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岁晚!”
    “相公、圣君、狗东西、老头子……”
    一道道声音犹如闪烁光芒的长矛,从远方用力投掷进黑暗之中,在听到老头子之时,逢岁晚好似抓到了什么。
    滴答一声响。
    好似有一滴水落入湖心,在死寂的环境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无边的黑暗里,因为那一滴水的存在,隐藏在黑暗中的凶物犹如潮水一般退开一段距离,却又始终不愿放弃猎物,在边缘挤成一团,形成包围之势。
    逢岁晚猛地睁开眼,手指微微一勾,本已从他掌心掉落的青萍剑再次被他握在手中。
    他险些迷失在浊海里。
    清海就在眼前,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一线之隔,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逢岁晚艰难地伸出手,他将手里的剑,一点一点地递了出去。
    剑尖在触碰到真正的清海海水那一刹那,有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剑身传递到他的身体,饱受痛苦折磨的身躯得到了些许滋养,疼痛减轻之时,他的元神也仿佛沉闷窒息的房间里吹进来一丝风,让他终于能够透一口气。
    借着最后那口气,逢岁晚往前一扑。他跌入清海,那些污秽纷纷涌上来,却无法穿过那道屏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清海的海水一层层包裹,缓缓下沉。
    浊海上方,夜冥都掏出了不少珍藏的上等木头,准备做口棺材了。
    实在是这个妹夫不听话啊,明明说了一旦发现撑不住就立刻回来,哪晓得,他下去了就不肯上来,刚刚魂灯灯火飘忽不定时,它嗓子都喊哑了底下也没反应,现在魂灯都熄了,人也没见从浊海里出来。
    他们手里有逢岁晚的魂灯,现在,魂灯里的油烧干净了,火也熄了。
    还能怎么办?赶紧给弄口棺材,尸骨是找不着了,亏得它这里还藏了根逢岁晚的头发,原本是想着当丝线用的,如今只能放棺材里下葬了吧。
    就是不晓得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妹妹讲。
    黑寡妇蜘蛛还会吃掉雄蛛呢,死个男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至于拿不回神器,解决不了魔珠之类的问题,大不了全天下的生灵一起毁灭,反正都要死,瞎操心干哈?
    正因为都要死了,活着的时候,才更应该好好过嘛。总不能年纪轻轻的,就为个男人守寡。
    刚把头发丝儿扔棺材里,就见那魂灯居然再次亮了起来,火光从微弱到明亮,越烧越旺,它一脸惊喜:“这是到清海了?”
    强打起精神守在原地的虚明终于笑了,“是。他此前魂灯都险些彻底熄灭,应该受伤极重,在清海里还得休养一段时间,找云茧也得费点儿功夫,估摸着要回来至少还得三五个月,我们就不用守在这里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恰好看到不远处的虚空中,有一只小兽在那探头探脑。
    虚明微微一怔,情绪激动:“小西瓜?”刚喊出声,人已经往后栽倒,夜冥顺势踢了它准备好的棺材一脚,稳稳地将虚明给装进了棺材里。
    闻香雪在打坐调息也不能乱动,夜冥两只脚举着棺材,两只脚提着网兜,剩下的四只脚飞快游动,往浮云岛的方向飞了过去,路过小西瓜的时候,它主动道:“要不要去岛上看看?”
    小西瓜想去又不想去,正犹豫时,就听夜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啊,岛上的成年虚空兽都受伤成了棉花,唯一没变棉花的还昏迷了,里头估计就剩些小的,数量也不多,你这会儿进去没人管你。”
    于是,小西瓜就跟在了夜冥后头,等上了岛,它瞧见生命之树上没有别的虚空兽,便径直过去,在高处寻了个位置趴下,这么一趴,精神竟是完全放松,枕着几片绿叶,听着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心情复杂的小西瓜安然入睡。
    夜冥把棺材也扔到了生命之树上。
    它想了想,正要把闻香雪也往树上挂,就见本该调息养神的闻香雪忽然站了起来。
    她身子虚,元神伤得不轻。起来的时候手抓着丝网,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接着,对着一个方向说:“麻烦送我回灵舟。”
    夜冥:“我在这边呢。”这小瞎子不用神识的时候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连它在哪个方向都感觉不到,对着空气说话。
    “生命之树上生机浓郁,你在这里休养会恢复得快些,现在回去做什么?”夜冥不解地问。
    闻香雪:“阮玉出事了,他在叫我。”
    我妹出事了?那还得了!
    “你坐好!”夜冥赶紧拎起网兜就跑,等穿过灵舟防御屏障时,它才想起自己好像把小西瓜落在浮云岛上了。
    而这时,它已经看到了底下浑身是血的阮玉。
    这下,彻底将小西瓜抛到脑后,夜冥径直落在玉阁楼上,“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破破烂烂的呢?”它吐出丝线想缝补都无从下腿,实在是——破得有点儿太狠了。
    阮玉从头到脚都是伤,好似有一股狂暴的力量将她的身体撑开,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听音花蹲在她头旁边,用叶片夹着几朵桂花轻轻擦拭她的额头,这桂花,对她的身体能起到微弱的作用。
    阮一峰根本帮不上忙,他连碰都不敢碰阮玉,轻轻一碰,她的伤势都会加重。他也曾尝试过联系逢岁晚、闻香雪,可他们应该都在罡风狂暴的虚空里,惊鸿照影镜没有回应,传讯符更是起不到半点儿作用。
    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大老爷们,这会儿眼睛都熬红了。
    最叫人难受的事莫过于闺女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他这个做爹的,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他连占卜都占不了,每一次尝试卜卦铜钱都会碎裂,血吐了好几口,一个卦象都没显出来。
    恰这时,听音花见到了闻香雪,连忙道:“小道君,小道君,把你的泥巴再给我一点儿。泥巴可以让桂树快点儿长大,多开点儿花。桂花可以让阮玉没那么疼!”
    那株桂树太小了。
    拼尽了全力生长,才开出了这么一点点桂花。现在阮玉伤得这么重,一点点桂花起不了多大作用,可如果能更多一些,兴许能将血止住。
    泥巴?
    阮一峰想起什么,心脏骤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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