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与抚塞距离挺远,虽然两国俱是实力比较强盛的大国,但轻易不会交锋。
    正所谓远交近攻,暂且不论实际如何,起码表面上一直维持融洽。
    小国师走的那天,抚塞办了一场极为盛大的离别宴会,离城的时候抚塞国君特地亲自跟了上来。
    仪态端秀的高大男子依旧带着金丝面具,听说自从在幼时容貌受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本身的样子了。
    不过单单从轮廓上看,也知道如果要是脸上没什么伤痕,一定会是个顶好看的男子。
    抚塞尚武,国君也着一身利落的黑色练功服,气质上平白带着些煞气。
    他横扫一眼要扶着小国师上车的侍从,气势压得惯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侍从腿都发软,退到一边不敢作声,头都不敢抬。
    小国师的手已经伸出去了,但是侍从却早就逃命也似跑到一边去。
    微生尘气急了,圆溜溜的眼睛狠劲剜着国君,小脸鼓得像只包子。
    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肯定是因为之前在他的床上住了一宿,结果怀恨在心,居然在这里给他下马威,让他当面出糗。
    马车的台阶高高的,小国师确实是能爬上去,但是样子肯定不是特别好看。
    这个场子不能输。
    起码输人不输阵嘛!
    国君站在马车旁边,在炎炎夏日散发着冷气,周围的人却没人敢来扶他。
    男人削薄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国师怎么做。
    看他生气摆脸色也不恼,用看见小奶猫炸毛一样宠溺的眼神温和包容着。
    这眼神实在是...太烦人了!
    小国师伸出爪子,扶在男人结实的肩上,用力一跳。
    姿势潇洒(自以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马上就要跳进车里。
    却被男人眼疾手快扯住手腕,从车上带出来了。
    微生尘就感觉眼前一花,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都紧张得要跳出来了。
    本来都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了,身上却迟迟没有传来疼痛。
    原来男人一手抓着小国师的手腕,另外一只臂膀把他揽得稳稳当当。
    出于本能,小国师两条细细的手臂还使劲抱着男人的脖颈不放。
    远远看去,竟像是微生尘主动去拥抱男人,还亲密地把头埋在对方的臂弯里。
    这么主动?
    男人发出低沉悦耳的笑声,在微生尘耳边吹起一股热流。
    麻麻痒痒的。
    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微生尘决定这个副本打完之后,一定回去好好涂磨砂膏。
    顺便买个生产除油剂的厂子。
    小国师整张脸都红透了。
    被气的。
    男人却不以为意,用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手中细白的腕子。
    像是在把玩一方上好的美玉。
    微生尘很爱吃,也长肉。
    但他骨头小而细长,肉匀称附在上面,温温软软的,看上去纤细削瘦,实际上指尖都能嵌进肉里面。
    国君动作愈发放肆起来,又揉又捏的,雪白手腕上都浮上红色指痕。
    勒着他腰的手臂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把他牢牢制住。
    可小国师实在是被他气狠了,也顾不得能不能打过对方,张开一口雪白小牙就朝还在作乱的手上咬去。
    嘶...你又咬,说你是小狗还不认。
    微生尘尖尖的小虎牙卡在男人虎口上叼着不放,都快戳出血洞来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行吧?可真是小祖宗,脾气这么大!
    男人不敢对小国师下重手,好说歹说才哄得小国师松口。
    国君刚缓口气,就看见微生尘一双水灵灵杏眼直勾勾盯着自己。
    国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又和小狗都明显暴露出他的身份来。
    你为什么要骗我?小国师怒气冲冲地质问面前的男人。
    男人摸摸鼻尖,没敢回话。
    就莫名心虚。
    你明明之前认识我,结果在宴会上还装作第一次见,把我灌醉,之后还跑到住处那里耍我!
    小国师越想越气,大大的眼睛都快盛不住眼泪,但还是倔强地睁大眼睛不让它们掉下来。
    看着可招人疼。
    你还骗我什么了?
    男人慢慢摘下面具,露出来属于王易书的脸。
    他慢慢擦下微生尘满脸的泪水,手足无措的慌了神,忙不迭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难道有人逼着你给我喝酒,逼你突然闯进我房里的吗?
    小国师根本不信他。
    本来是想再临出发的之前,以抚塞国君的身份正式与小国师告别的,却因为忘形露了破绽伤到小国师,还把他惹哭了。
    王七心里很不是滋味,怀里小人儿细细弱弱的啜泣声像锥子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戳在他的肺管。
    早在国君把小国师拉下车的时候,周围侍从就全都知趣地闪开,虽然王七露了脸,但是除了微生尘以外没人看见他的容貌。
    其实微生尘也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要哭,本来他是没有那么娇气的。
    可是在面对一些人面前,他总是表现得非常任性又依赖。
    心里仿佛认定了那人不该骗自己。
    所以发现上当受骗时才会那么生气和难过。
    他潜意识知道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男人都不会伤害到他,才会那样不计后果发脾气。
    恃宠而骄,都不像以前被人夸的那样乖了。
    王七都快被小国师哭化了,小国师那么乖都被他惹哭了。
    生气咬人的时候乖,睁大眼睛一串串掉眼泪也乖。
    他把手伸到袖管里取出一条红珊瑚的串子,举着微生尘的手给他带到腕子上。
    那是国君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颜色丰美润泽,还很养人。
    价值千金,非常衬他。
    小国师泪眼朦胧地看看手腕上的串子,啪一下子甩在男人肩上,哭得更大声了。
    你这...这明明是给女人带的东西!呜呜呜...真的好讨厌。
    国君之前确实没注意到这链子是女款的。
    他也不想想有几个男子会戴手链,手链当然都是女子戴的,只是觉得小国师戴什么都好看。
    戴女子的首饰好看,穿女子的衣服一定也好看。
    之前我真没想过这个,别哭了好不好?你看着生气,把它送人也行。
    微生尘不想再理这个骗子,也不顾姿势难看了,他转身手脚并用爬上车,就叫着马夫驾车离开。
    斜阳脉脉,绿草如茵,抚塞国君远远望着离去的马车,默默在心里道一声再见。
    ......
    刚一回到马车,小国师就气鼓鼓地把红珊瑚串子扔到舞女身上。
    这个送你了。
    舞女从面纱上面抬起一双美目。
    这串子是单单给我的,还是尊夫人也有?
    第24章 国师在上
    也不知道怎么惹到她了,马车上舞女一直沉着脸不讲话,即使是隔着一道面纱,也能看出她心情的不美妙。
    女孩子的心思比数学题都难懂。
    微生尘也知趣地坐在马车另一头,与舞女默默无言。
    刚才被王七惹生气,小国师也不能把气往别人身上撒,可明明他也是要被哄着宠着的嘛。
    从抚塞回燕国,筱国是必经之路。
    之前舞女才刚跟着小国师的时候,曾提起过她的母国。
    舞女名叫筱桃,就是筱国人,故乡就在抚塞附近。
    从前抚塞征战的时候,战火波及到筱国边境,导致他们一个村子都十室九空,很多少男少女都只能为奴为婢。
    像她这样能入宫当差的,都是聪慧至极,有一技傍身的。
    在筱桃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父母,也并不知道那对夫妇是抛弃了他们的幼女还是干脆死在纷飞的炮火之中了。
    因为模样长得好看,她被送进青楼里学艺。
    也正是如此,妈妈一直不舍得让她见客,好好藏着养着,练了一身好舞技。
    转眼间十余载过去了,原本被炮火摧残的灰突突的小村庄也都长满了杂草。
    他们到筱国时正是黄昏。
    倦鸟归林,时不时传来声声啼鸣。
    任何声音在这空旷的荒野上都显得格外寂静。
    是的,荒野。
    良田成荒野,久经时间洗礼而破败的屋子成了小动物们的天堂。
    舞女直挺挺地走到一户农家栅栏前面,雪白的衣襟上灰尘静静附着,像是画上去一朵暗色的花。
    毫不在意素白手掌剐蹭到废置经年的蛛网,筱桃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就送到这里吧。
    以后也许还会再见的,认识你很开心。
    微生尘之前只以为舞女是想要怀念一下故乡,所以才下车一起来看原来居住过的村庄,却没想到她是想在这里告别。
    这里现在也没地方住呀,你可以跟我回燕国,我那里有很多闲置的房间。
    这本来就是小国师最开始的打算。
    舞女已经惹怒了抚塞国君,家人也都失散已久,无处可去。
    她又是孤身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居住多有不便,不如在国师府里寻个差事做,自己还能照看些。
    可是筱桃却不领小国师的情,她只是低低冷笑了一声。
    您府上已有夫人,我身份低微,便不给尊夫人讨嫌了。
    微生尘这一路上颠簸,随从也没带个女子,吃饭服侍都毛手毛脚的。
    这回程的时有筱桃的照顾,才发现还是女孩子更温柔细致些。
    更何况舞女做饭还异常好吃,都快赶上国师府里的厨娘了。
    微生尘没有压榨底层人民劳动力的意思,但是像筱桃这样全能的侍女实在不可多得,除非这样荒郊野岭的地方,就算不去国师府,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
    把她带回府里,没准还是自己赚了。
    但小国师怎么想,也想不出这跟有无国师夫人有什么冲突。
    你不用管她,等到那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就行。
    微生尘自觉自己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没说错什么话。
    可隔着层面纱都能看出舞女的脸全黑了。
    她原本音色质感就偏冷调,现在就更显得冰冷无情。
    我小时候就下地干活了,这里的房子也还能住,就不劳国师费心了。
    说完,她自顾自推开栅栏走进去,还顺便把锁环挂上了。
    看舞女那么坚持,小国师也没办法,只能是把身上装的所有碎银放在荷包里,挂在栅栏上,转身乘车回去了。
    又经过之前那个森林,出使的队伍索性把马车直接丢弃在林子的边缘,依旧骑马进入。
    扶稷把微生尘揽在怀里御马而行,周遭的景物飞速倒退,男人坚实宽阔的肩膀挡住凛冽的风。
    怀里的小人儿一直蔫哒哒的缩在自己怀里,一看心情就是很沉闷的样子。
    侍卫长知道这是因为舞女告别得太过仓促,小国师觉得有些担心,又害怕自己其实是被讨厌了。
    扶稷有些心疼,还有点隐秘的晦暗快意。
    他悄悄将臂膀更加收紧一些,牢牢将人锁在怀中。
    既然没人缠着你了,那就乖乖呆在我身边吧。
    ......
    从树林里一路跋涉出来,使臣团到原来那个村落寻回他们原本乘坐的那辆马车。
    明明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乘马车,但后来习惯和筱桃在车上相处之后,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就莫名感觉孤零零的。
    仿佛知道微生尘的想法,没过多久扶稷就掀开帘子进来,贴坐在小国师旁边。
    比来的时候照顾小国师还要更加殷勤周到。
    平心而论,侍卫长虽然没有舞女那么温柔细腻,但是胜在干活利索,性格直爽,也是个良好的交友对象。
    微生尘不知道其它的贴身侍卫是不是除了保护主子安全,也会干一些端茶倒水的活。
    反正扶稷是拿一份工资,打两份工。
    看来侍卫这个行业竞争挺大的,大家都这么卷了。
    ......
    回到燕国时,皇帝早就站在城门亲自迎接使臣团了,把小国师连人带车就请回宫里去。
    一路上风尘仆仆,也没回国师府歇个脚,微生尘身上都是黏黏腻腻的感觉,整个人被糊住一样。
    两人在长长宫廊里并肩而行。
    其实说是并肩而行,并不非常准确,因为兼顾礼议问题和碍于臧沧的盛情邀请,微生尘一直保持着落后皇帝半步的距离。
    抚塞和燕国相距甚远,仅仅只是维持表面浅薄的和平,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敌对或友好关系。
    派国师出使也不过是皇帝拙劣的一个借口,也没什么有关国运的大事发生,因此虽然微生尘远途跋涉那么久,其实真正没什么可说的。
    但臧沧没话找话,微生尘也只能随口附和些有的没的。
    正说着话呢,前方一路疾行的皇帝忽然顿住脚步,小国师一个没注意撞个正着。
    男人脊背坚实挺拔,把小国师秀挺的鼻头撞得红红的,眼睛顿时也变成水淋淋的样子。
    微生尘伸出小手揉揉被撞疼的鼻梁,嘴巴生气地抿起来,圆圆猫曈一瞬不瞬地瞪臧沧,像是在指责他把自己弄痛了。
    皇帝看出来小国师生气了,伸出手安抚性地搓搓小孩儿的额头,结果因为薄茧粗糙加之手劲没控制好,把小国师娇嫩的皮肤擦出一道红痕来。
    微生尘长得雪肤花貌,一身皮.肉清透漂亮、毫无瑕疵,被不慎磋磨出的那一点点斑.驳印记,就像雨打幼荷那般。
    按照道理上讲,把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臧沧是应该内疚的。
    但看着小国师这副又乖又弱,还很漂亮的样子,他却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古怪、令人窒息的美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样好看的小国师,是他的。
    可是觊觎珍宝的恶龙太多了,要藏起来拴起来才能永远留住这纤薄脆弱的瓷器。
    皇帝俯下身,托起小国师的爪爪,不由分说又格外珍视地给他的腕子套上一条精美的珊瑚串。
    昭彰的嫣红珠子与雪白皓腕形成极为鲜明的色彩冲击,爱人手上戴着自己送的东西充分满足了男人的控制欲。
    微生尘:......这串子看上去怎么这么熟悉?
    串子的做工极为精细,每一颗珠子都被打磨得雨润修圆,与皮肤相贴时又凉又滑,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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