占大祁的国土。
    如果大祁应对不好,便要面对着割地求和,乃至于亡国的危害。
    所以大祁皇帝一旦死去,这整个大祁都是烂摊子。
    顾泯说道:“陛下不会想不到,但还是去了,到底是为什么?”
    身为帝王,大祁皇帝自然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可为此他还是去了那个地方,和金阙之上的桓雾战了一场,这无疑是十分愚蠢的举动。
    大祁皇帝应当不该如此才是。
    大祁皇帝想了想,笑着说道:“或许朕真的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
    自私。
    想要一统世间,是大祁皇帝自己的想法,这在外人看来是丰功伟业,但对无数的士卒和百姓来说,是灾难。
    为了自己的想法,而一直去做,当然自私。
    被人算计而心里愤怒,故而来此,不惜一战,抛开百姓天下,只为了一时的痛快,大祁皇帝当然自私。
    “朕不是仁君,也不想做仁君,身在皇家,不得自在,可朕想要的,其实只是自在。”
    第210章 原来如此
    所谓自在,抛开一切说法,落到最后的实处,实际上很简单,就是想做什么便能做点什么。
    这看似简单,实际上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在世上每个人的身份不同,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样,没有几个人能够真能想做什么便能做些什么,这个道理很简单,想来不用怎么阐述。
    大祁皇帝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做过很多事情,做过不愿意做的,也做过愿意做的,身为南陵之主,他有很多东西需要考虑,也不曾自在。
    就像如今,他遵循自己的意愿来到帝陵,和桓雾惊天一战,即便取胜,付出了太多代价,这个举动不仅会带走他的生命,还会影响整个大祁王朝。
    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不值得。
    顾泯也会这样觉得,“陛下忍一忍,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这好像是有些不值得。”
    大祁皇帝微笑道:“朕也觉得不值得,当时的确是有些冲动了,不过事已至此,朕也不会后悔什么。”
    世上的明君大概都是这样,知错改错而不认错,大祁皇帝来到了生命的尽头,说话倒是要直白洒脱一些。
    顾泯看着湖水里的游鱼,想了想,然后问道:“陛下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你若是朕的儿子,朕当然交托给你的会很多,但你既然身体里流着的是别的血液,朕就没有什么要你做的了。”
    大祁皇帝缓缓站起身来,已经湿透的黑色帝袍有些颓唐的粘在一起,像是老人的脸,苦皱着眉头。
    随着黑色帝袍下摆不断滴落的,还是混合着血水的水珠。
    他的伤势远远要比看起来的样子严重得多。
    大祁皇帝看着顾泯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朕想和你谈一件事。”
    顾泯艰难开口,“陛下请说。”
    大祁皇帝微微点头,思绪缓慢展开,“当年在咸商城里,朕的那个皇子试炼,的确不是为了试炼朕的皇子,但也不仅是为了找到大宁皇族的后人,两个目的,找到大宁皇族后人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便是真要找到朕的那个儿子。”
    “大祁和大应对峙这么多年,双方都有好些手段在明里暗里的施行,当初玉妃是大应的奸细,其实朕早就知道了,不过实在是太喜欢她了,以至于一直狠不下心来,这说起来倒是有些可笑,朕这样的人,也会如此。”
    大祁皇帝自嘲一笑,大概嘲笑的是当年的自己。
    顾泯扭头说道:“陛下是性情中人。”
    大祁皇帝没有多废话,只是继续说道:“朕喜欢她,不管她喜不喜欢朕,朕不在乎,只是这件事之后被大宗正知道了,他知道了便宣告整个大祁皇族都会知道,朕当时固然可以保下玉妃,但或许是觉得代价太大,所以放弃了。”
    说到这里,大祁皇帝的眉头挑起,继续说道:“算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朕之所以没有保下她,大概还是发现她并不喜欢朕。”
    大祁皇帝摇摇头,“整个南陵都是朕的,一个女人的心意,朕却得不到。”
    他看向顾泯,继续说道:“所以以后找女人,大概还是真要两情相悦。”
    他这是教导,虽然不是顾泯的长辈,但大祁皇帝这样的人物,想说便说了。
    “后来大宗正趁着朕失神,便缉拿玉妃,她也不愧是个优秀的谍子,居然是逃出宫去,藏到了常平街。”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藏了好几个月。”
    大祁皇帝继续说道:“反正最后她死了,但是朕的儿子也不见踪影。”
    “而后的那些年里,朕一直都在找他,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朕对自己在咸商城的那些个儿子都不满意,朕最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最好的那个人。”
    顾泯沉默,这就是之前大祁皇帝一直都对他青眼有加的原因。
    “你们当时进入帝陵的几个少年里,的确有一个肯定是朕的儿子。”
    大祁皇帝温和道:“朕以前觉得是你,毕竟玉妃那么好看,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不过现在想来,你的娘亲或许要比玉妃更好看。”
    顾泯默默点头,毕竟在天底下的儿子来看,天底下的确没哪个娘亲有自己的娘亲更好看。
    大祁皇帝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朕快要死了,大概就只能最后远游一次,你给朕想想,到底哪个少年才是朕的儿子?”
    当初进入大能洞府的少年有好几个,都是当世的天才。
    明月楼江潮,忘尘寺的知禅,剑庭梁照,还有就是归剑阁的苏宿。
    这几个,其中有一位真是大祁的皇子?
    顾泯有些失神。
    大祁皇帝能够把范围缩小到这几个少年身上,便是说明他们之中,绝对有一个,可大祁皇帝都无法分辨,顾泯又怎么能够分辨呢?
    “如果朕的儿子不是最好看的,会不会是看着最普通的那个?”
    大祁皇帝感慨道。
    顾泯皱眉道:“梁照!”
    梁照虽然有庚辛剑主的名头在身上,天赋极高,但是容貌的确普通,这样也会是玉妃的儿子?
    顾泯不敢确定。
    大祁皇帝说道:“苏宿是你的朋友,你觉得他像朕吗?”
    听着这话,顾泯脑海里很快便涌现出来苏宿那个家伙的样子,在顾泯见到的所有人里,怕是没有第二个有他这么吊儿郎当了,别说他像不像大祁皇帝,恐怕要是不带着剑,都没有人会觉得他像个剑修。
    顾泯有些惭愧的说道:“我真的看不出来。”
    大祁皇帝命不久矣,他之前又救过顾泯的性命,按理来说,顾泯应该帮他完成自己最后的遗愿,可是他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变得有些惭愧。
    大祁皇帝则是宽厚一笑。
    好像并不生气。
    “同是剑修,你却一直压着庚辛剑主一头,难道那位的血脉当真如此强大?”
    在之前顾泯的血脉外人不知道的时候,怕是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想,可是到了如今,很多人都会把顾泯一直压着梁照归结于血脉的强大了,这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宁启帝千年第一强者的名头实在是太过响亮。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其实我才是庚辛剑主。”
    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里,白色的那颗剑星一直都是属于顾泯的。
    这个秘密顾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师姐阿桑也没有告诉,今天这是第一次。
    大祁皇帝转头看向顾泯,眼里有些赞赏之意。
    “如果朕是庚辛剑主,朕也不会说。”
    身在已经没落的柢山,即便是再如何天才也要懂得藏拙,要不然如何能够成长起来,对于大祁皇帝这样经历过许多的人物来说,他自然知道如何取舍,可是作为之前才是个少年的顾泯来说,知道自己是庚辛剑主,却是没有张扬,是很难的。
    少年人的心性,大概没有那么多隐忍和城府,如同朝阳一般,才是大多数的少年。
    大祁皇帝说道:“梁照朕也觉得不错。”
    不是庚辛剑主,却要说自己就是庚辛剑主,其中要顶着被人随时拆穿的压力,在这压力下修行,竟然也没能被顾泯甩到多远的身后。
    心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梁照要比顾泯更为强大。
    大祁皇帝微笑道:“朕好像知道了。”
    他看向南方,明白了好些事情。
    顾泯怔怔的看向大祁皇帝。
    “朕会替你藏着这个秘密。”大祁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即便有一日你把大祁王朝取而代之,朕也不会后悔此刻没杀你,在史书上留下一段佳话,或许也是朕想要的。”
    说完这些,大祁皇帝开始朝着南方走去,他没有说告别的话语,也没有说要带上顾泯一起返回南陵,但他朝着南方走去的时候,顾泯就明白了。
    他看着大祁皇帝的背影认真行礼,后者则是头也不回,只是两人距离不断被拉长,在湖面的倒影也开始变化。
    顾泯靠在大石头旁,看着大祁皇帝的背影,想着当初南楚没了的时候,他对眼前的那个男人的确有万般恨意,可之后几次打交道之后,他才发现,有些人的确是恨不起来的。
    大祁皇帝就是这样的人。
    顾泯想着这件事,从怀里拿出丹药,吃了几颗之后,然后眼前一黑,又重新倒了下去。
    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只是在倒下的瞬间,顾泯好像是听到了脚步声。
    ……
    ……
    照天城里的皇城倒塌了,之后整个照天城也塌了。
    无数的修行者涌入那片废墟里,不停探索,那是大宁王朝的帝都,里面的秘宝,自然不在少数。
    废墟之中偶尔便有光华生出,这时候往往就要伴随着一阵大笑之声,但笑声未能传出去之后,很快便会有杀伐声响起。
    秘宝一出,到处都有争夺的事情发生。
    那些修行者当然会争夺,因为他们进入帝陵,从来都不是为了祭奠宁启帝的,这些秘宝才是他们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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