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年轻的帝王眉头微微皱起,眉心由三道大道朱砂纹所组成的血红之花向上凸起,不怒自威,淡淡地看向下方,老北安王抬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恍惚,眼前这幅景象,恍如昨日,同样有一个男子如此坐着,微微皱着眉头,将整个周围的空间尽皆全部掌握,不需要言语,就可以知道他此刻所要表达的意思。
    老北安王刚想要开口说话,便听见老太后淡淡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当年你最终还是放了她一命,对吧?”
    “烟姐姐,我对不起无极大哥,也对不住你,更对不住大夏。”
    伏地的北安王将头深深贴着手背,声音之中带着哽咽,整整一个多甲子,他都在双面的忏悔之中,痛不欲生,所以他放纵,他堕落,只为获得短暂片刻的解脱。
    老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之上站起,随后走到北安王身前,伸手将后者扶起,淡淡开口道:
    “这些年,我知你苦,毕竟对于任何人来说,这种选择都犹如剐出自身的五脏六腑一般,你曾是何等的骄傲还有意气风发,当年我知道这个事情,也知道他们都在逼你,但是我没有阻止,因为我知道我是大夏的国母,要为整个大夏负责,但是现在的时代变了,做主的人也变了,我说了不算,你自己说了也不算,所以,你自己去和现在的大夏之主解释解释吧。”
    “当年之事,有卷宗否?”
    赵御提高音量,朗声问道,滚滚帝音在凌波殿内整个环绕,一波又一波地向外传出,片刻之后,蹬蹬瞪的跑步之声自外殿传来,一位穿着学士服的史官从外踱步而至,双手向前捧一卷宗,直接送入赵御之前跪下,呈上。
    年轻帝王伸手接过之后,撕开封条,打开,整个凌波殿内寂静无声,静静地等待着大夏卷宗阅读完卷宗。
    卷宗之上只有一段文字。
    大夏历三十七年,北安王江玉之发妻被证实为前赢氏王朝最后一嫡系子嗣,恰逢无极大帝闭关一载,终黎氏,蜚蠊氏,徐氏,梁氏,运奄氏共同汇聚神京城逼其杀妻以永绝后患,北安王宛若疯魔,消失三日之后归来,亲手捏断其妻脖颈,此事了,但山海图发现其中疑点颇多,待帝出关后,交于大帝最后定夺。
    而这段文字之后,出现了几个犹如凤舞腾飞,过了如此多年都依旧刺目的几个小字批注。
    此事已了,概不追究,如有何变数,大夏赵氏一律承担,天命玄鸟,降而生赵,岂惧区区一女子尔?
    第0272章 孤身入雪原
    卷宗之上,短短的几句话,赵御看了很久,他同样在思索,作为一个帝王,他看待一件事情,那就不单单只看这件事的本身那般简单,而要以整个王朝的角度,去关注其背后所蕴含的内容以及后果。
    最重要的是,此事已经过整整六十多年之久,其所发酵的东西,他需要好好思索。
    所以他问出了知晓此事后的第一个问题:
    “赢氏皇朝嫡系血脉,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下方跪着的老北安王继续伏地,只是回应之声传出:
    “赢姓作为神州浩土之上千万载以来,最尊贵的姓氏,在其嫡系子孙的天赋之上完美呈现,在前朝时期,超一品禁忌者几乎被赢氏的直血皇族所垄断,可见其血脉中蕴含着的伟力。”
    “可是光光所谓的禁忌者这还不够让这么多人,坚定地逼着要永绝后患。”
    赵御的身体前倾,轻轻开口,帝音滚滚,下方老北安王犹豫了片刻之后,才继续开口:
    “还有便是源自一个传说,赢氏嫡系可凭信物开启地底皇陵,召唤亿万兵佣和阴兵,化作兵海,席卷大地,可借此复国。”
    “单凭一个传说并不可信,可有佐证?”
    “史料记载,前朝中期,同样经历过天下大崩,各地群雄起义,后危难之际,赢氏嫡系血脉凭借地宫兵佣和阴兵之海力挽狂澜,保江山社稷不失,国祚再延绵四千年,可以说,就是因为这地宫,硬生生给前朝续了四千年的命。”
    听到神州浩土中原八大禁地之一,号称最深邃无边的赢氏地宫,赵御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此禁地虽然号称只进不出,但是前些日子,大夏王朝和太阳帝国最强的两位年轻一辈一前一后,踏进了这处地宫内。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变数?”
    淡淡的思绪和念头在年轻帝王的脑海之内跳跃,随即他回过神,看着下方的北安王,继续开口:
    “所以赢氏嫡系有后已成事实?”
    老北安王再次重重一叩首。
    “臣,罪该万死。”
    “可那又如何?”
    平稳如常声音清晰地传下,老北安王听后猛地抬头,看着前方端坐着,毫无惧色的大夏之主,难以置信。
    赵御如水一般的眼眸之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张嘴开口:
    “整个大夏的江山是我赵氏和所有的子民一刀一枪拼下来的,要是去惧怕一个虚无缥缈地传说,一个不知真假的史料记载,还有何颜面做这神州浩土中原之主,异族尚且被杀的龟缩不出,区区兵佣阴兵,早该埋土往生的东西,何惧之!”
    年轻帝王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威势发出,但就这平平淡淡,犹如家常的一般的语气,却让北安王这位,曾经内心骄傲无比的杀神,心悦诚服地再次一拜,恭敬地开口道:
    “陛下胸襟容纳四海,帝威浩荡,但臣之请求依旧不变,江氏后辈皆极为优秀,完全可镇守天门峡而不失,故臣再次恳求陛下恩准臣北上雪原,哪怕死,亦无憾。”
    赵御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继续开口说道:
    “你应该知晓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而设局之人也笃定你北安王就一定会去,极北雪原虽有琉璃城镇压,但是冰原女圣在神京城负了伤,如今正闭关疗伤,所以各大部落蠢蠢欲动,而最关键的,你是大夏的北安王,代表着的是大夏,这些年镇守天门峡手里沾染雪民的血液不计其数,如若你孤上雪原的消息被放出,整个雪原部落都想围杀你而后快。”
    说到此处,赵御略微停顿之后,继续开口:
    “雪原温度极低,人族修士战力将会大减,而且你老了,而镇守天门峡的大夏北安王被耗死在极北雪原这一消息如果传出,无异于给那些雪原部落的反心加了一剂猛料,所以此事不单单是针对你,同时也是针对朕。”
    赵御说完之后,身体中的滚滚的帝威这才一瞬间向外席卷,整个凌波殿内仿佛响起一阵阵凤鸣,同时杀意十足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夏荣耀不可辱,赵氏一族同样不可辱,胆敢对朕宣战,真是极有意思,北安王江玉听令。”
    “臣在!”
    “你北上雪原之事,朕允了,但你带上这个。”
    赵御向前一挥衣袖,虚空中刹那之间出现一尊散发着莽荒气息的小石像,为一巨人相,头部迷蒙光芒缭绕,底部还有藤蔓缠绕而上,仔细看去,就是防御石像的缩小版。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太后娘娘安康吉祥,臣告退。”
    石像缓缓飘到北安王身前,后者双手伸出接过,随后再次对着上方赵御一叩首,转身踏出凌波殿。
    寒月逐渐向上升起,紫竹巷,北安王府。
    老北安王端坐在主位之上,而他身边,则围绕着那一群妙龄女子,此刻一个个正在不停地抹眼泪,而老者的对面,其第三子江屠和第四子江越同样面无表情地坐着。
    老北安王安慰了周围一番之后,转头对着其两子开口道:
    “作为父亲,我很惭愧。”
    此时的端坐着的老者眼神里清明无比,带着极大的愧疚,对于江氏后辈,他确实亏欠太多太多。
    “我即将去一趟北边,生死难测,尔等都让我感到自豪,或许尔等都以有我这个父亲为耻,但是我一直以你们为荣。”
    苍老的声音落下之后,一身王袍,威势无双的老北安王起身,踏步而出,府门外早已有一匹铜爵名马停留。
    夜色中传来一声马嘶鸣之声,老北安王夜出神京城,孤身入雪原。
    等马蹄声愈行愈远,正厅之内,坐着许久的江越才张开嘴,轻轻吐出两个微不可闻字。
    “父王。”
    与此同时,白帝宫御花园,玄天木之下,一声中年宫女的声音传入正在看一份卷宗的赵御耳中。
    “陛下,太后娘娘懿旨,让奴婢提醒你,该早些回夏宫歇息。”
    赵御嘴角轻轻一笑,点点头,将卷宗放于案桌之上,起身离去。
    案桌之上,高高堆积的卷宗,沐浴着月色,这些卷宗是他专门命人找出,有关于赢氏皇陵的所有记载。
    只是摊开在案桌上的那一份极为有意思,上面同样有着一行小字批注。
    ‘北安王之事后,朕特地前往前朝地宫一观,皆过家家般的玩意儿,遂出,丝毫未取。’
    第0273章 扭腰
    大夏,扭腰州,皑皑白雪的山路之间,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同时属于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李大叔,爷爷说没到夏天,大夏中原的那些姑娘们都会穿着露出胳膊的短衫,是不是真的?”
    背着小布包的鱼苗少女身旁,听到中原两个字,昆仑军总指挥使李英卫,满是络腮胡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追忆之色,随后轻轻一笑,开口回应道:
    “夏天,真的是热情似火的季节呢,包括神京城,那些大胆的姑娘们总会穿着短衫,要知道你大叔我,年轻时候最爱的姑娘,穿着短衫样子那才是真好看。”
    鱼苗小姑娘还是无法想象这穿短衫是何模样,所以摇摇小脑袋,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向往地感叹道:
    “神京城里的姑娘们都很漂亮吧,还有我听那些人说,红红的胭脂涂在脸上可好看了。”
    鱼苗姑娘身旁,中年将军嘴角又忍不住轻轻一笑,身旁小姑娘的可爱模样,像极了他的女儿,也是这般年纪,这般懵懂,对远方充满好奇。
    “不瞒姑娘说,我也是许多年未回这神京城,但是姑娘你这要是去了神京城,别担心,这满城的达官贵人都会抢着给你送胭脂的。”
    “为啥呀?”
    鱼苗姑娘一脸疑惑,中年将军轻笑道:
    “因为姑娘你生的好看呀。”
    “可是我不要什么胭脂,我想要救爷爷的东西。”
    提起爷爷,鱼苗姑娘脸上又挂上了哀愁,心情顿时低落了起来,就连去神京城的兴致都少了大半。
    “姑娘放心,神京城地大物博,定会有能救你爷爷之物的,咱们这扭腰州,遍地积雪,就连马车都寸步难行,所以我们只得步行,但是下了前方那悬崖,便到了邻州,那时再找个朝廷的驿站,就可以乘坐马车,那便快了,快马加鞭的话,不出几日,就可到达神京城。”
    顺着中年将军的手指往前,前方是一座极为陡峭的悬崖峭壁,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来到高崖之上,低头往下看去,下方是一望无际的丘陵地带,还有些许村落如星星一般点缀其上。
    而这座悬崖的表面,被无数人族先辈,开凿出了如蛇一般蜿蜒曲折的阶梯,呈现‘之’形向下延伸至地面,这便是扭腰州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条道路,堪称天险。
    悬崖以下,便是并州。
    山上与山下,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山上气温寒冷,终年积雪不散,而山下的丘陵则如波浪一般涌动,植被茂密。
    “走吧,咱们下崖,注意阵型和安全,你们知道要下这阶梯,可不是一件易事。”
    随着昆仑军指挥使一声令下,随行的数十位昆仑军士族开始分发绳索等下山之物,他们都是整个昆仑军中的精锐,被指挥使纳入亲卫,一同前往神京城,所以效率极高,动作一丝不苟,使用绳索将每个人的前后相连,这样一来,如有意外,也可凭借多人的力量,进行互救,当然作为大宗师的指挥使自然无需采用此种措施,大宗师可御空而行,修士的修为越高,天险对于其来说就如履平地。
    “姑娘你注意脚下,因为咱们扭腰州海拔极高,温度寒冷,这阶梯被冰冻住之后就极滑,定要小心。”
    李英卫浑厚的声音落下之后,鱼苗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姑娘自小也是跟着爷爷在这昆仑山内到处闯,所以胆子也很大,看向下方毫无惧色,每一步都稳稳当当。
    此时鱼苗的腰间,正用一个绳子和中年将军绑在一块儿,李英文看着前方有节奏下着阶梯的小姑娘,眼里露出了钦佩满意的神色,如此年纪,有此胆量者,未来不可限量,随后其淡淡开口,向这刚刚出远门的小姑娘讲述起来。
    “我们脚下的这些阶梯被称为扭腰梯,这倚天接地的悬崖之上,阶梯不计其数,而每一道阶梯几乎都是先辈们用生命所换取,一代代人,为了自扭腰州走出,走向中原,为子子孙孙谋一个未来,不惜将整个一生都奉献其中。”
    看着脚下如片片龙鳞一般的阶梯,鱼苗的大眼睛里满是钦佩,由衷的开口道:
    “他们都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是啊,虽说经过一代代的付出,扭腰州终于有了通向外部的道路,但是这扭腰梯同样也极为危险,如稍有不慎,从阶梯之上坠入,就直接尸骨无存,所以大夏刚刚开国之时,这悬崖底的冤魂无数,最后还是太祖陛下派遣大修士前来,将这条阶梯硬生生加宽了一半,并且自顶部开始用一条铁索首尾相接,这才安全许多。”
    昆仑军指挥使的语气之中带着唏嘘。
    这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州通向外部的唯一之路,也是世世代代扭腰州州民走出高原,去领略世界的唯一希望,生活对于某一些人来说就像是一个盒子,将内部的人紧紧锁住,但是却总有一位接着一位向往着外界的自由灵魂不甘被锁住,哪怕在这如刀尖上跳舞一般的扭腰梯上,坠入悬崖之下,付出生命,那也是死在了自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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