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悦女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我、苌菁和云螭的心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上香,有何难?”忽然灵光乍现一般,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山中,每日在爹爹的皇冠前上香的场景,“以前我也天天给爹爹上香的!”
    “姑娘有所不知,咱们柳湾的灵忍塔中供奉着一颗佛门圣物‘圣佛天珠’,整个塔顶都有圣光投下,故,不单是本地人,便是许多外地的商贾巨贵也都不远万里的将家中至亲的牌位送到此地供奉,想要这些已逝的灵魂蒙受佛祖的庇佑!”摆了摆手,抹了抹脸上再次挂满的泪痕,悦女的声音略显干涩,道,“相公家在本地也是响当当的名门冒族,更何况这灵忍塔当初建造时朱家也是出了大钱的,与那方丈更是颇有交情,许是之前公婆与他知会了什么,那些看塔的僧人不让我进塔,甚至都不准我跨进灵忍寺的山门!”
    苌菁喝了点儿水,难得一本正经的问道:“白天硬闯不得,那晚上暗访啊,以悦女夫人这一身的工夫,想要翻个墙偷个塔总不是伯难事罢!”
    重重的叹了口气,悦耳不无惋惜的说道:“我哪里不曾试过,无奈那外院好入,佛塔难入啊,少*僧岂是我这等三脚猫能应付得了的!”
    云螭点了点头,似是知晓甚么,默默的点了几下头。
    “我,我看三位皆非俗凡,故,想请三个位助我一臂之力,保我入塔祭拜先夫!”悦女说到这里站起身来,竟是款款跪下身去。
    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好教她不能跪在我们面前,苌菁仍有疑惑的问道:“悦女夫人,难不成凭你的剑术竟也打不过那些秃驴?”
    “咳,苌菁兄,和尚!”云螭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纠正了一下。
    “咳咳,好罢!”苌菁也学着他的样子咳嗽了两声,重新问了一遍,“你真的打不过那些和尚么?”
    摇了摇头,悦女随着他扶起的手又恢复了坐姿,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色。
    “倒也不是说完全无有可能,然,当初听说相公去世,我简直是伤心欲绝,每每想到他生前便不喜我舞刀弄剑的耍功夫,便发下重誓再也不使用这一身的技艺,谁曾料到想为先夫上柱香如今都成了奢望!”她这会儿总算是正式平复了情绪,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再哽咽了,“自那之后,我便一直在柳湾四处弹琴,一心盼着寻些有本事且心地善良的人能帮帮我!”
    我气得几乎要跺起脚来了,真恨不得一时冲到那朱家去搞个天翻地覆才解气。
    “那朱家人也真是太气人了,朱公子都已过世入土,人家悦女姐姐祭拜一下又能如何?姐姐放心,这个忙我帮定了!”
    苌菁也跟着点了点头,道:“嗯,我也要去!”
    云螭也同样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是否今夜便进入那灵忍塔?”
    悦女再次起身,自知跪拜会被我们揽住,便如男子一般拱起手来大大的作了个揖,道:“真是有劳三位,承蒙你们大恩大德,悦女自当毕生铭记于心!”
    云螭上前扶她起身,道:“悦女姐姐你太客气了,若是真心感谢,那可否再弹唱一曲于我们听,算是这趟的报酬如何?”
    微笑着点了点头,悦女坐回了琴边,轻轻的叹了口气,跟着双手掬了起来,温柔在晶莹的琴弦上作起了舞来。
    一首凄凄婉婉的《雨霖铃》被重新填了词,(口今)唱了出来——
    “残月悲缺。红袖轻迭,寒雪微咽。吏信往来吴处,泪化清雾,荆州惊华。雌雄双股闲置,忘年情垂慕。送离离,丙地异路,朝夕露露泅魂渡。鼎立三足多豪杰,纵哪般,汉室后裔之列。小妹饮泪为何?江津渡,水急湍促。至此离别,便作劳燕再无归复。但望尽天下无数,佳人却何处?”
    一曲终了,美不胜收,无论琴音还是人音,都将我们三个困在了那音律的场景中,久久不肯出来。
    “人美声美琴音美!”云螭睁开了眼睛,赞叹道,“这一词悦女姐姐可是填的孙小妹与刘玄德那一段啊?”
    “孙小妹?刘玄德?”似乎以前听爹爹和娘亲讲过,好像是三国时代的人。
    苌菁似有所体会一般,道:“若是当初,孙仲谋能更多的考虑妹子的幸福,而非那无休止的争斗,说不定刘玄德和孙小妹还能传出一段佳话呢!”
    悦女点了点头,道,“是啊,若是那样,孙小妹亦不会十八九岁的年龄全嫁予刘玄德,更不会因着国家利益而守了一辈子的活寡!”
    “这一首词,可有取名么?”云螭站起身来,如是问道。
    “不如叫《离别》罢!”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文绉绉好词,只是感觉这词字里行间皆透着伤离别的味道,“与其拐弯抹角的整词儿,倒不如就直白点儿!”
    苌菁和云螭同时望向了我,眼神充满了惊奇,仿佛我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似的。
    悦女亦站起身来,将放在古旧上的琴收进一个红缎缝制的琴袋中,并顺手挎在了肩膀上。
    “姑娘这名儿取得甚好,这道词往后就叫《雨霖铃离开》了!”看了看渐渐落下的天色,她走出了凉亭,回身对我们再施一礼,道,“今晚子时我便在那河心岛上的灵忍塔下等着三位!”
    “好,悦女姐姐,咱们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哦!”我在她背后使劲的挥着手,尽管她没有回头看,却很潇洒的背对着我们挥了挥手。
    将脚下的一颗石子跳得远远的,苌菁的脸上不知是生气还是愉快,总之复杂的我无法给这种表情定义。
    “哎,这老天爷也真是的,如此捉弄一些毫无还手能力的凡人,是有什么好玩的?这悦女夫人与她相公明明是一段好姻缘,怎的偏偏到最后弄成这样?”又是颗石子被踢远了,这会儿他的样子,像是生气了。
    云螭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握了握他的肩膀,道:“大抵上老天爷捉弄人是有的,却不如人弄人多,就好似这朱公子和悦女姐姐,他们不过是被人生拆开了,不见得是老天爷!”
    见他们俩又要陷入新一轮的争吵了,我赶紧说道:“管他老天爷也好,世人为害也罢,总之,这次若不是本姑娘误打误的问题是的来到这凉亭又恰巧遇到了悦女姐姐在这里弹琴,不然,我们可就错过了呢!”
    “是是是,你最好你最棒,你是天下大菩萨!”苌菁抬手揉搓着我的头发,宠溺的笑了笑。
    云螭倒是没有说话,而是跟我们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找了一处夜间也挑着灯贩卖小吃的小摊,我们三个点了一桌子柳湾最有名的小吃,一边吃一边东拉西扯的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螭,自小到大你都不怎么出府,跟个大姑娘似的,难不成也是怕羞么?”苌菁将一只水晶虾饺塞进了嘴里,这样问着云螭。
    同样把一只水晶虾饺夹在筷子上沾了沾食碟里的沾酱,云螭吃得比苌菁也优雅不了多少。
    “那只是爹娘知道的,我自是不会傻到大门不出二门不卖的当什么大家闺秀!”他口里略有些含糊的说道,“只是我每次出门都会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并乔装一番,免得让人看出来罢了!”
    手里拿着一块七彩米糕,我一层一层的撕着吃,味道还真是很好。
    “云伯伯和云伯母又不是不准你出门,干嘛还非要装?”我呼了呼烫手的米糕,好奇的问道。
    苌菁也点了点头,继续吃着虾饺同样看着云螭。
    自我盘中拿起一块被撕下来的绿色米糕,云螭边吃边道:“哎,爹疼爱我,我是知道的,可是,自小到大但凡我想要出门,他便着了一堆下人甚至是官差跟着我,那样浩浩荡荡的上街,既怪又不自由,所以,后来我便再不大明大放的提出上街的要求,而是趁他们不备,自己偷偷溜出去玩!”
    听到这里,苌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坏笑着给他的茶杯里添满了茶,道:“本以为你是个安静如处子般的大少爷,却不想内心却是个动风如脱兔的野小子!”
    “哈哈,这形容还真是贴切!”我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哈哈大笑。
    云螭看了看我,跟着笑了笑,道:“昼叔叔和娘娘,对你可有如此管束么?”
    “嗯?”啃着一只小笼包,我抬眼看了他一下,答道,“虽说儿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我知道自小到大,爹爹和娘亲都不曾对我过于严格或者溺爱,爹爹还曾因我不肯下水游泳,将我丢进河里过!”
    想想那次以为自己要死掉的狼狈样,我仍然心有余悸。
    “昼叔叔是个有趣的人!”云螭伸手过来,轻轻的抹了抹我嘴角的油渍。
    “你们还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苌菁喝了一口螃蟹粥,昂头望着星空,星光落进了他满眸子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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