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直为官的手段很不光彩,说到处都是污点都不过分,在为官之初,同流合污贪赃枉法的事情没少做,即使是完成了改革之后,他所做的事情还是留下无法去除的弊端,列如朝堂机构臃肿,效率反不如前。
    但是他杜绝了很多错误的出现,也让即将动摇的逍遥界安宁下来。
    张直极为看重钱财,又不爱惜钱财,看似贪恋权欲,却能淡泊名利,事后功过任人评说。在他为官期间,几乎没人能看清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对于他的论断,最得人心的,是澜临宗水清先生评价的“白羽”二字。
    白鹅行于烂泥污水之中,难免身染污渍,入水则净,片羽不沾,泥溅水覆,难污其肉。
    水清先生文武兼修,既是文道巨擘,又是武道宗师,他为张直写了一篇白羽赋,不仅文采斐然,更兼武意纵横。
    后来那篇文章送到了张直手里,张直看过之后随手丢给了儿子张照玉,张照玉对这篇文章很是欢喜,日夜不离身,常常翻读。
    张直死后,盖在张照玉头上的大树倒下,狂风恶雨直接扑到了他身上,不仅明面上诬陷致使他锒铛入狱,还包括了暗地里无数次危及性命的暗杀及追杀,在许多义士舍身赴死的护卫之下,他逃进了明州。
    路上为他而死的武者,兵刃随主人身躯一起残破,被黄土掩盖,白羽赋是他们共用的祭文,也是张照玉保持本心的执念,他在保证了自身安全之后,四处寻回那些残兵,重新熔铸淬炼为剑,剑名白羽。
    张照玉从水清先生的文章中悟出白羽剑法,可惜在逃亡路上,他失去了右手食指,无法握剑,于是将白羽剑和剑法传给了凌鼎山的孙子凌云。
    凌云凭着白羽剑法,两年入意,成为逍遥界第一个入意的武者。
    张照玉终老于明州耀日城,子嗣在他的安排下改名换姓,不再参与到逍遥界任何纠纷之中,白羽剑自此留在了凌家,成为了凌家世代供奉之物,直到那一天白羽化光飞走。
    凌白涛的命运,也在那一天打了一个转折。
    天空之中一点炽热的白芒闪烁,仅黄豆大小的光团,在与正午的阳光争辉!
    剑龙卷以那光团为中心回旋,由于光芒太过强烈,无人能看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事物,唯独凌白涛凭感觉认出了它,那一日化光而去的白羽剑留下的气息他至今未忘,他日夜记着那股气息,为的就是当它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候立刻就能认出,不至于让它再次从手中飞走。
    他可以确定,天上的光团,就是白羽剑!
    为什么二十年前它走了,现在又主动回来?这二十年它经历了什么?难道真是神兵有灵自行择主?
    凌白涛不相信,若白羽剑真有灵,早就应该在凌云死去的时候消失,何必在凌家宗祠里躺了几十年?除了凌云和张照玉,逍遥界还没有出现过配得上白羽剑的人。
    剑龙卷依旧在继续搅腾,整体高度随着白羽剑的降落慢慢降低,它下落的方向,正是凌家内宅。
    “走!”凌长皓反其道而行,别人挤都要挤出去看这奇景,他却回到传剑楼,穿过厅堂,穿过后院,打开后门。
    门后是两条街道夹着的一条小巷,被周围店铺完全包裹在内,外头根本无路可进,通过巷道屋宇的巧妙相连,形成了一条直通内宅的捷径,这是凌家有急事的紧急通道,不对外人开放。
    此时凌长皓想到自己儿女即将出生,哪里还顾得上遮掩行迹,进入巷道之后连门都不关,还好后面跟来的凌家弟子见机快,才没有让凌家密道被外人发现。
    几人在偏僻的街道上疾奔,越来越接近凌家大院,天上的白羽剑也越降越低,终于在它落到屋顶之前,一行人从偏门及时赶回凌家。
    凌长皓所在的院子已经被枝繁叶茂的凌家人堵满了。
    “小芸!”凌长皓不跟围着自家院子的诸多亲人长辈打招呼,拼了命往里挤,遇上什么叔叔伯伯辈的,直接就用手推,遇上爷爷辈的喊一声“借过得罪”然后仗着年轻力盛挤得更加轻松。
    凌白涛就强硬多了,咳了一声,等人回头看到,他才一举手,从空中飞舞的剑龙卷里吸过一把剑来然后持剑前指冷声说道:“让开!”
    “霸气!”云叶已经彻底成为凌白涛的忠实拥趸,不管他做什么都帮着维护形象,正当他想跟着走进去的时候,那些因为回头看凌白涛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一个打扮邋遢的浪荡子。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那些人剑龙卷也不看了,凌长皓宅邸也不堵了,瞬间把云叶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大的胆子,敢在凌家闹事?再不出去休要怪我们无礼了!把他丢出去!”
    云叶连“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乱说”的无辜表情都没来得及摆出,就被七手八脚抬起来。
    凌家内宅住的都是血亲,传的是本家高深功夫,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高手都聚到了这里,层出不穷的擒拿手法连续在云叶身上施展,就算是入意高手也挡不住这么多人同时涌上来,他哪里能躲得过?
    只能心里默默流泪,“你们已经无礼了…”然后轰地飞起,准确翻滚出了大门,啪叽一声,四肢大张瘫砸在门口。
    “哎呀!差点砸到我,凌家人都多到可以随便丢了吗?”屋外刚好有人经过,见到里面突然扔出一个人来,迅速地往旁边跳开,不远不近刚好躲过,时机把握得就像掌握了躲闪的意。
    那人躲开之后,非但没有离去,反朝门内走来。
    这里已经是凌家内宅,外人没有允许不能进入,今日竟然有人接二连三来捣乱,这还得了?
    于是刚才把云叶丢出去的那些人又继续往前,把后面进来的那人堵在了门口。
    来人并不惊慌,慢悠悠把手摆到面前显示自己手无寸铁,并无恶意:“各位不要如此紧张,晚辈今日是为了送礼来的,跟刚才那个被丢出去的人不一样,不是来捣乱的。”
    两手空空你说送礼?唬谁呢!
    见众人不信,那人笑着,也和凌白涛一般朝天举起手,然后…什么也没发生,他双手平举,像是托着有东西一样,抬到前面:“为了祝贺凌家小姐出生,特奉上名剑‘风鞘’。”
    明摆着是来捣乱的!凌家众人已经下了结论,上前就要拿下这个狂徒,萧若佩急忙喝止众人:“不要过去!”
    那人扭头望着开口的萧若佩,然后眯眼一笑:“原来是你,你当然能看到这把剑了。”
    萧若佩精神全汇聚到耳中,怕听错了一个字,他那句短短的“原来是你”在脑中回绕了无数遍之后,才发觉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震惊脱口而出:“你认识我?”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又认真地看着这个相貌打扮极为普通,普通到他随便换身装扮就可以变成任何人的青年…不,连年龄也无法从外表确定的人,直到他把这副相貌深刻进脑中,也没有在记忆中寻找到同样的人。
    也许不是没有找到,是太普通了无法确定,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
    那人见他沉思,依旧眯眼笑着:“我叫林苍,不是凌家的凌,双木林,苍圣的苍。我认识你,你也应该认识我,不过不是现在。”
    “这位小兄弟。”旁边的人听他们对话,似乎完全把凌家晾在一边了,这里真是凌家主场?要把主动权抓回来,只能插嘴加入谈话:“他手里真的有把剑?”
    萧若佩盯着林苍,缓缓点头,不是寻常之剑,是一把无比锋利,哪怕头上的白羽也不及其万一的绝世利剑,别人看不到,是因为…那里的一切,都被那把剑刺破了!视线,光,影,全部都沾不到那把‘风鞘’上面,所以才没有人能够看见!
    这不是武器!不是人能掌握的力量!
    “好了,你们小姐就要出生了,再不让我进去可就赶不上了。”那人话说的轻巧,可却是不容反对的语气。
    哪怕是凌家高手,在这气势压迫下只能让出前面的道路,通往室内的途中,就剩下萧若佩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挡在来人面前。
    那人依旧保持着抬手的姿势,路过萧若佩的时候,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要赶紧去青玄峰,那里有人等你很久,过了天光礼就赶不上了。”
    两人擦肩而过。
    萧若佩转身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停了下来,回身盯了他一会,又带着那标志的眯眼笑容回答他的话:“我告诉过你了。”回头走进房内,留下被震呆了失神落魄的萧若佩。
    他进入房门后,天上的剑龙卷终于停滞了下来,横飞的利剑突然静止,翻滚着自由落下,一时间剑刃相击的“铛铛”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屋内清亮的婴儿啼哭响起,声音如玉脆珠圆,响遏行云,周围剑声顿时失色,黯然掉落,灰扑扑砸进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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