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馗易,御灵宗当代掌门人,二十五六拜入御灵宗,二百八十岁成为宗门掌舵,至今已满近一百七十余载。当此期间,虽不能说是励精图治,鞠躬尽瘁,却也算得上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御灵宗和我馗易,早就在这四百余年中建立了不可磨灭的联系,甚至说是溶于血液浸入筋髓那也不为过。
    犹记得上一代掌门卸任之时的辞言:
    我御灵宗虽称不上什么大门大派,但也屹立北灵州多年不灭,此,并非我一人之功,而是历任历代御灵宗弟子之功。愚继任掌门一百三十四载,既松了口气又感到惭愧。松了口气的是,总算让御灵宗顶住了各种风波,没有在我手中覆亡;而感到惭愧的是,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此乃鄙终生之大憾也……………………今时今日,将由新掌门馗易即位,持盈保泰,奋发图强,以先门先烈为镜,以光大门楣为愿,尔后百余年,焚膏继晷,不辜宗匾“御灵”二字。
    ……馗易啊,从今往后你就是御灵宗的掌门人了,希望你挑起这副担子,不要忘了我今日之言……
    ……掌门师伯,馗易在此立誓,定要将我御灵宗壮大昌隆,为此念,必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要让我肝脑涂地,粉碎成泥,亦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
    或许……就是现在了吧。
    身为掌门……终于到了实践誓言的时候……
    ……肝脑涂地,粉碎成泥,在所不辞……
    不知怎么的,在馗易脑中突然出现了自己刚刚成为御灵宗掌门的画面,上一代掌门的叮咛教诲,自己的豪情誓言,忽的,就愈来愈清晰了起来。
    掌门,掌门,一宗一派之掌舵者也。
    掌舵,掌舵,方向大势之操持者也。
    既为掌门,当掌宗门阀派之兴衰,风口浪尖,不可畏却,这是掌门人的责任,同时也是掌门人的义务。今巨难当头,身为掌门,又岂能袖手旁观,又岂能熟视无睹???
    ……馗易啊,这是我以掌门身份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本宗,汝可不使它兴,却决不可使它亡……
    ……切记,切记……
    馗易看了看身旁左右,又看了看身下四周,蓦然间不住喃喃道:“汝可不使它兴,却决不可使它亡……汝可不使它兴,却决不可使它亡……”
    “……决不可使它亡……”
    “……不可使它亡……”
    “……不能亡……对……不能亡啊!!!!!!!!!”
    一股发自内心深底地咆哮,轰然炸开在了馗易的脑际,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像是顿悟了一样,模糊郁结,一扫而尽。“砰”的一声,原本困扰多年的关卡瓶颈,也跟随而破,一刃而解。金丹后期,金丹巅峰,馗易的修为境界开始产生飞跃。
    “突破了……?”
    馗易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然轻笑道:“原来,是这般的简单。”
    “真是可笑之前冥思苦想,闭关长修了。”
    嗯???怎么搞的???这股突然出现的气息是什么???
    南卓言和蒲子义相互对视了一眼,瞬即转头道:“是你???”
    “馗易!!!”
    “这,这气息,这境界,金丹后,不,是金丹巅峰……”
    南卓言和蒲子义的异常,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他刚刚是在故意隐藏实力吗?”
    说这话的是木元宗掌门尉步方,他此刻双眼瞪得老大,看着馗易方向,唇齿难阖。
    “不像。”
    棕云门掌门褚德看着馗易低声道。
    “若是之前他就有这等本事,早该使出来了才是,何必等到现在?”
    “说得也是,但这提升增长的跨度也……”
    “应该是有了什么顿悟吧。”
    蒲子义从惊讶中脱了出来,慢慢讲道。
    “顿悟?唔,看这样子,的确是相当可能。”
    南卓言打量了馗易几番后,也点头赞同道。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顿悟,连续提升境界,这,真是可怕啊!”
    尉步方仍然惊异着说道。
    “顿悟的力量自然不俗,但同时也是他积累雄厚,累积颇多了,不然想要一口气提升这么多,那也不太可能。”蒲子义又道。
    不过语调语气相比之前,明显低沉持重了不少。
    “不错,所谓顿悟,并非是无中生有,空穴起风,它只不过是一个契机,一个合适的爆点罢了,就像是山川喷发,绝不是平白无故的,没有前面的积累堆压,岂能一蹴而就?”
    南卓言也插言道。
    “南掌门这个譬喻倒是用得极好,如此解析,堪称深入浅出,使人深刻。”蒲子义说完顿了顿,接着继续赞道:“此一节之理解,我亦不如矣。”
    “哼,虚言少讲,现在怎么弄,还要继续等吗?”
    南卓言对蒲子义一如既往的生硬道。
    “呵呵,不过一金丹巅峰而已,何须太过伤神在意?”蒲子义说着轻声一笑,道:“只要他还在金丹境内,就仍是鱼鳖,不值一提。”
    这话听起来十分狂傲,但实际上却是极为中肯极为不虚的。
    在化丹修士的眼中,区区“金丹”,的确是不堪一击,无异蚍蜉。
    因此不管这馗易突然间提升了多少境界,只要他还是金丹,那就不足为虑,不足为惧。
    这是自信。
    也是事实。
    这些人的对话,馗易一一都听在了耳里,但不知为何,他面色却没有一分一毫的波动,只是淡淡地看着,让人搞不明白他此际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宗乃船尔,我馗易既为其掌,又怎能眼睁睁看它陷灭?”
    数秒后,馗易口中忽然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听得人是微微一怔,瞬刹没有反应。
    “哼,眼下之局,难道你能阻这沉船之势吗?”
    南卓言第一个反驳道。
    言语当中,讥意甚显。
    馗易转头看着他,平缓说道:“现下之态……不能。”
    “既然知道不能,还瞎言胡诌个甚?徒惹耻笑!”
    南卓言蔑然道。
    “不。”
    馗易顿了顿,声音如珠道:“势不能,态不可不能;态不能,意不可不能;意不能,念不可不能;念不能……心亦不可不能。”
    “什么???”
    南卓言被馗易一席长语弄得呆滞了片霎,细细一咀,顿时大怒道:“你以为你一通胡言乱语,就能对抗我等了?能如何?不可不能又如何?今日不只是你,包括整个御灵宗都要给我玩完,完蛋!!!”
    “是啊,不过将境界提升到金丹巅峰,就敢如此猖狂,真以为你已经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么?好笑!”史岇自傲地嗤笑道。
    “要碾死你,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褚德也嘲声附道。
    “呵呵,馗掌门,鄙也觉得今天你们御灵宗这条船是沉定了,你改变不了的。”
    蒲子义也轻讥笑道。
    “是啊……或许没错……或许今天御灵宗的确是在劫难逃……但……”
    馗易话声骤而一转,道:“这艘船要沉……那也要沉在我的后面!”
    要沉也要沉在我的后面?
    沉在我的后面?
    这意思是……
    不,不好!!!
    蒲子义脑子一转,顿时就明晓了馗易此话的意思,他正准备开口提醒之际,一道强烈的剑光霎时从前方急亮了起来。速度之快,气势之猛,让蒲子义这个化丹中期的修仙者都不禁心胆为之一颤,头皮遽然发麻。
    “尔等视我御灵宗如鱼肉,视我弟子如饾饤,要灭要亡皆在一言之间,如此轻视,如此漠然,真以为自己已经勘破灵界,飞升成仙了?莫说尔等还不是,就算是了,要轻取倾覆我宗,也绝无可能。卑虽不才……愿以命击之!!!”
    愿以命击之???!!!
    馗易这句话中的认真与决绝,极为强烈,让人便是远远听着也宛如炸雷在耳,利芒在背。因此可以肯定,他这番话,绝对不是虚张声势,只是讲讲而已。
    以命击之?如何以命击之?馗易马上给出了答案。
    大股大股的精粹灵力不断从馗易的身体中流向了手中的天瑜剑,而后者就像是一口巨大的幽洞,不停地吞食着不停地接受着,仿佛完全没有承受极限一般。
    疯狂地灌注。
    甚至早已经超越了金丹巅峰可以加持的限界。
    但是他,就好似不知疲倦不知疲惫一样,仍然在全力输入,一点都没有要停要慢下来的意思。
    他,他疯了么?这么大强度的加持灌注,还未动作,自己的身体肯定会先坚持不住,先崩溃的……他失去理智了么?
    所有人都在心中这般想到。
    唯有一个人,乃是例外。
    那便是龙雨轩。
    看到这里,他似乎已经猜到了馗易接下来的想法和动作,眼神微微一震后,自语低喃道:“馗易掌门,你是准备牺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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