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里见过一个姑娘,她喜欢他,无论如何拒绝,她都跟着他,她教她幻梦蝶,教他唱歌,教他用花编织花环带在头上。
    他们成了亲,他还问了昆虚子,日后怎么办一场正儿八经的婚礼,带着她来见谢云亭。
    她从相识到今日之前,皆为美好,怎么突然像一场幻梦,骤然碎裂。
    他人生第一次感觉眼眶酸涩,可他不敢让眼中水汽坠落,他好像无事发生,只是看着深渊,好久,轻声开口:“师父,把问心剑给我吧。”
    “日后,长寂,是问心剑谢长寂,是天剑宗谢长寂,是云莱谢长寂”
    独独不是他自己,谢长寂。
    真正的谢长寂,在晚晚纵身跃下那一刻,早已不顾师弟阻拦,随她一同赴死了。
    守在剑阵里的,守在死生之界里的,是问心剑谢长寂。
    晚晚……
    名字浮现那一刻,谢长寂猛地睁眼。
    他低低喘息着。
    他克制不住情绪,转头看向床上已经熟睡的花向晚。
    他整个人都觉得冷,他好像还待在死生之界,好像还在幻梦蝶所缔造的幻境中。
    他听身后呼吸声,突然意识到,她还活着。
    他微微喘息,踉跄着撑着自己,来到床边,颤抖着一把抱住花向晚。
    凉意袭来,花向晚骤然惊醒。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便感觉身后人死死抱着她,不让她动弹分毫。
    “谢……”
    花向晚来不及说话,便感觉灵力从他身上倾贯而下,缓缓流入她筋脉之中,从她金丹转过,又转回他身体。
    这一来一回之间,花向晚身体软下来,灵力所带来的舒适感让她有些无法抗拒。
    他从未如此强行拥抱过她,更未曾这么赤裸表现过两人之间某种隐秘的、不平等的关系。
    他拥有着足以诱惑她开出无数条件的利益,可是他从不曾以此为交换,试图让她做过什么。
    她有些紧张,一时不知谢长寂到底想干嘛。
    两人都不说话,他呼吸有些急,她的气息也有些乱。他从背后紧抱着她,好像拥着唯一一块浮木。
    过了许久,他身体一点一点暖起来,她的温度传递到他身上,让他从噩梦中缓缓清醒。
    他将紧抱着她的手放松了一些,退开些许,声音低哑:“我今日受了伤,劳烦帮个忙。”
    听到这话,花向晚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紧张什么,或许是骤然失控的谢长寂让她有些陌生,她放松了身体,缓慢运行起功法。
    简单的灵力运转,其实对两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但聊胜于无,最重要的是,对花向晚来说,有灵力穿过筋脉,也是极为舒服的。
    “你当早说。”
    她有些困,灵力暖洋洋的,让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谢长寂抱着怀中真实又柔软的人,轻轻应声:“嗯。”
    他说完,抬起眼,看着眼前半醒半睡的人,他静静看着她的面容,轻声开口:“晚晚。”
    “嗯?”
    “一定要当魔主吗?”
    他可以带她回天剑宗。
    可以带合欢宫回云莱。
    这样,他就能保证,她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嗯。”
    花向晚隐约听到他的问题,哪怕是在睡梦中,她还是应答:“要当。”
    听到这话,谢长寂垂眸:“好。”
    他闭上眼睛:“我陪你。”
    过去两百年未曾相随,这次我陪你。
    两人一路睡到天亮,或许是谢长寂灵力的缘故,这一晚她睡得极好。
    第二天醒来,整个人精神焕发。
    谢长寂脸色还有些苍白,花向晚给他检查一番,确认无事之后,便领着她去见了三位长老。
    昨日合欢宫鲜血已经清理干净,连血腥味都不曾留下,花向晚领着谢长寂用过早膳,去议事厅见了三位长老。
    进门时就看三人正在商讨什么,花向晚同谢长寂一起走进去,笑着开口:“云姑梦姑玉姑,早啊。”
    “少主来了。”云姑转过头来,温和笑了笑。
    梦姑将两人上下一打量,挑了挑眉,似是很是高兴:“少主气色不错,滋补如何?”
    “梦姑,”玉姑见梦姑说得没谱,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分寸。”
    说着,玉姑转头,指了旁边的位置:“昨日我们查了林绿的资料,她祖籍在清河关,但两百年前就举家搬迁,到了定离海附近的云盛城居住,二十年前家中发生灭门惨案,一夜之间举家被人剜心而亡,那时她刚好在外求学,侥幸躲过一劫。后来便到了清乐宫作为家臣,五年前由温少主插手,混进合欢宫。”
    说到温少清,梦姑忍不住多看了花向晚一眼:“我早说那小子长得花里胡哨,肯定不安好心,你还……”
    “你能少说两句吗?”
    玉姑听不下去,抬头瞪了梦姑一眼,云姑轻咳一声,看了看一旁垂眸坐着的谢长寂,提醒梦姑注意分寸。
    梦姑自知失言,忍耐下来,花向晚坐在位置上,倒也不在意,撑着头笑眯眯道:“你当我被美色所惑,昏庸了呗。然后呢?”
    “魔主血令就算被分成碎片,毕竟也是魔主之物,普通人若是拿到,便可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血令献身之处,应当会有一些奇异之事。”
    玉姑分析着,抬眼看向花向晚:“林绿昨日身死之时,指向西边,云盛城亦在西方,我这边已经找人去收集西方最近所有异事,你不妨今日出发,往西边过去,我这边只要收到线索,立刻通知你。”
    “好。”
    花向晚点头,旁边云姑听了,忍不住皱眉:“阿晚就这么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现下应当不会,”玉姑摇头,“魔主试炼才刚刚开始,有能力动少主的此时应该正在观望,让众人多出点力,去拿走血令,方便抢夺。现在就动手的,对于少主来说没有威胁。”
    “但保险起见,”梦姑想了想,还是道,“少主此次出行,还是要隐蔽一些,不要惊动其他人。”
    “这是自然。”
    花向晚点头,转头扫了一圈:“还有其他事吗?”
    三人摇头,花向晚立刻摆手:“那我走了。”
    说着,她就领着谢长寂走了出去。
    两人走在长廊上,谢长寂似乎在深思什么。
    花向晚看他一眼,颇为好奇:“你在想什么,这么严肃?”
    “温少清,对你并不好。”
    谢长寂迟疑许久,才缓声开口。
    花向晚闻言,笑了笑;“他好的时候你不知道。”
    说着,她看了看时间,摆手道:“走吧,我们收拾好东西,你带我先出合欢宫的地方,等到了清乐宫属地后,我们就自己走。”
    渡劫期修士缩地成寸,速度极快,但灵力消耗太大,一旦在其他属地动用这么强大的灵力,马上就会被领主知晓。
    花向晚并不想惊动温容。
    谢长寂明白她的顾虑,点了点头。
    有谢长寂在,花向晚也不打算多带其他人,一切从简。
    两人快速收拾了行李,拿够灵石,谢长寂吩咐江忆然照顾好天剑宗的弟子,便找到花向晚。
    他走上前,自然而然拉过花向晚的手,轻声道:“走么?”
    “走。”
    花向晚点头。
    她这辈子最快的体验,就是谢无霜把她从灵虚秘境拖到天剑宗那一次。
    但正儿八经的渡劫修士的速度,她还是不清楚的。
    她有些兴奋,忍不住打探:“话说谢无霜是怎么做到元婴就能瞬移的?你们问心剑是不是有什么秘法,我和你成亲了,也算一家人,能不能教教我?”
    听到这话,谢长寂动作一僵,片刻后,他低声:“独门绝技,不修问心剑者,教不了。”
    “啊?”
    花向晚闻言,忍不住有些心动:“那……那我现在修问心剑还来得及吗?”
    谢长寂抬眼看她,花向晚眨眨眼:“我要是筋脉不碎,也是个剑道天才,虽然年纪大了,但你看我还有希望吗?”
    “没有。”
    谢长寂开口,说得十分肯定:“你就算学问心剑,也学不会这个。”
    “啊,”花向晚有些遗憾,想了想,忍不住感慨,“那谢无霜很强啊,感觉他比你当年还强……”
    话没说完,她周边突然变得扭曲,她整个人往下坠去,下意识一把抓住谢长寂。
    谢长寂将她一揽,轻声道:“没有的。”
    花向晚听不明白,只觉周边空间张力极大,整个人仿佛要被撕扯开来,如果不是谢长寂的结界护着她,或许早已撕成碎片。
    只是片刻,两人突然落到地面上,花向晚打量周遭,发现已经到了一片森林,前方界碑上写着两个字“清乐”。
    “到了?”
    花向晚有些震惊,这么片刻,就直接越过整个合欢宫的领域了?
    谢长寂点头,继续说着方才的话题:“他没有比我强。”
    花向晚一愣,她疑惑着回头。
    “你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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