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天鸿那双清明黑亮的眼睛,卢鸿志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下降了好几度,而眼前这个面目阴森的少年,更是让人感觉到内心都会战栗的冰寒。
    “你,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杨天鸿淡淡地笑了:“既然你可以用学子的身份进入国子监,见到我的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反其道行之,彻底把你变成一个废人?你放心,杨家必定会遵守婚约。但是你,永远不会享受到婚姻的快乐。”
    卢鸿志彻底失去了控制,声音变得沙哑而干涩:“不,我不相信你敢这样做。你,你这是与整个卢家为敌,我父亲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杨天鸿已经从后腰抽出匕首,狞笑着朝卢鸿志左肩用力砍掉,当场削断了他的整条胳膊。
    ……
    国子监一片混乱。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同时夹杂着卢鸿志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杨天鸿可以感受到整个国子监被几股强大的力量牢牢罩住。六股,分别对应着六个不同方向,每一股力量来源,对意味着一名修为实力不亚于筑基第二层的强大修士。
    国子监乃是楚国学子聚集之地,重要性不言而喻。楚国皇室派出了多位筑基修士在监内轮班值守,严防意外。
    “强大”这个词具有相对性。杨天鸿很清楚,这些筑基修士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
    杨秋容越过走廊,快步来到杨天鸿身边。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男女之防已经毫无意义。何况,身边这个少年,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杨秋容丝毫没有责备,她纤纤玉指重重点了一下杨天鸿的脑门,用嗔怪的语气说:“你实在太冲动了。这是姐姐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
    停顿了一下,杨秋容把目光转向躺在地上捂着断臂伤口来回翻滚,口中不断发出惨痛嚎叫的卢鸿志,冷冷地说:“我原本不想在国子监惹是生非,本想着离开这里再动手。哼哼!你不是要想要娶我为妻吗?你大概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有种女人专门克夫。不怕告诉你,老娘天生就是克夫的命。现在看来,直接杀了你也不算晚,也好一了百了。”
    说着,杨秋容夺过杨天鸿手中的刀,对准脸色惨白的卢鸿志咽喉狠狠捅去。
    卢鸿志整个人都吓傻了。
    克夫?
    居然有女人口口声声高喊着自己是克夫的命?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杨家姐弟竟然如此凶狠。对方毫不顾忌婚约,上来就直接亮刀子。弟弟还好些,只是砍断了自己一个胳膊。姐姐反而抢过刀子就要自己的性命。这,这哪里还是自己未过门的老婆?根本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凶暴女魔头。
    “先等等!”
    杨天鸿眼疾手快挡住杨秋容,用警惕的目光环视四周,口中平静地说:“这里是国子监,比不得别处。我们虽是修道之人,却也要受世俗间的天地力量压制。姐姐,此事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放心吧!我不会坐视你就这样嫁进卢家,如何解决,就交给我来处理。”
    杨秋容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杨天鸿是自己最亲的人。不相信他,还能信谁?
    守护国子监的筑基修士没有继续动作。他们对依然站在原处,没有逃走的杨家姐弟很满意。在他们看来,杨秋容实力修为不过炼气第七层,杨天鸿就更弱一些,只有炼气第五层。即便姐弟两人加起来,也不可能是对手。
    来国子监进学,杨天鸿当然不可能带上华俊。
    尽管如此,他也毫不惧怕这六名筑基修士。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若不是考虑到天地威压与世俗间的规则反噬,就算是在国子监里动刀杀人,杨天鸿也毫无顾忌。
    世俗与修界,是相互依存的两个世界。天地威能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存在,若不然,随便一个修士就能干掉皇帝或者国王,然后自己取而代之,天下必定大乱。
    沈长佑为什么没有直接杀进杨府,就是忌惮杨天鸿当时身上的毅勇候爵位。朝廷官员无论大小,对修炼之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压制作用。即便是贪官污吏,修士也没有权力直接轰杀,最多只能是收集证据,交给朝廷高层处理。否则,反噬效果必定会产生,对道心,道途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
    华俊就是最好的例子。当日,他愤而下山喝酒,出于义愤,杀死了那名****妻子的丈夫。天地规则也在同时产生,导致了唐启元率众进攻归元宗,华俊本人也事发,成为了杨天鸿的奴仆。
    这些事情虽说看似合乎逻辑,但其中毕竟有着因果关联。所谓天道规则就是如此缥缈,谁也说不清楚具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后果必定是对自己不利。
    杨天鸿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姐姐嫁入卢家。
    他也不是表面上那般冲动莽撞。
    这里是国子监,卢鸿志出言不逊在先,所以,自己可以砍断他的手臂,也仅限于此。
    如果卢鸿志是修士,事情就会变得较为简单,直接一招轰杀就是。
    问题在于,他不是。
    而且,卢家还是天下巨富。无论在世俗还是修炼门派当中,都有着极其深厚的影响。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
    司业崔籍得到消息,连忙赶到国子监内事发地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
    杨天鸿封住了卢鸿志身上的几处命脉,使断臂伤口不再流血。这个受伤的倒霉蛋靠坐在走廊墙角,用充满畏惧的目光看着杨家姐弟,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杨秋容目光阴沉,手中握着卢鸿志的断臂,用刀子在早已失去活力的断肢肌肉上慢慢地刺,来回地划。很快,一条完整的胳膊,已经变得支离破碎,表面挂满了破破烂烂的碎皮,韧带和肌肉从断口位置耷拉下来。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拆卸下来的机械零件。
    “你不是要娶我吗?你不是要带着我出去喝酒吗?”
    杨秋容伸出鲜红小巧的舌头,慢慢****着嘴唇,喉咙深处发出吸血鬼看到新鲜活人一般的嘲笑和讥讽:“你身上最嫩的部位是肝脏,应该趁着新鲜割下来,切片下酒,味道最是鲜美。怎么样,要不要我在你肚子上挖个洞,把肝脏切下来让你尝尝?”
    这当然是恐吓,杨秋容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她和卢鸿志能够听见。
    这里毕竟是国子监。
    有些人真的很贱。好言相劝不听,非要等到动起手来,才会知晓对方的厉害。卢鸿志就是这样,他此刻算是真正体会到了杨天鸿的嚣张,以及杨秋容的冷血。他不再认为能够娶这个美貌女子为妻是一种幸福,也丝毫没有带着杨秋容外出喝酒的心思。此前,杨天鸿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了卢鸿志脑子里。砍手、断脚、剜眼、割舌、切耳……这些事情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而且,砍手已经变成了现实。每次与杨天鸿阴森冰冷的目光接触,卢鸿志就毫不怀疑的确定,这个少年肯定会这样做,而且丝毫不打折扣。
    卢鸿志想起了上个月被自己抢入卢府,玩弄致死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已经结婚,颇有几分姿色。他的丈夫被自己一帮手下乱棍打死。在这之前,那男人苦苦哀求自己放过他全家,女人也声泪俱下恳求自己放过丈夫……这种场景卢鸿志见得多了,也习惯了。恶少嘛!当然是要欺男霸女,打死男的玩死女的。否则,老子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为恶少?
    这个世界瞬间颠倒了过来。
    自己居然被恶语威胁的对象一刀砍断了胳膊,本该躺在床上随便自己蹂躏的女人,却拎着刀子想要捅穿自己的喉咙。
    她还要吃我的心肝五脏。
    还要用我的肉来下酒。
    这,这实在太可怕了。
    尼玛,这里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我,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爹来帮我报仇。
    我,我要找我妈!
    卢鸿志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痛哭起来:“救命!我,我要我娘。爹,快来救我!”
    崔籍看着杨天鸿,脸色一片铁青,下巴上的胡须随着肌肉颤抖不断摇晃。
    “国子监乃是太祖御笔敕封的学文之地,岂能由得你乱来?在这里,任何人不能擅动刀兵,也绝对不可污言秽语扰乱清净。你倒好,二话不说上来就动刀子砍人。若只是把人打伤,事情倒也不难了解。问题你把人家一只手都卸了下来……你自己说说,这件事情该如何了结?”
    看着凶神恶煞,正朝自己吹胡子瞪眼的崔籍,杨天鸿心中缓缓涌起一股暖意。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暴跳如雷,可是听得出来,崔籍其实是在极力维护自己。若不然,他可以直接开口将杨家姐弟从国子监除名。这其实也是最直接,最能够撇清关系的做法。
    既然连崔籍自己都说出“问题该如何了结”这样的话,他也就站在了与自己相同的立场。
    “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其实不难。”
    杨天鸿半躬着身子,对崔籍行了个礼,认真地说:“还请老师行个方便,与监内诸位守护打个招呼,放我姐弟二人出去。”
    崔籍慢慢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想要在国子监外面解决?”
    杨天鸿把目光转向靠在墙角,脸色全无血色的卢鸿志,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今日之事,起因缘由全在于此人。若不是他先对家姐出言不逊,又何至于变成现在的模样?总之,人已经伤了,胳膊也已经断了。老师说得对,国子监内见不得刀兵血光,与其把我们这些惹是生非之人困在这里,不如放我们出去,也好还得国子监一个清净。”
    这根本就是在偷换概念。
    学生在学校里惹出事情,学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推脱责任。就像另外一个世界,学生在学校里受伤或死亡,校方多多少少都必须对家长予以赔偿。杨天鸿的这番话直接把国子监从整件事情里摘了出去。倒不是他刻意想要维护国子监,而是他很清楚,如果继续呆在这里,事情很快就会闹得人人皆知。到了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低调处理。舆论风暴会把直接把自己和姐姐推上风口浪尖。说不定,就连大理寺也会牵涉进来,把普通的民事纠纷,变成铁板钉钉的刑事案件。
    这绝对不是国子监管理者愿意看到的结果。
    卢鸿志是毫无疑问的受害者,大楚国的法律,也远远不如另外一个世界那么健全。杨天鸿带着卢鸿志出去,国子监也就与此事再无关系。
    崔籍陷入了沉默,久久的思考。
    他此刻的思维很是复杂。
    原本以为,国子监惹上了一桩天大的麻烦。要知道,那可是巨商卢家。所谓巨商,指的是他们每一桩生意涉及银两至少是以十万两为单位。若是天下平定统一,那么卢家的势力也会随之削弱,甚至可能被君王一声号令全部收归国有。问题是现在天下诸国林立,卢家在各国之间如鱼得水。他们掌握着南北各种战略物资的生产和集散,就连楚国国君顺明帝,在很多方面也不得不仰赖卢家支持。
    现在,杨天鸿主动提出,愿意自行承担一切责任。
    要说不愤怒,当然不可能。在国子监内动刀伤人,本身就是大罪。
    然而,此刻崔籍心中更多的还是感慨与感动。暂且不论杨家姐弟在这件事情上的是非曲直,就以杨天鸿现在的言语表现来看,自己无疑是收了个品行俱佳的弟子。
    武人虽然鄙俗,但就连孔孟二位圣人,也要对敢作敢当的勇士交口称赞。
    何况,这件事情的起因在于卢鸿志。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收受贿赂把他放了进来。若只是装模作样听课温书,倒也罢了。这家伙进国子监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泡妞找女人……正应了那句话:孰可忍,孰不可忍。
    你****的把国子监当做是什么地方?专门有窑姐儿陪你唱曲喝花酒的万花楼吗?
    想到这里,崔籍看待杨天鸿的目光已经变得非常温和,隐隐带有几分担忧。
    “卢家可不好惹。无论你是否占理,卢家的实力,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个样子。”
    “我知道你在道术一途修炼有成,可是卢家手下也有数量众多的修士。此事,你有两种选择。第一,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这就去禀报祭酒大人,由他出面负责解决。陛下对你颇有好感,也一直花力气苦心栽培,断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卢鸿志就将你放弃。即便官司打上金銮殿,事态也会朝着对你有利的方向发展。”
    “第二,什么也不要管,与你姐姐各自返回山门,现在就走。卢家势力再大,归元宗也是他们无论如何手伸不进去的幽闭之所。金丹、元婴、大乘……只要达到这些极其高深的境界,你对卢家也就再无畏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了那个时候,你完全可以杀进卢府,为今日之事讨个公道。”
    “无论这件事最后演变成什么结果,我,仍然还是你的师傅。”
    崔籍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很是坚决,被一道道皱纹包围的眼睛里,释放出凶狠炽热的光。
    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教学,没有语音一体化教学系统,也没有便于教师和家长沟通的“互教通”。
    这个时代的教师每逢年节,也会从学生手里收取束倄,但绝对不是像另外一个世界那样,在课堂上公开呐喊:要过教师节了,你们都想想该给老师我送点儿什么礼物?请注意,价值两百块以下的东西就不用了,我还不缺那点儿吃穿。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猥亵女生、带着女生在ktv喝酒、师生恋……好吧!这些事情真的应该全部拿到这个世界来处理。国子监有专门的刑律人员,对于上述之罪,不是五马分尸,就是当众凌迟。
    杨天鸿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但是很幸运,身边一直有那么几个关心爱护自己的人。
    与崔籍的师生关系,说穿了就是一种交易。付出一瓶锻体丹,得到一个学生的虚名。
    然而,崔籍显然不是这样想。在他看来,学生就是学生。既然答应了收杨天鸿为徒,那么徒弟出了事情,自己这个做师傅的,理所应当必须为之出头。
    ……
    国子监,藏书阁。
    长乐王项光刚刚听完亲随的报告,独自坐在靠椅上,默默沉思。
    小荷蹑手蹑脚从背后走过来,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双手推了推项光的肩膀,用撒娇的语气慢慢说:“叔父,您得帮帮他。”
    “帮?怎么帮?”
    长乐王项光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杨天鸿这小子实在太鲁莽了。前后不过几句话,就砍掉了别人一只手。呵呵!果然有骠骑将军杨靖的做派,广平候后裔仍然还是当年那种火爆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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