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愣愣地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小熊已经被骆琅抱了起来,坐在怀里朝他摇摇手,“再见了,如果我们没有回来,说不定是出去了。”最后这句它说的很没有底气,心虚地吐吐舌头,“拜托你,照顾好咩咩。”
    大叔郑重地答应,目送他们走远,那个准备一起去的人见他们自顾自走了赶紧追上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他们说的话——
    “为什么要说再见?如果我们出去了,应该是永别,你还想再下来一次吗?”
    “我觉得还会和大叔再见面的。”
    “这种大叔每个都长得差不多,下次再见到的又是别的大叔了。”
    “诶?是这样吗?”
    ......
    胡子大叔听得直摇头,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容在看到手里的木盒时又慢慢消退下去,表情变得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了一会儿,他叹一口气,随意地摇着盒子往小屋走去,一边朝肚子吃得圆滚滚的两鬼一羊喊道:“喂!你们别全部吃光,给我留一点啊!”
    ☆、第79章 生命之树
    胡子大叔说的没错,沿着那条小河,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
    仿佛是一下子变冷的,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戚卜阳已经打了一个喷嚏。脚下的草叶结上了霜,踩上去咯咯作响,就连河水的流速都变缓了,河面上结起一层薄薄的冰。
    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阳阳!”
    戚卜阳用僵硬的手揉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马上又听到了第二声。回头一看,羊咩咩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圆眼睛里含着一包泪水,好可怜的样子。
    “你会叫我的名字啦?”戚卜阳惊喜地跳下来,跑过去摸|摸它的羊脑袋。
    他一过来,羊咩咩就把头塞进他怀里,差点把小熊拱倒,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它本来还很开心地吃着东西,吃饱了抬头想要找主人帮它揉肚子,结果竟然哪里都找不到了!主人怎么能乱跑呢,它好不容易闻着味道才追上来的。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它用这样的眼神瞅着戚卜阳。
    “对不起。”戚卜阳又愧疚又心疼,“我以为你想要留下。”
    羊咩咩“咩”了一声,呼噜呼噜甩甩头,伸出舌头来舔舔他的脸。
    “真的要跟我们一起走?”
    “咩!”
    “好吧!”戚卜阳眉开眼笑,亲昵地抱抱它。骆琅在一边撇嘴,他原本以为可以摆脱这只笨羊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追上来。
    队伍里加入了一只羊咩咩,他们继续向里走。很快,河流中开始出现大块浮冰,野草几乎不再生长,洞顶上一直闪烁的星空也黯淡了许多,隔一段才能见到几只趴在上面发光的虫子。
    又走了一会儿,连一只虫子也见不到了,头顶彻底黑了下来,河水被冻住,结成冰河,好在它还是能持续发出点点淡蓝色荧光,甚至比流动时更加明亮,就像夜空中的星河,为他们指引方向。
    脚下变成了硬邦邦的冻土,周围的石壁都被裹上一层坚冰,洞顶挂满钟乳石形状的冰锥,晶莹剔透,就好像走在水晶宫里。不过他们已经顾不上欣赏,虽然对低温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料到竟然会这么冷——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寒风,裹挟着冰渣,吹在脸上生疼,就像刀子在割,呼吸带出一团团白气,鼻子耳朵都已经冻僵了。
    就连披着一身厚实皮毛的羊咩咩,也被冷得打起了哆嗦,戚卜阳不得不让他变回珠子,躲进乾坤袋里。手脚不太灵活地收紧带子,戚卜阳觉得自己填|满了棉絮的手脚也开始僵硬起来,戳戳毛茸茸的皮肤,似乎不是错觉,触感真的变硬了一点,不禁担心再这么下去会不会真的被冻僵。他又去看看骆琅,发现他的眉毛,甚至睫毛上都悄然结起了一层冰霜,乌黑的头发上也落满了雪花。
    小天师哼哧哼哧爬到骆琅头上,张开双手包住他的耳朵。
    “骆先生,我来当你的帽子。”
    骆琅“啧”了一声。伸手将他抓下来,紧紧裹进怀里,为他挡住了凛冽的寒风。
    小熊努力从他手臂中间露出脸来,“骆先生,你冷吗?”
    “不冷。”骆琅淡淡地说,他看起来确实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冻僵的迹象,这让戚卜阳稍稍放下心来。
    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羡慕地看看前面两个人,甚至羡慕那只可以跳进袋子里躲避严寒的绵羊,但他只能默默裹紧身上的衣裳,缩着脖子,哆哆嗦嗦走着,感觉脚趾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不应该跟来。
    再往前走,冰层越来越厚,连风都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万籁俱寂,哈出来的白气竟然能够凝结成固体,变成冰渣子砸到地面。更可怕的是,这种寒冷不分对象,连时间都无法逃过一劫。
    他们走得越来越慢,不是故意要这样,而是因为时间的流逝确实变慢了,就像被黏稠的冷空气扯住手脚,不由自主地只能慢吞吞迈动步伐。原本跟在骆琅后面的那个人因为埋头抵御寒冷,不知不觉就偏离了路线,走到他们斜后方去。等戚卜阳发现后面很久没有声音的时候,回过头一看,那人已经变成了冰原上的一尊雕像——还维持着行走的姿态,就像被按下了时间停止键,凝固在某一个瞬间。
    “怎么会这样?”戚卜阳没有料到,时间停止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骆琅看了看凝固的小河,虽然已经被冻得结结实实,但他能感觉到厚厚的冰盖下面,河水依然是缓慢流动的。也许正像胡子大叔猜测的那样,这里的严寒甚至能冻住时间,放眼望去,巨|大的洞穴中冰天雪地,那些又厚又坚|硬的冰层不可能是短时间内形成的,说明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变化,时间在那些地方或许早就停止了流逝。
    只有这条河,还保持着微弱的活力,所以他们之前紧挨着河岸走,才没有被冻僵。
    虽然很不情愿,在戚卜阳的请求下,骆琅还是过去把变成雕像的人扛回河岸边。
    “必须给他解冻。”小天师犯了难,想到出发前胡子大叔准备的干柴,拿出来试了一下,却怎么也点不着。
    正当他着急的时候,骆琅一手把他抱起来,另一只手打开手掌,过了一会儿,手心里竟然亮起一小簇可爱的火苗。“火变小了。”骆琅皱了皱眉,将那团火苗丢到柴堆里,干柴立刻开始噼里啪啦地燃烧。
    有了火堆的温度,冰雕外面那层霜冻终于开始慢慢融化,不过这堆火也维持不了多久,没过一会儿,干柴上竟然开始结冰,并且逐渐蔓延到火焰,最后连燃烧的火也被冻了起来,变成一个形状古怪的冰雕。好在火光消失时,旁边人的雕像已经开始缓慢活动起来,只是并不流畅,关节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好像老化的机器。
    那人被吓得不轻,他刚才虽然不能动,却还保持着意识,亲眼见到自己停止了一切动作,就好像陷入某种时空裂缝,他拼命朝前面的人喊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好在戚卜阳发现了他,骆琅将他扛过来解冻,又目睹了火焰结冰的奇观。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身体,感觉从心脏的地方冷到指尖,整个人就好像死过一次似的。那之后的路,他始终抬着脸,紧盯骆琅的背影,一步也不敢放松。
    终于,缓慢地走了很久之后,冰河的星光越来越明亮,远远地,他们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散发金光,就在河流的源头。
    ——那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比戚卜阳在魔界见到的枯木还要粗|壮许多,枝叶繁茂,象征生命力的绿叶挂满枝头,树叶像风铃似的轻轻摇摆,闪动着神圣的金光,炫目极了。
    “这就是生命之树的本来面目吗?”戚卜阳仰起头,还是望不到树顶,反而被树叶焕发的光彩闪得眼花缭乱。骆琅抱着小熊一直走到树下,可是被树叶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小熊自告奋勇地爬上树梢,穿过茂密的树枝,四处寻找生命果实。
    就在他双脚踏上粗|壮枝干的那一刻,他听到枝叶间传来一个动听的声音,好像在讲述什么,不断吸引他靠近。小熊侧耳聆听,发现声音是从树叶里传出来的,那些树叶在他耳边晃动,传出各种各样温柔的说话声,它们竟然是在讲故事!每一片叶子,都有一个故事,在耳边娓娓道来。那些故事生动有趣,有的关于世界初始、万物洪荒的传说,有的是三界鲜为人知的趣闻,总之包罗万象,让人不自觉就听得入了迷。
    小天师干脆坐下来,树叶就贴在他耳边,和他说着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一切,就像亟需吸收养分的植物,他如饥似渴,恨不得能多听到一点。
    直到骆琅的手碰到他,将他抱了下来,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不能自拔,一回过神,看见骆琅似笑非笑的脸,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再看那些美丽的树叶,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骆琅,他恐怕会一直坐在这里听故事,不吃不喝,什么也忘了,直到元神消散那一天。
    就比如跟来的那个人,他已经坐在一根树枝上,靠着坚实的树干,闭上眼睛仔细聆听树叶说的故事,脸上挂着沉醉的微笑,好像希望在那里待上一辈子。戚卜阳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故事中叫醒,那人惊醒过来,跳下树枝,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看美丽绝伦的生命树,想到自己刚才痴迷的样子,只觉得这棵树一点也不像第一眼见到的那么美好,反而恐怖至极。他又看看冰河的尽头,那里是一湾泉眼,在涌动着泉水的时候被冻住,还维持着充满活力的样子,却已经变成冰雕,晶莹剔透,闪动着美丽静谧的光芒,令人绝望。
    除此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出口,更没有希望,只有一棵能夺走人们意志的大树。
    忍受了可怕的严寒甚至被冻成冰雕,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看到的却是这幅情景,他感到十分失望,当即决定原路返回。既然出不去,不如还是回到那个山谷中和朋友们过平淡的日子。
    “一起回去吧。”他对戚卜阳说:“你们要找的生命果实看来也找不到了。”他指了指满树的绿叶,“这一看就不是结果期的样子,虽然它还活着,但是生命之树已经失去孕育生命的能力了,就算在深渊里的这一棵也不能幸免。”
    戚卜阳轻轻摇摇头,“我们再找找,说不定还剩下一两颗呢。”
    那人见他不愿意放弃,也就不再劝了,只是说:“如果真的找不到就回来,我们在草原上等你们。”
    戚卜阳点点头,和他道别,并且把食物和干柴通通送给他,然后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那人走出一截,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依然闪耀的生命树,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却又带着恐惧,表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毅然扭过头,在慢得几乎停止的时间流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戚卜阳看了看骆琅,心情有些低落,虽然对别人说得乐观,却没办法骗自己。他很清楚,刚才走进树叶深处也没有见到半颗果实,难道就连这最后一棵生命树都没有办法结果了吗?
    骆琅一直没有说话,他默默打量生命之树,感觉这棵树并不是失去结果能力,而是因为这里的时间几乎没有流动,在它停止的时候,生命之树是绿叶状态,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
    这是不正常的。
    深渊虽然藏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但它始终影响着外面世界的发展,就比如三千年一次的世界轮回。但这一次,自世界诞生之初就有的轮回却迟到了,已经五千年没有出现,深渊的环境也日渐恶化,山奎说熔岩之上越来越热,以前从没有听说过深渊里的泉眼会结冰,这一切都说明深渊出了什么问题,大概就和结冰的泉眼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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