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唐的府邸里。
    阔别重逢的场面感人。道士钟神秀与道姑齐未了旁若无人抱头痛哭。
    秀道士大难不死,随着倭国使者团回到中原,四处打听得知他的妻子去年曾经刺杀李怀唐,而后下落不明。因此,他经常到李怀唐府邸外游走察看,结果被张仇当刺客逮住。
    在小怜的求情下,李怀唐让这对苦命鸳鸯见面。
    “上将军,”钟神秀回过神来,跪在李怀唐面前,一脸的忏悔意,“当日贫道落海,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已然大彻大悟。以往多有得罪,都是贫道贪欲所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不过,请上将军放了了娘,此事与她无关。”
    了娘同样有情有义,跪下哭着喊着要替爱郎去死。
    “李郎,放他们走,好不好?”小怜纤纤玉手摇着爱郎的手臂,随着身子的晃动,酥胸有意无意送上撩人的摩擦。小美人动了恻忍之心,怎么说,眼前跪着的故人也算是她的恩人。
    豆腐难免被吃,美人俏眼怒瞪。
    李怀唐得意暗笑,从腰间取出水晶球,不屑道:“这劳什子神器没你们想像那么神,不过定情物而已。若真有神气,我的家人,我的将士早就回宁远了,不用被软禁在此。”
    “我,可以看看吗?”
    秀道士盯着他心目中的神器,感概万千。
    原以为心愿难偿,不料李怀唐真的大方递了过来。
    秀道士的表情怪异,复杂,捧着水晶球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凄然惨笑,时而摇头叹息,良久,原璧归赵,“谢上将军成全。”又转头对了娘说:“了娘,这些年,为夫对不起你了。不离不弃之情,唯有,来,来生再报。”
    “停停停!”李怀唐打断了娘的哭声,“谁说要你们的命了?走吧,回去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走?不杀我们?!”
    耍人呢?道士道姑一副不可置信状,抬眼望向李怀唐求证。
    没耍,确实中奖了!李怀唐对他们的脑袋没兴趣。
    夫妇俩欢天喜地,拼命磕头感激,走时泪满眼。
    临出门前,秀道士回头,提醒李怀唐:“上将军的大恩,无以为报,只愿上将军小心。宁王爷昨日找贫道,志在所谓的神器,贫道观测,此事背后,有寿王的影子,从前宁王爷就有谋划让寿王取太子位的意思,恐怕夺神器也是为此目的。”
    李怀唐想不通了,咋那么多人对这个水晶球感兴趣,居然还异想天开靠水晶球夺位,真不可思议!他倒忘了,推波助澜者正是他,辽东之战,为掩盖热气球的痕迹,一时兴起装神弄鬼,神器的传说被渲染得有板有眼。经过这么一闹,对渴求太子宝座的寿王而言,吸引力从很大发展到无穷。
    今天李怀唐的府邸有点热闹,道士前脚走,太监后脚来。
    故人李静忠到访。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静忠带着武惠妃的意志而来。
    “不瞒上将军,”寒暄过后,李静忠开门见山,“惠妃娘娘不喜杨贵妃,更不愿看见后宫嫔妃当中再多一个杨皇后。希望与你结盟合作。”
    够白,不见丝毫委婉。
    弯弯绕绕纯属浪费时间,李静忠表面为惠妃效力,暗中身份是无间,李怀唐的棋子。没办法,很痛苦,李怀唐手里捏着可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天竺神药。身染毒瘾怨不得李怀唐,完全咎由自取。当初不与李怀唐作对,就不会成为瘾君子。
    “哦?”李怀唐颇感意外,却也干脆,“说吧,如何合作?条件。”
    “支持寿王成为储君。惠妃助你全家去辽东。”
    “哦?”李怀唐笑笑,“有意思,具体点。”
    李静忠道:“作为交换条件,上将军献出神器。”
    “神器?惠妃也知道神器?”李怀唐感到好笑,真是石头也疯狂。
    李静忠解释:“嗯,吴道子赠送给惠妃娘娘的画作中,有一幅表现的是上将军依靠神器夺去安市城。”
    难怪,原来如此。李怀唐挠挠头。
    “就这么简单?”
    “娘娘说了,就这么简单。”
    条件相当诱人,一块石头换取海阔天空。在武惠妃看来,双方有结盟的基础,她也有本事相助李怀唐逃去辽东,可是,李怀唐不这么认为,要走,他有的是办法,无须依靠对方。
    “你回去告诉她,其它好说,太子之事,恕我无能为力,事关大唐千秋万代,一切唯陛下马首是瞻。”
    李怀唐说这话的时候,巴不得李隆基的耳目就在屋顶上。皇上,臣可是一片忠心耿耿呐!只是美人不能让给你。
    事实上,他清楚,李瑁也不是啥好鸟,同样对杨玉环垂涎三尺,因为武氏兄弟与宁王的缘故,对他的敌意更深。
    “上将军三思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静忠颇为诧异,还有点着急。李怀唐如何想不要紧,他唯一关心的是这位爷的性命,万一李怀唐完蛋,他每天必须的精神“粮食”就断炊了,天竺神药不好弄,蚂蚁爬骨的滋味甚于凌迟之刑。
    李怀唐正气凛然:“吾意已决,毋庸多言。”
    李静忠黯然,准备告辞,忽然想起什么,道:“上将军小心了,宫里的消息,今天一早有大臣上秘奏,以谋反之罪相告。早朝后,陛下召了他们前去奏对。”
    谋反?!李怀唐瞪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众必非之。表现太出色会脱离群众。
    李怀唐这颗大树终于感到无处不在的凉风意。
    此时,数份密告李怀唐揣不臣之心图谋不轨的奏折正静悄悄地躺在李隆基御书房的书桌上,证据有点牵强――无故放粮收买人心。
    罪名这东西,最容易罗织,信手拈来越说越多,证据亦然,关键是契机。不巧,李林甫嗅到了。
    精明如李林甫,当然用不着他亲自出手,一个眼神,马前卒吉温迫不及待为先锋、鸿胪少卿张博济擂鼓助威。一时间天花乱坠,听他们语气,仿佛李怀唐明天就要率领两千娘子军入宫革老皇帝的命。
    御书房里,气氛诡异。坐在主上位的李隆基心似明镜,相关事件高力士已向他备案,以这个理由敲打李怀唐不合适,毕竟小李同志忠心耿耿一心为唐。
    诸位臣工加油,来点给力的!李隆基将带有暗示的目光移到李林甫身上。
    果然,此公是个三好学生,每次所交的作业技术含量都很高,只是这次有点矫枉过正的意思,奏折内容着实令李隆基忧心忡忡。老皇帝没想过要一棒子打死小李同志,他需要的是狠狠的敲打,找回失去的脸面,得到他梦寐以求的美人。
    李林甫不简单,做人的原则向来是害人之心不可无。说到害人,他老鸟一只,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有后招,以吉温等人的动作为铺垫,抛砖引玉,不着痕迹过渡到他的必杀一击。
    自从将李怀唐列为目标,李林甫时刻注意搜集关于对手的情报,甚至不惜派人到安西打探,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听到了好消息:昭武九国之首的康国尽入宁远版图,掌控康国都城撒马尔罕城的守将是李怀唐的心腹公孙遥武,其余的石国等同样名存实亡。
    密报被老皇帝来回仔细研究了数遍,心中暗暗吃惊。若事实真如此,大唐的卧榻之侧将又多一猛虎,祸福难料。
    另外一方面,李隆基对于谋取杨玉环的信心骤降,之前的想法简单,截留美人,让李怀唐回去,从这一刻起,他的计划彻底改变,绝不能放虎归山!这头虎,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兴兵数十万。想想头皮都觉得发麻。
    李隆基的城府极深,并没表露出李林甫预计中的震惊情绪,而是不动声色将数位告密者打发走。
    接着,对宁远情况最有发言权的李静忠被宣召面圣。
    然而,从宁远发迹的李静忠说法明显不同。
    其一,李怀唐热衷经商不善治民,与昭武诸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只为赚钱,石国国王是与他称兄道弟,康国国君数次欲划地赔偿,却被其拒收;其二,贪花好色天下闻名,具体无须阐述;其三,挥霍无度,不惜劳民伤财仿大唐的皇家园林修建“柳园”,穷奢极侈。
    各有各说,莫衷一是。
    “陛下何不召王忠嗣前来奏对?”
    高力士眼珠一转,给出中肯建议。在他心中,李怀唐与忠良挂钩,又懂做人,值得襄助。李林甫良心坏坏滴,言行出自一己之私,可信度不高,而王忠嗣与李怀唐交情不错,肯定不会撒谎害友。
    李隆基轻轻挥挥手,高力士会意退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俩人。
    气氛沉寂,李静忠心下打鼓,胸腔内一个大鸭梨在膨胀。
    “刚才,你去了哪里?”
    李隆基的声音冰冷,像从海底之下冒起,如冷箭般射向李静忠。
    “回陛下,是。”李静忠不敢隐瞒。
    又是一阵沉默。
    李静忠很快作出了选择,自动招供:“惠妃让臣去试探李怀唐的态度。”
    “嗯?”疑问只有一个字,却充满凌厉杀气。
    ……
    天威难测!王忠嗣看着李静忠满头大汗从御书房里走出。
    李静忠瞥了眼王忠嗣,匆匆离开,他很忙,还得去见武惠妃。
    只养精兵数万,并无吞并诸国之心。
    证人王忠嗣信誓旦旦,让听者无所适从。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难道他真的是传说中的大忠臣?
    李隆基纠结。既然忠心,为何与朕计较一妇人?公正来说,抛开这点,李怀唐的表现无可挑剔,处处以大唐为尊、每年贡礼丰厚、为大唐征战四方,最重要的是,在对待储君的态度上,坚决站在他这边。
    杨玉环!李隆基喃喃叹息一声,闭眼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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