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幕降临,晚灯初照,原本混乱的强度正在衰减,在政府及各种势力的组织配合下,逃出生天的市民正在缓慢而很有目的性的结成一个个阵营,在几个地标性建筑中聚集。
    相对于东海市近千万的人口,东海市的武装力量只有寥寥几十万,而且在之前的混乱中也存在大量的伤亡,警察,武警,还有特殊的特搜队都面临着严重的减员,最大幅度甚至达到了近半数,但在几个关键领导人的组织之下,这些平日里并不为市民所亲睐的制服人员正竭尽全力的帮助幸存下来的人。
    看着夜幕中那漫天而下的倾盆大雨,陈震的心情又糟糕了一些,近一下午的高负荷工作让他近几年已不再发作的头痛又再次复发,脑袋隐隐作痛,而现在这场大雨显然会为接下来的工作增加更多的难度,那片霓虹闪亮的街区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市民躲在家中,又或者说被堵在家中,无法外出。
    在下午两点多的那场混乱中,政府机构近乎瘫痪,等待特搜组的人员赶到时,才发现那建筑中已鲜有活人,在付出数名年轻成员的性命后,大部分特搜组成员才得以脱身,而现在一个问题便出现了,谁该统领一切,谁该组织人员,又是谁该拯救那些残存的市民?
    很严重的问题,其分量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承担的,在这个近乎毁灭性的日子,一切秩序被打破,和平安稳的日子如镜子落地般支离破碎,打破这种平静的并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也不是流感传染病,自然也不是电影中经久不衰的外星人入侵,而是来自一种可怕的寄生虫,现在一般称呼为潜伏者。
    潜伏者寄生于人体之中,平时不发作时与人无异,但一经发作,原本属于人的身体结构便会迅速变异,成为一种有别于人,具有高攻击性的可怕生物,它们用头部的修长触手进行攻击,一般枪械武器攻击它们的身体是无济于事的,只有准确击中它们头部,几根触手连接的那处身体组织才能造成有效的打击。
    但这在人民普遍不会存有枪械的国度,无疑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一群人面对一个潜伏者,假如所有人都不逃跑,冲上去拼斗的话,往往要付出五六条人命的代价,才能让其他人接近目标,并且攻击它们的头部,这样严重的代价自然不会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群众所能做到的,往往是几十人被一个潜伏者追赶,血与死亡让大多数群众无法坦然面对,只有抱头鼠窜,将希望寄托在逃跑上。
    也就是因为这点,混乱爆发的最初,原本有机会稳下来的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直到临近傍晚才逐渐有了起色。一个个临时安置点出现,附近驻扎的军区部队在付出近三成的伤亡后平定了部队中的潜伏者,但许多指挥官光荣牺牲,原本的战力大为削减,现在进入城市,帮助防御几个临时安置点,大量的士兵出现在往日繁华的街头,重武器架在高楼之上,狙击手占领制高点,马路上用那些抛锚的车辆以及其他物资构建了临时的路障,一切的一切都向着战争发展。
    不,不是向着,这本就是一场战争!一场人类与灭世组织的战争!
    陈震这般想着,丢下指间的烟头,狠狠踩灭。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这一切与灭世组织有关,但时至今日,但凡是知道这组织存在的人,只要见到那潜伏者,便会将两者迅速的联系起来。
    这是一场早已布下的局,可怕的局,虽不明白为何会在今天下午爆发,但可以猜到,在这世界上的某处角落,灭世组织必定在为某些事情进行努力,那件事的成败或许比这世界上亿万人口的性命还要重要,要不然灭世组织也不会轻易的使用潜伏者,这颗潜藏在普通群众内部的棋子。
    混乱不单单出现在一个城市,一个国家,而是席卷了全世界,在逐渐恢复的通信中可以得到这个结论,东海市的情况还算好的,有些重灾区因为处理不当的原因,混乱一直在持续,伤亡人数已经达到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天文数字。
    其他的一些国家,情况的糟糕形势往往与国家的军队息息相关,一旦军队在这场混乱中损失严重,缺少武装力量干预的城市便会迅速瓦解,成为人间地狱。
    这场混乱爆发之后,尽管还没有人能够给出这确切的伤亡数字,但已经可以预测,这场灾难的伤亡人数绝对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雨依旧在下,雨棚下方的陈震看着手机上的信号,一格都没有,这代表着被派去抢修基站的那队人还没有完成他们的任务,是遇难了,还是受到了阻碍,他不得而知,只能继续等待。
    路灯忽明忽暗,那昏黄的光线照在水泊之上,形成了好看的光晕,若是往常时节,这种有故障的路灯绝对会很快便被修好,而如今,已没人会去在意这一盏路灯的正常与否,秩序的混乱,代表着过去的一切都不再拥有原本对等的价值。
    假如这场灾难依旧在继续,那么货币,古玩,珍藏之类的价值或许还不如一点点蔬菜,米粮还有饮用水来的高,要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必须要有食物,而不是那些纸币,或许它们在过去的岁月中价值不菲,但假如已经没有了原本的秩序的话,那么它们的价值会迅速下跌,今天一勺米或许要卖到两三百,但假如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那这勺米的价格一个月以后或许变成了数万,随着时间的变迁,这个数字会越来越可怕,直到没有人再去使用货币,而是单纯的以物易物。
    趁火打劫不可避免的出现,在混乱发生之后的那段时间,那些社会上流里流气的流氓地痞,还有些胆大的强壮男人铤而走险,对一些商场银行发动劫掠,这部分有一小批被潜伏者杀死,大多数却都仗着腿脚灵便,迅速的逃离现场,监视摄像头拍摄到了大量的画面,不过要想用这些证据为他们定罪,则要等到世界秩序恢复之后。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超市则成为了宝藏所在,一部分明白混乱将会持续下去的人们壮着胆子进入超市搜集生活物资,这些人甚至彼此大打出手,现在市内的几家大型连锁超市中大多都血迹斑斑,物资被哄抢一空,一片无法想象的场面。
    如果用往日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这样的事情的话,未免有些偏颇,现在也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震抬起手,19点22分,肚子有些饥饿,但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陈部,有信号了。”后方有人提醒,他拿出手机,信号时断时续,但怎么说也是有了。
    拨打了一个号码,那头响了一声便迅速接起,几句话便得知那头伤亡了几个人,不过整体情况还是好的。陈震放下心来,挂断电话,将最后一根烟头踩灭。
    “行动开始。”
    前方那高达56层的写字楼中有上百名普通群众被隔绝在了三十层左右的位置,在取得联系之后,必须要尽快对这批群众进行拯救,而这一次陈震手头上的人数只有不到六十人,要进行这样的行动这些人数显然是不足的,但如今已再也交不出更多的人了。
    沉默的行进着,参杂着原特搜组成员的队伍高效的接近着目标大楼,外围人员肃清了几个听到动静缓慢靠近的潜伏者,装了消音器的枪械对这些怪物有奇效,他们的听觉比视力出彩的多,尽可能的保持安静可以有效减缓潜伏者的威胁。
    口袋中的手机震了震,陈震望了望后头,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大楼,他拿出电话,一看号码,心下一凛,连忙接起。
    短暂的沙沙声后那边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部长,我们已经赶到了小区。”陈震拿电话的手有些颤抖,直到听到那头报告说目前情况还算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有私心,陈震同样如此,但接受到那份来自于自家小区的求援时,他不可避免的动了点私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便是他的妻子温晗玉的预产期,原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等待着新生儿的降临,陈震为此都打算难得的请几天假,好好陪陪辛苦的妻子,却不料请假报告还没呈上去,便遇到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假期自然打了水漂,心中更是担忧自己妻子,以及那肚中尚未出生的儿女的安全。如今听到石头说一切都还算好,心中稍稍也放下了点心,看到别人都进了楼,他也不愿再多做耽搁。“我这边开始了,晗玉的事就麻烦你了。”
    “哎,放心吧,保准把部长夫人安安稳稳的接出来。”石头挂断电话,带着一小队人迅速的向前推进,他明白陈震的心情,为人父的他自然清楚一个男人对自家妻儿的忧虑,若不是得到韩晓枫与儿子小豆子安然无恙的进入了体育馆的消息,恐怕他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轻松。
    这处高档公寓区是上级奖励给陈震的房子,一栋栋独立小楼,相对来说人员也稀薄的多,也正是如此,受害情况远比其他地方要好,一路行来,只能看到几具散乱的尸首,并没有一些小区那样的尸山血海。
    石头魁梧的身材冲在最前,以他的身体素养,面对四五名潜伏者的夹攻都可以游刃有余的活下来,自然不用太过担心。不多时已看到了那处小楼,陈震家他曾经来过三四次,算得上轻车熟路,那栋漂亮的小楼在整个小区中算不得地段好,靠近外沿,颇为偏僻,也正是因为这点,十分的好认。
    石头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十几人分散向两边,各自占据了有利位置,其中有三人跟在他的后头,他用力的敲了敲门,敲门声被雨声遮掩,听不真切。
    没人回应,石头又敲了几次,同样的结果,一丝阴霾笼罩在石头的脸上,他给身后的打了个手势,拿出墓志铭狠狠一刀切入了那牢固的门锁,一脚将大门踢开。
    屋子里很整洁,大门的碎片滑落在地面上,打破了这份整洁,石头想要喊上一嗓子,但唯恐招来太多潜伏者,他自然不惧,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举动让身旁的人遇到危险,耐着性子与几名同事共同搜索。
    很快便有了结果,在主卧室中,温晗玉倒在床上,满头是汗,紧紧的抓着床单。
    “这……”石头傻傻的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我……我要生了……”温晗玉虚弱的喊道,汗水打湿了床单,她疼的直哼哼。
    石头一双牛眼瞪得滚圆,这种情况可是从未遇到过,不过他也知道事情严重,心下一想,连忙叫来了这次行动中唯一一名女成员方紫旭。
    显然现在再想办法送去医院已来不及,石头当机立断,准备让方紫旭帮忙接生,自己则跑上跑下的帮忙,又是烧水,又是找毛巾,五大三粗的他手忙脚乱,颇是弄出了好些乌龙事。
    “乒乒乒”连续的枪声中,那个迅捷的身影依旧带走了一个年轻人的性命,那逐渐远去的哀鸣深深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陈震明白,这次是中计了。
    当他们赶到三十三层才发现,这里只有一大片尸体,那些发出求援信号的人们无一幸免,是谁杀死了这些人?潜伏者?不像,伤口不像。
    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被切断电源的大楼建筑中,一片乌黑,一个个来去无踪的身影开始展开了对这五十余人的围剿之中。
    中计了!当第二个死者出现时,陈震便知道了这点,经验老道的他并没有惊慌,迅速的沿着原本已记熟的地形展开撤离,楼梯间是这类麻烦发生时的第一选择,尽管三十多层的高度这样的选择未免有些揪心。
    但这批发动攻击的人显然早有预谋,不到十分钟前刚刚行走过的楼梯间竟被人为的破坏,损毁的楼梯,只剩下孤悬的栏杆扶手,想要就这样下去,一个两个还有可能,但约莫五十人想要一个个都从这里下去,显然是不现实的。
    “走,去西面!”陈震记得,西面也有楼梯间。
    用蛮力破开锁着的门,西面的楼梯间黑漆漆的,透着股死气沉沉,特搜组成员快速的向下行进,那些无法看清的身影依旧在身后追逐,如同在享受这一次的狩猎,而陈震一行人便成了这次的猎物。
    笑声,那难听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楼中,令人毛骨悚然,枪声响起,乒乒乒乒的似乎击中了那迅捷的黑影,却又什么都没留下来,等到那东西逼近,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掳走。
    听到那远去的悲鸣声,陈震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从撤离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十余次,这意味着这支队伍已经近三分之一遇害。
    那些家伙仿佛是黑夜中的恶魔,丝毫不受光线影响,肆意的猎杀着不幸进入这座大楼的人。
    跑到二十一楼,下方的楼梯却被大量的杂物所遮挡,要想清楚这些障碍起码需要半小时的时间,在这种时候哪还有半小时的空闲,不得已之下,陈震只能带队重新回到东面的楼梯间。
    可刚离开西面楼梯间,进入大楼内部,陈震就知道,这是一处陷阱,或者说,狩猎场。
    浓烈的血腥气味从前方蔓延而来,手电筒的光芒照射出一个个被倒悬在天花板上的尸体,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面,散发着让人几欲作呕的气息。
    根本来不及撤离,黑压压一片黑影笼了上来,对逃到这里的特搜组成员发动了总攻。
    枪,在悲鸣,血,在喷洒。哀嚎与那狂乱的笑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绷紧的神经。战斗的意志被冲垮,眼见着近半伙伴被迅速杀死,剩下的十几人已几近崩溃,哭喊着想要逃离这处人间地狱,陈震没有逃,他打光了枪膛中的子弹,拾去手边的一把椅子狠狠的砸向正向自己靠近的那个身影。
    椅子被一把抓住,下一刻陈震的咽喉被掐住,整个人靠着墙被高高悬起,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整张脸憋得通红,他挥舞着手用力的抓着那人的脸部,却被那人一口咬住手指,顿时三根手指便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他几乎痛的晕过去,这时咽喉一松,那黑影竟然松开了手,陈震一屁股摔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
    身后传来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这意味着生者已是寥寥,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衫,他坐在地上,不再选择逃跑,抓过掉在地上的手电,颤抖的光芒照射在那前方的黑影身上,是一个人,一个欧洲人,一个老人……
    暗沉的光线中那个欧洲老人不闪不避,脸上满是嘲弄的笑容,嘴角殷红的那是陈震的血,陈震瞳孔收缩,面前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合在一起,他不敢相信的喊出了面前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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