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潮青等人迟迟未归,他索性便带着人寻过来,结果竟是守株待兔。据说初见这两只傀儡时万疏君都诧异许久,带回来后就差把他们剖开细看了。
    因为平常人光靠眼睛难分真假,所以为了区分方便,万疏君叫人打了个两个金银项圈挂在两只傀儡脖子上,下了禁制后像是项圈,牢牢套住,轻易无法取下。
    白衣傀儡挂着银项圈,众人都唤他小白,至于那只青衣傀儡,虽带着金项圈,可众人都唤他生前的名字。
    往日里乖顺听话,或许也有外貌缘故,万府的人不仅在称呼上将他跟白衣傀儡区别对待,甚至连态度都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阿葵?”宝瓶门口晃过一道青绿声音,院里几个侍女打住声音,试探性地喊了声。
    听到一声略显胆怯的应答后侍女们松了口气,生怕偷懒被大公子抓到。
    “你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大家围上去,笑嘻嘻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青衣傀儡今日穿着芝兰色西番莲纹直身,发丝梳的齐整,看不出被拘禁的痕迹,见人便先扬起笑脸,开口言道:“是一些秋果,几只蒸蟹,小厨房一早就有人送了筐大河蟹,我路过拾了几只送过来,诸位可以吃一些打发时间。”
    将食盒放在六角亭子里他像平日里一样进屋打扫,几个侍女熟悉惯了,乐得自在,任他为之。
    内室里格门紧闭,垂下的幔帐上挂着一只只玉色小香囊,晒干的丹桂装在其中,鼓囊囊的,室内都弥漫着秋日桂香。
    清冽的风吹开珠帘,阿葵将美人觚里水重新换了一遭,白瓷底的清水上浮着琥珀色芙蕖,蜜糖一样的色泽,遮挡住水中倒影的眉目。傀儡青年轻轻抚开,临水摸了摸如今的轮廓,恍惚如梦。
    几声鸟鸣催回思绪,他吸了口气,微笑着拿起鸡毛掸子擦去多宝阁上的积灰。
    事情都干的差不多,瞥了眼屋外的侍女,阿葵背手拿着鸡毛掸子立在内室门前有几许犹豫,一双润泽清透的眼盯着那道门缝,终究是唇一抿,伸手拉开了门。
    内室朝东的窗户开了半扇,正对着葱葱郁郁的桂树,青石流泉,花香馥郁。
    几个侍女平日将昏迷中的女孩照顾的很好,乔孜如今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双手叠交在腹上,面色逐渐红润,不似刚开始时那般惨无血色。
    早间万疏君来时给她编了几根小辫子,乌黑柔顺的发上簪着粉团团的桃花菊,唇色还抹了时兴的莲红色口脂,饱满鲜艳。
    他跪在一旁看了几眼,本想悄然无声再退出去,可那双浓密的眼睫似乎动了。
    弯弯的眼线下落了浅浅的阴翳,杏子眼像是睁了条缝。
    日光充盈的房内安安静静,乔孜喉咙干哑,被光刺得又闭上眼,微微启唇喊了声。她原也没指望有人能听见,正想着爬起来找点水喝,一只茶盏送到面前。
    “??”
    她努力掀起眼皮,呆滞地看了看,视野由模糊转向清晰。
    “万疏君!”
    “不对。”乔孜马上否认,盯着这身骚气的衣裳摇摇头,一手扶着脑袋痛苦回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本来是想去找杜宜修的宝藏,结果阴差阳错碰到男女主角,于是被迫开启隐藏剧情。先是玫瑰园圃里遇上两只傀儡,再接着便是误打误撞把孟潮青从濒死状态下捡到杜宜修的老巢里。
    这之后两个人不慎掉到井中,坠入死人的执念中扮演起新婚夫妇,孟潮青说那是阴灵的前生。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老实讲,这幻境极为逼真,以至于被他捅死后直到现在乔孜还有自己处在阴间的错觉。
    床上的少女精神恹恹,喝了一碗茶后重新平躺回去。
    她问道:“你是那只小傀儡吗?”
    “我是阿葵。”青衣傀儡耐心解释道,“当初在玫瑰园里,姐姐许诺过我,若是我能帮着一起欺骗孟潮青,你便带着我离开那里,护我周全。”
    乔孜诶了声,扭头悲观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嗯了半晌叹息道:“我恐怕现在自身难保。”
    因为根据系统显示的气血值,她现在只有百分之十,已经冒红光了。这一个月的工夫提高到这么点,如果想要继续出去走剧情,恐怕她得先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
    沉默中忽听到外面有婢女的声音靠近,守在床边的小傀儡不敢多留,便拱手道:“姐姐先好好修养,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出去正好与进来的婢女撞个正着,几个人看他这样子,皱着眉提醒了几句,本还要指责他几句,结果乔孜翻了个身。
    屋里先是安静一瞬,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后便有两个反应快的婢女争先恐后抢着去报信。
    其喜庆程度不亚于中了彩票,无人再去关注这个小傀儡。
    于是他插着鸡毛掸子飞快地逃了。
    而乔孜陷在一片喜悦之中,苦恼地盖上了被子。
    她此刻想起了迅哥儿的名言——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就感到了空虚。
    _(:3」∠)_
    ——
    乔竹醒了这个消息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
    最先来看望她的是熊小鱼,一盘蚊香盘踞在她拱起的被褥上,隔着一层被子冲她喊道:“你蒙头做什么?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你一个月呢!”
    乔孜眼皮在打架,沉得没办法睁开,本打算叫他闭嘴,可张开嘴才发现她现在居然连说话都没力气。
    累、太累了。
    眼皮即将合上,被窝里却钻进来一条小蛇,顶着绿幽幽的大眼,近距离盯着她,态度似乎很严肃。
    “你怎么不说话?”熊小鱼用尾巴戳了戳她的面颊。
    乔孜萎在那里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但被他的尾巴毛扫过鼻尖又忍不住想打个喷嚏。
    于是两相结合所呈现出来就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她大片眼白都翻了出来,狠狠吓了熊小鱼一跳。
    焦急下似乎想要给乔孜抢救抢救,他用小小的爪子捧着她的脸,回忆起父亲说过的抢救方法,准备给她做个人工呼吸。
    乔孜:“……”
    nonononono!
    惊恐、抗拒溢于言表,但她如今状态太差,以至于表现的都有几分狰狞。
    可落在熊小鱼眼中,他愈发笃定乔孜此刻需要帮助,于是深吸一口气,紧闭着眼嘴对过去。
    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乔孜瞪大眼喘的更猛,眼前一黑差点就要背过去。
    实在难以想象。
    她一把年纪居然、居然——
    预料中的感觉久久没有出现,身上被子被人轻轻掀开。
    浸沐在日光里,倒挂着的小灵兽对着空气咬了好几口,尤不解气,瞪着面前的男子炸了毛,竖起鳞片。
    “你真是乱来。”
    万疏君点了点他的脑袋,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说:
    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孤月流。——李白
    第70章
    “乔竹身体虚弱, 你这样闹她,当心把人吓晕过去。”
    万疏君把手里的灵兽松开,化作人形的少年跌坐在地上, 撑着手还在瞪他, 一双兽瞳黑黝黝的, 声音只大不小。
    “她刚才喘得那么厉害,险些背过去, 我是在救她。”
    “救人就是这样救的?”万疏君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好奇问道,“谁教你的?”
    “我父亲都是这么救人,自幼看多了我就会了。”熊小鱼揉了揉脑袋, 又凑到乔孜跟前戳她。
    “你现在怎么样?”
    乔孜受了一次刺激之后精神勉勉强强提高一度, 对着两个人关切的目光, 她点点头。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近来没有大事,如今时辰尚早,你先休息。”万疏君替她掖了掖被角, 低着头道,“有事就来喊我,若是那些侍女趁着我不在偷懒, 要说出来。”
    乔孜眨了眨眼当做点头的意思, 他心领神会, 见她实在是倦得不行, 微微笑着伸手替她合上眼。
    身侧那股极淡的玉茗香里杂糅了一二分秋桂的甜意,拂过面, 乔孜不觉眉头舒展开来。
    暖意厚重的柚黄幔帐被人重新放下, 边缘挂着的小香囊穗子晃晃悠悠的, 她睡意上头,几息间竟就入了眠。
    万疏君望着她模糊的轮廓,想着刚才的画面,虽有些庆幸自己来的巧,可余光瞥着地上斜坐着的玄衣少年,同时也有些头疼。
    他说:“男女之间,不可如此随便。”
    熊小鱼此番却歪着脑袋没有立即开口。
    像是嗅到什么,他换了个视角打量面前温温雅雅的男子,与孟潮青的矜持不同,入眼一派亲和的柔意。
    但对着那双长辈看小辈的目光,熊小鱼不悦地压下眉,小声道:
    “话如此说,可竹子身上都是你的味道,你随随便便碰她,我为什么不可以?”
    玄衣少年昂着头虎视他,口气强硬:“小爷跟竹子的关系可比你深厚许多,你别不是存有私心,故意找的借口,咱们长衡山的人可没有这么多规矩。”
    “若要让人听服,先用拳头、爪牙打一回。”
    被孟潮青收拾过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打过架,如今骨节又给捏响了,跃跃欲试。
    万疏君微笑道:“我不打小孩。”
    熊小鱼:“?!”
    “嘘,不要吵。”
    见他憋得难过,万疏君起身掸了掸衣衫,莞尔道,“你若真想跟我玩,去乌啼阁。”
    玄衣少年沉着脸出了院子便踹歪一棵无辜小柳树。
    秋高气爽,枫叶醉染,乌啼阁里没有旁的人,关起门来不久便有巨响,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堪堪止住。
    万疏君提着一只小灵兽招来了六朝府最好的兽医。
    ——
    乔孜此番不知睡了多久,梦中一片黑暗,甬道极长,许久许久才会有细碎的绿光在附近浮动。
    “这是康复训练么?”站在甬道里她叩了叩系统。
    “叮,检测到数据有细微异常,目前正在紧急调整剧情线路避免受到影响,该期间需要宿主停止医女【乔竹】的主线剧情发展。为了防止宿主感到无聊,我为宿主开启了新妇【林氏】的生前所有经历。”
    “你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她自出生起所经历的一切,不过由于宿主血条值太低,只能有选择地观看画面。”
    乔孜想起之前自己在幻境里走过的剧情,纠结了一会儿,伸手接着洒落的光点,终于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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