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砚看了一眼闻且歌,他像是在这里等人,他的目光与刘砚,蒙烽微一触,便即转开。蒙烽道:“这小子干的不错。他们说他一路杀了不少丧尸,让邓长河在车上保护其他人,自己单枪匹马下去开路……后面从延安和西安救出来的一百多个人,也是他带着人去救的。”
    刘砚低声道:“我去和他谈谈?”
    闻且歌说:“刘砚,你们回来了。”
    刘砚点头,朝侧旁看了一眼,蒙烽摘下帽子,在沙发上抽烟,刘砚说:“听说你做得不错。”
    闻且歌说:“被关着的那位……他怎么样了?走之前你看过么?”
    刘砚短暂的迷茫后,想起在避难所里,那名间接死在闻且歌手里的人。
    “嗯。”刘砚撒了个谎,说:“我们最后走的,蒙烽打开锁,把他放出来,和他们的丧尸新朋友们在一起,加入南迁的大军了。”
    闻且歌的表情松动了些,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悲伤。
    刘砚总算明白了,闻且歌在这里等的人就是他们。
    闻且歌说:“我想给你们看个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刘砚回头道:“当家的!”
    蒙烽笑了笑起身,搭着刘砚的肩膀,闻且歌看了他们一眼,说:“这边来。”
    他的表情似乎很难抉择,一路上没有说话,他带着他们走上二楼,度假村里最东边的一条走廊里潮气很重,地板和墙壁带着发霉的半点,冷而荒凉。
    蒙烽朝走廊末端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住在西楼,东楼没有安排住所。
    闻且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217的门,带他们进去。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没有电,床上躺着林木森,他的身下盖着薄薄的毯子,双脚齐膝截断,床单上还有带着血水的痕迹。
    房间里很臭,看上去却像时不时有人来打扫,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枝野花。
    林木森快死了,他躺在床上哮喘般地缓慢呼吸,胸膛像个风箱一起一伏。
    闻且歌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两只脚被压在装甲车下面。”
    刘砚点头道:“我还在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这件事。”
    蒙烽蹙眉说:“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刘砚笑了笑:“风力发电机是唐逸川设计的。他没有问咱们他的姐姐的下落,证明已经找到了,林木森多半也……”
    “让张岷过来吧。”蒙烽道:“给他看看。”
    闻且歌如释重负,快步出外去叫人。
    片刻后张岷来了,揭开林木森身下的毯子,看了一眼。
    “药很稀缺。”吴伟光说:“我只能为他截肢。”
    张岷说:“就算截肢,应该也活不了多长,他的膝盖以下已经完全坏死,肌肉组织感染化脓……幸亏没有病毒。”
    吴伟光说:“张先生,您能不能用中医的针灸和药膏治好他。”
    张岷说:“我尽量吧,这很难说。”
    房内众人一致沉默,林木森睁开双眼。
    “刘砚。”林木森说。
    “森哥。”刘砚的语调平静。
    林木森说:“我在……货柜车下面,车轴那里……放了一包东西……把它给……逸晓。”
    没有人回答他,林木森又说:“小闻,咱们弟兄……到了今天,还有多少活下来的。”
    闻且歌答道:“六个。”
    林木森无奈地笑了笑,说:“王术呢。”
    闻且歌说:“那辆车上的人,除了你和唐逸晓,剩下的都死了。”
    林木森缓缓点了点头,说:“以后,让他们听你的……”
    “……你,听蒙烽的,认他当大哥。”林木森吁了口气,像个交代后事的领袖,闭上双眼,说:“窗户有点漏风,去帮……森哥补补。”
    他们离开林木森的囚室,闻且歌锁上门,叹了口气。
    蒙烽留了下来,与他一起下楼,问:“你跟了他,当他的小弟有多久?”
    闻且歌说:“五年。”
    蒙烽知道闻且歌对这名头儿终究有点感情,他在拐角处转过身,二人面对面地站着,蒙烽说:“听着,我不是你的大哥,也没必要凡事都听我的。”
    闻且歌点了点头,蒙烽说:“人生而平等,你只要对自己的良心负责就行了。”
    吴伟光策划了一次圣诞节聚餐,刘砚给不少新加入这个团队的人做了些手工礼物,有多用军刀,钓鱼竿——等到开春时可以去钓鱼。
    还有给小孩子们的勋章:蒙烽把编制再次扩张,除却一早就有的窝瓜队,土豆雷队(炸弹埋设工兵),胆小菇队,向日葵队(后勤人员),豌豆射手队(狙击兵),西瓜投手队(手榴弹兵),更添加了毁灭菇队——自杀性袭击队伍,队员只有一个人:光杆司令闻且歌。
    他把一个毁灭菇的肩徽交给闻且歌,这些日子里,闻且歌始终不合群,不笑,不说话,像个把自己孤立的罪犯。
    吃饭时他独自坐在一边,打牌时从来不参与,对着漫天大雪想事情。
    但有事他看见会主动做,那两个人的死,仍在他心中埋着阴影,他在寒冷中干活,从早上起来一直做到晚上。
    他带着最后五名林木森留下的黑社会小弟,修好了后园里的温室。
    仓库里囤积着大量的种子,成袋的蔬菜和花种,瓜果种子是农场主预备下,专门提供给前来玩农家乐的休假人士种地玩的。这里从前的人全变了丧尸,养的家畜饿得全跑了。成群的鸡躲在破旧的温室里避寒,并啄食菜叶和蚯蚓,青菜,番茄没人施肥,就像植物一般疯长,俨然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态循环。
    鸭们白天出去溜达,下午则回温室里找吃的,刘砚实在惊叹于大自然的茁壮生命力,这些家禽没有人照顾,竟大部分活了下来。
    肥料,农药一应俱全。粮食也非常多,粮仓里大包的面粉与大米足够他们吃一年。排水系统连着附近的一条地下水道,早已修建好,生活垃圾被排放进河道的一条支流,汇入西安外沿的污水河。
    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农场里,生活垃圾本来就很少,大部分肥料又是猪,鸡鸭等的粪肥。几乎不对自然产生多少污染。
    宽敞的农场后面则是大面积的田地,一直蔓延到河边,还有几台废弃的,耕地用的机械,经过刘砚重新改装后全部可以用。
    张岷带着人沿东边的河岸巡逻一圈,找到跑丢的牛和猪,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三只瘦骨嶙峋的母猪和好几窝瑟瑟发抖的小猪。
    张岷把它们抱了回来,刘砚打趣道:“再找几只狗,种种田就齐全了。”
    “你会种田?。”蒙烽说。
    “不会可以学么。”刘砚在看一本关于作物种植的在邓长河带领大部队长征逃亡的时候居然没被扔在雪地里,刘砚真不知道该嘲笑片儿警是笨还是夸他聪明。
    来年开春他们将在田地里开垦,种下第一批小麦。一名南农的大学生以及另一名华西农业大学的后来者加入了他们,一切趋于安稳,名为希望的种子,正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扎根,发芽,抽枝,开花。
    蒙烽道:“走吧,出去堆雪人。”
    刘砚道:“没空。”
    蒙烽:“休息一下嘛,你看,喏?那里,张决明小同学玩得多快乐。”
    刘砚:“不了,你去和他玩吧,活到老学到老,荒废学业是不好的亲。”
    蒙烽:“你不要逼我动粗。”
    刘砚:“来啊!烽哥,你现在当了头儿胆子肥了是不……”
    蒙烽二话不说,横抱起刘砚,壮烈地大喝一声,从二楼跳了下去。
    雪球瞬间四面八方飞来,刘砚从五体投地的蒙烽身上爬起来,在周围的大笑中狼狈逃窜,决明带着他的队员们杀气腾腾地两路包抄,杀了上来,刘砚边告饶边逃,蒙烽发足飞奔,穷追不舍。
    刘砚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蒙烽追上了,抱着吻,被刘砚推开,又扑了上去。
    “宝贝!”张岷道:“回来了!”
    “你爸叫你回家吃饭了亲!”蒙烽回头朝意犹未尽的决明嚷嚷道:“搅人好事被驴踢的亲!”说毕侧脸上又挨了一下决明的雪球,和刘砚一起扑倒在雪里。
    蒙烽背着刘砚,一行足迹在雪地中歪歪斜斜,延伸向远方。
    “这儿的老板。”蒙烽抬头眺望白桦林与林中的木屋:“是个有钱人。”
    刘砚埋在蒙烽的肩上,一晃一晃地被他背着走,他的肩膀宽阔,背脊坚稳可靠。
    “嗯。”刘砚随口道:“看得出来,单身?”
    蒙烽说:“你没看书房里的杂物么?上次我整理出一叠情书,是他年轻的时候写给他老婆的。”
    “他原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知青,比咱们爸妈年龄还老点。”蒙烽感触良多地说:“回城以后白手起家,九十年代下海创业,和那女孩儿结婚,没有小孩。赚到上千万资产以后把公司出让给一家大企业,带着老婆来这里,办了个农家乐。”
    刘砚温柔地笑了笑:“挺有乐趣的生活,能急流勇退的人不多。”
    蒙烽点头道:“我看到那些情书,他还十分怀念下乡时候的知青生活,那女孩儿是农村人,一直支持他创业。没想到开了农场以后,老板娘没过几年就死了,剩下他一个人打理这里,又雇了点人打理,你看前面。”
    他们在木屋后的白桦林里,两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一个墓碑是大理石白板,光滑而未刻字,另一个墓碑则刻着“吾妻芮婉婉之墓”。
    “应该是城里来避难的人带来的病毒。”蒙烽说:“这老板也变了丧尸。胡珏解决了他以后,搜索附近时找到这里。你看,他把他老婆埋下去了,还留了个墓,是预备他死了以后埋进去的。”
    刘砚道:“尸体呢。”
    蒙烽说:“前几天我让他们搬过来埋了。”
    刘砚点头,和蒙烽手牵着手在墓碑前站了片刻,而后道:“谢谢你留下的农场,祝你们在天上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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