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他这一回逃脱了死神的宴请,公然放了死亡与长眠的鸽子,险象环生的披着马甲溜回来之后,他就着实震撼的发现毛茸茸似乎是一份远超之前所有的宝器,崖会泉在猫面前没有铠甲。
    并不需要想方设法的去撬,只需要一只毛茸茸,它站在坚硬的铠甲外面拍拍爪,不怕凉似的把热情温暖的肉垫贴在冷硬甲胄上,里面的人沉默一下,自己就把铠甲从内部打开,主动走出来了。
    可惜反驳的长篇大论说给当事人听,沃修也只能回答崖会泉说:喵。
    崖会泉又捏了捏猫的耳朵:你今天就在这里睡,别去枕头上,免得半夜又滑到我背后。
    他还惦记着清早压猫的惨案,对猫进行睡前叮嘱,说及背后一词,半梦半醒时的那份被拥抱感也不期然蹿回脑海。
    崖会泉已经更倾向于那是他做了个梦,他之后让百里来检查过房间,没找到第二人的痕迹残留,昨晚宅邸安全系统显示一切正常,方圆三十里内都没有未知访客入侵迹象。
    既然是梦,就也不值得再浪费过多精力去想。
    崖会泉其实还对那似是而非的拥抱错觉萌生过熟悉感,它好像从体温到呼吸都在记忆里有迹可循,能指向某个不可说的人。
    但如果是真指向那人,就更加说明这只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所感觉到的一切都不能当真了。
    我睡觉的时候基本不会乱动,你之前跟我差不多,没想到猫的睡眠习惯还会改。崖会泉收起杂七杂八的念头,他继续对猫说,今天先这样试一下,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猫没吭声,像是答应了。
    实际上,沃修认真琢磨了一下这里是哪里,这样是哪样,然后发现,崖会泉给他安排的最新睡觉地点是对方怀里。
    这样指的是人今晚准备就着这个抱住猫的姿势不放。
    第55章 猫生艰难 这是健康问题。
    崖会泉睡觉是真的规矩, 无论给他军用的单人硬质窄床,从床板到床垫床单都硬得像是同一套金属材料打的,还是给他电子管家精心安排的舒适柔软大床, 连床垫的支撑力与规格形状都能够任凭人按喜好调节,他都永远只会占据将将好能容下一个人的地方,在固定位置睡得宛如机器人回归充电桩。
    不乱动,不随便翻身, 不说梦话不磨牙,就连呼吸都很浅,熟睡后更是像机器人彻底关机,除非外力把他中途唤醒又或者像萌生被拥抱错觉的这个早晨一样,疑似出现了超出常规的异常情况他也基本不会提前开机,高效充满所需电量后就自然醒, 生物钟十分稳定。
    如果百里足够无聊, 愿意给一个刚躺下闭上眼的崖会泉拍张照的话, 等隔天清早, 赶在崖会泉醒之前把照片调出来对比,保证便能发觉,一夜过后, 他家主人的姿势位置和昨晚几乎完全一致,顶多是把脸埋在枕头里的角度可能有轻微不一样。
    而被这么一个人抱着睡, 便约等于机器人返回充电桩时捎上了你, 倒头充电时顺势把你卡在在他停止运行的手臂之间。
    一开始,不得不说,抱在怀里一起睡听起来就充满了暧昧,会很容易联想到各种温情柔软又黏糊糊的氛围,让人一听尤其是死里逃生归来后, 骤然发觉自己的思维好像不如往日端正,也开始逐步滑向某不可描述领域的人一听,很难不生出几分期待。
    但作为该怀抱的体验者,估摸着还是崖将军臂弯入睡的首位幸运体验者,幸运儿沃修在被一双人肉镣铐铐了半宿之后,他只动作很小幅度地试着动了动。
    圈着他的手臂就像自带传感器,人都没醒,臂弯却自动收缩。
    沃修:
    他清醒了。
    崖会泉的话听着,是人要给猫的睡眠保驾护航,靠提供可靠臂膀来防止猫又一回夜间乱动,避免人猫同床时误伤。
    实际行动上,崖会泉干的是拿猫当抱枕,还抱得非常霸道。
    一个睡着的崖将军远不如一个醒着的他懂得控制力度,他的拥抱不像拥抱,比较像监管栅栏暂缺,他就用自己的胳膊顶上。
    沃修基本被崖会泉挤在了对方手臂、身体以及床搭建三角空间内,仔细一琢磨,这竟然还贴合了物理学里最为稳定的三角结构!
    还好我是只假猫。沃修心说,大将军,你要用这种方式去拷一只真猫,人家早就伸爪挠你,才懒得管这是不是夜半三更人需要休息,只立马要为猫身自由跟你喵喵嗷嗷地吵上一大架了。
    大将军睡得很安稳,可能刚做出要抱着猫的睡决定时,是真心想要照顾猫,然而睡着后的事情,便实在是人所不可控。
    崖会泉被猫陪着入睡已经很长时间,他过去一直习惯自己头顶有温度,会在入睡后无意识侧过头,靠近枕头上的热源,脑袋几乎天天挨在猫肚皮上。
    今天猫换了地方睡,还是他自己主动提议给换的,头顶失去热源,习惯性追随温暖的本能却还在。
    睡姿一向规矩的人难得动了动,他合着眼,没在以往位置找到另一份体温,他的手臂又有意无意收了一下,像是一份肢体传递给大脑的提醒,接着,人本来就是侧睡的身体微弯,后脊拉出一点很小却流畅的弧度。
    他将头往下一低,下巴刚好擦过猫的脑袋顶,一片温热呼吸就落在了猫耳后的背毛。
    沃修在崖会泉动作时,他其实找到了铁三角松动的突破口,能够趁着一瞬间的缝隙脱离桎梏。
    然而他又想:算了。
    猫没有挪窝,没有让人失去头顶的毛绒枕靠后还失去毛绒抱枕。
    在那人轻微动起来的间隙里,猫只发挥出了自己高超的灵敏同步把人因为动作而掀开一角的被子又拉回去了。
    他们好像说不上久别,又切实正经历一场单方面的重逢,而重逢再加上死里逃生,本该格外牵动人心,让人理应拥有更多,更强烈的情绪反应。
    但沃修在拿回记忆前,他不知不觉就已经用猫的身份陪了这个人有那么久,骤然记忆回溯,这天对他来说反倒更像一出喜剧,他一边震撼一边接受记忆,一边接受记忆,又一边为自己竟如此会给自己挖坑而持续震撼。
    好不容易,等眼前的人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起码在这人入睡的这几小时里,除了一点行动上的受限,想必是不会再有新的窘境埋伏在下一秒,沃修暂时没办法再掉进自己预先设好的坑了。
    我似乎幸运的活了下来和这是一场值得纪念的重逢两个念头姗姗来迟降临脑海,试图搔首弄姿地撩动人的情绪。
    情绪说:我他妈累了。
    崖会泉并没有变成好大一个人,却真的拥有好大一份存在感,和他睡着后牢牢霸占抱枕的手臂一样,强势占领了沃修今日所有的注意。
    沃修随着崖会泉心情跌宕起伏了一天,在终于得空去关注的其他事情面前,他搜肠刮肚地扒拉一遍情绪库存,无可奈何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只剩下平静,只能以相当平和的态度去正视两桩理应振奋人心的事情。
    我回来了。他想。
    温热的呼吸依然平缓落在头顶,睡衣比白天的那件居家衬衫还要薄,人把抱枕用力往回揽时,他的胸口便也贴了过来,这姿势近乎亲密无间。
    然而抱枕只静静在数他的心跳。
    我确实回来了。沃修将这件事重新又想了一遍。
    他是凭崖会泉的心跳来确定这件事的。
    他确实回来,并一回来就见到一个人。
    其他所有与这相比,在这方只应存在静谧与安宁的空间里,便好像都没什么大不了。
    崖会泉第二天一早遵循着生物钟醒来,意外的发现猫闹钟今天失灵,他都已经准备起床,黎旦旦却还趴在堆叠的被子间,把自己瘫成一个毛条,疑似好梦正酣,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崖会泉观察了睡懒觉的猫片刻。
    他试着摸了摸猫耳朵。
    那双圆耳朵上的绒毛就抖了抖。
    他又试试捏起一只猫爪。
    猫毫无怨言举起爪来,睡眠质量相当高,还在继续睡。
    最后,人没有忍住,伸出手指去点了点猫的鼻子。
    猫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下半夜才缓缓入睡的沃修被闹醒了。
    你醒了?崖会泉若无其事把手飞快缩了回去,跟吵猫清梦的不是他似的,他说,没事,你继续睡。
    沃修:
    做人时就没有起床气的人,想来做猫时也不会变成有起床气的猫。
    崖会凭本事把猫闹醒,猫凭本事没有脾气。
    等做完了简单洗漱的崖会泉下楼,他发现,之前还昏昏欲睡的猫已经提前抵达早餐桌边,人和猫的餐盘也都已经就位。
    错过了猫闹钟后,他今天还是有猫的早餐作陪。
    您昨晚没有睡好吗?百里的声音响起来,充满了关切意味。
    由于电子管家出声时,一台全自动小咖啡机正伸出了短臂,在往崖会泉的杯子里加咖啡,他下意识认为百里是在问自己,正要出声质疑一下AI的职业水准,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像没睡好,忽然他又反应过来百里恐怕是在问猫,紧急把质疑咽回去。
    再下一秒,小咖啡机果然转向高脚椅,并在后台变更一下程式,往猫杯里打了半杯绵密零糖的猫用奶霜。
    是有一点。沃修清楚百里的扫描能力,在特意为猫升级过程序的AI面前,任何关于身体数值的谎言都很没有意义。
    他端详奶霜一眼,心理强大的接受了自己被这个家庭默认吃奶的事实,还顺便对百里道了个谢。
    百里。沃修飞快斟酌几秒后又说,待会我想看看你那记载的全套扫描数据关于我的那部分。
    没问题。百里痛快回答,也没有追问调取目的。
    这在电子管家的程式设定内,是主人可以随意查阅的东西,AI丝毫不认为这个要求有任何需要犹豫。
    旁边,崖会泉因为强行把猫吵醒,还受到了猫任劳任怨陪伴,他正有几分愧疚兼心虚,在默不作声喝他的咖啡,也没问百里又和恢复唠叨的猫交流了什么,他没去深究百里的那句没问题。
    您的参会时间在上午九点半,地点位于文化区的博览中心。记下猫要求的电子管家又转向人,百里提醒着还不紧不慢的崖会泉,文研院的宁副院长向您发送过私人邀约,在今日这场以深海遗迹为主题召开的古文明交流博览会前,他想要请您八点半先去中心的行政办公室一趟,与您提前会面,邀约理由是想聊一些陈年话题。
    捕捉到深海遗迹的关键词,沃修抬了一下头,看见崖会泉端着咖啡的手也是一顿。
    不过很显然,崖会泉停顿的理由与沃修十分不同,他挑起眉,身上那股放松又闲适的平和感退去一点,他重复了百里告知内容里的最后几个字:陈年话题?
    这么多年,崖会泉与文研院可以说是毫无交集,他所做的事情跟文研院那群文化专员所信奉的东西也俨然两个世界,是彼此间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文研院想要派人与他聊陈年话题,这事翻来覆去怎么看,都只能是在五十多年过去后,对方恐怕把他忽然乐意出席文化会当做一种信号,想要靠提及上一辈的纠葛来试探他。
    你帮我答应了?崖会泉问百里。
    这封私人邀约他自己都没看过,是昨天休息时间里发来的,被直接移交电子管家,由人工智能替他决定是否浏览、是否回复。
    百里会特意把这事说出来,说明对方一定是阅览且回复过了。
    是的,少爷。很懂主人的电子管家说,他无愧于崖会泉贴给他的AI版的我本人标签,处理得十分贴合主人心意。
    他说:我代您告知宁副院长,您会尽量在交流会正式开始前到达办公室,同他会面,但考虑到您近期实在公务繁忙,八点半的指定会面时间恐怕无法保障,到时候假如稍有延迟,还务必请他体谅。
    嗯。崖会泉听完,他继续不紧不慢喝他的咖啡,吃他的早餐,顺便指挥百里,通知卢思明,让他晚半小时再出发。
    他之所以会同意邀约,与文研院本身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完全是因为这一期主题提及深海遗迹,而这是他和那个人共同意外发现的东西。
    对于自己并不怎么在乎的人与事,崖会泉一向显得比较缺乏耐心,对方特意提及上一辈,将所谓陈年旧事拿在手里当引他上前的钩子,然而很遗憾,这么多年过去,他大约是继承了早逝父母的淡薄基因,感觉自己这个人凉薄得很,只关注眼前,对印象都快要不深的旧事里的人既不挂怀,也甚少想起。
    手边忽然多出毛茸茸的触感,崖会泉倏地回神,发现咖啡杯还端在手上,杯口也保持着略微倾斜的角度,但方才,他不知不觉端着杯子走了片刻神。
    猫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黎旦旦用尾巴勾着他手腕,刚刚,猫是把他的手往外拉了一把。
    您的咖啡刚才快要泼了。百里适时插话,解释了猫的行为。
    崖会泉放下杯子,低头摸摸黎旦旦的脑袋。
    三十分钟后,当按着长官指令将出发时间推迟的卢思明抵达崖家,在门厅处等候长官上车时,临出发前,沃修都已做好准备目送崖会泉出门,却很意外地看见,崖会泉没有立即往门口走,反而是转身上了一趟楼,拉开了二楼一间客卫的门。
    这是出门前,想要再使用一次家里的卫生间?
    沃修不太确定崖会泉是不是有这个较为常见的小强迫症。
    然而崖将军进去又出来的时耗太短,目测恐怕还不够人解一下他工工整整的皮带,沃修实为迷惑,随即发觉,仿佛只是进客卫察看了一眼的人朝自己走过来了。
    我才想起来。崖会泉在猫面前驻步,他说,你昨天是不是没去过卫生间?
    人为这份突然察觉的异常有点担心,反正他不怕让文研院的人等,还伸手将猫从沙发垫上抱起来,很仔细地摸索了一遍猫肚皮,在下腹部附近按了按。
    完全承受不来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猫缓缓僵成一条毛茸茸的猫棍,像个做成了逼真猫样的猫毛掸子。
    好不容易,因为猫被托起后十分僵硬,肌肉绷紧,也没摸出什么的崖会泉总算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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