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里,两军对垒,却是毫无战意。
    寒风劲吹下,渤海国将士被冻得直哆嗦,宁远铁骑将士稍好,也难逃颤抖的命运,尤其是乌知义的万骑,差点就要拿睡袋往身上裹。
    除了寒冷,还有士气。
    大武艺丧失两万精兵,顺带还丢了最倚重的大将和内定接班人。全军上下人心惶惶。
    对面的李怀唐刚取得大胜,士气该旺不旺,一群契丹人在阵前扔下数百颗头颅。
    曹潜,马万龙,萧致远,三名参军的人头赫然在列!
    李怀唐怒了,愤怒异常,拳头紧握,关节爆响。
    “上将军,切莫意气用事。”
    白孝德生怕李怀唐盛怒之下发动进攻。打仗打的是士气,忽闻后路被断,将士们个个心慌意乱,尤其是乌知义麾下的万骑将士。此时出战,恐怕后果难料。
    李怀唐回首环顾,军纪还不错,无任何窃议举动,但大多数人的表情透露着担忧之色。
    李怀唐恍然,只有少数将士知道旅顺港这个后备补给点。纠结的是,无法对全军提及此事。
    俩契丹人似乎看到了劝降机会,走到阵前。
    “李怀唐,投降吧,你们跑不了了!”
    “对,我家主人保证,饶你不死!哈哈……”
    态度嚣张,放肆。正常情况下,他们有这资本。茫茫雪原,后路被断,还有为数众多的追兵紧随,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李怀唐跳上雪橇,手中汉刀直指两名挑衅的契丹人。
    “砍下他们的脑袋祭奠英灵!”
    “是!”铁牛应声甩控马的缰绳。
    两匹高大强壮的乌孙马嘶鸣一声,扬蹄突进。
    那是什么?!
    契丹人惊骇,同样,远处对阵的渤海国将士也惊疑不定。
    在大武艺看来,宁远铁骑又有新式武器,姑且称为雪地战车。
    然而,对于两名契丹人而言,正在飞速接近的是死神。
    想跑?
    李怀唐冷笑,手中战刀轻轻划过,一颗头颅飞起,无头尸身轰然倒地,飞雪无数。
    轮到你!
    如出一辙,转眼间,两名不识好歹的契丹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绝杀。
    好!
    宁远铁骑欢呼雷动。
    而,对面的渤海国大军,一片沉寂。如同吃了下马威和杀威棒。
    两万精锐死得一个不剩之谜终于水落石出。大武艺脸如死灰。虽说现在自己手上还有将近八万兵力,可是他没有一点把握。自始自终,对手拥有速度的优势未曾改变,若认真计较,那就是对手相对更快了,或者说己方更慢了。
    雪橇嚣张横行,渤海国将士莫不敢撄其锋。任由铁牛驾着雪橇在两军之间耍个漂亮转向,铲起一波雪浪。
    “上将军威武!”
    白孝德带头振臂高呼欢迎主将凯旋。宁远铁骑士气由此大振。
    有时候,主帅的匹夫之勇起到的作用无可替代。这也是白孝德没有阻止李怀唐表演的原因,他能看得出上将军的良苦用心。
    如果说大武艺之前还有不顾一切报仇的冲动,那么,现在,他不得不有所考虑了。双方对峙一会,默契收兵。硬拼都没好处,喝西北风亦不好受。
    第二天,大武艺接到斥候报告,宁远铁骑乘着雪橇绕过他们南下了。
    追击。
    有无视速度差距的将领大大咧咧嚷嚷。
    大武艺懒得回应,一副洗洗睡吧的表情。
    翻白眼间,大武艺仿佛鲁班附体,灵感纷至沓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跑地猪吗?
    山寨有理,山寨万岁!
    胡人手拙,手艺活缺乏天份,不过渤海国与其余的胡族不同,其构成里有不少汉人,大武艺的后勤队里,更有汉人工匠。这没啥好奇怪的,早在商朝,中原民族已陆续居徙辽东,至隋唐时,辽东的汉人数量与当地人平分秋色,可惜的是,长久脱离中原政权的统治,倒被当地人异化了。
    打造上万的雪橇非一日之功,等大武艺准备妥当,宁远铁骑都在安市城休整了两天。
    辽西城的失陷打乱了李怀唐的计划,围绕袭取扶余城,声东击西,歼灭大武艺主力的战术被迫中止。
    真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契丹人意外掺和进来,搅混了战局。辽西城既失,安市城必须保住,否则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担忧一点都不多余,契丹人得陇望蜀,攻克辽西城的第二天,可突于挑选五百敢死之士夜袭安市城,企图一举打掉李怀唐最后的一个据点。虽然在安抱玉的严防下惨败而返,却也让李怀唐感到后怕。毕竟,安市城的守军都是新军,战斗力较弱,容易被趁虚而入。
    对于安抱玉的表现,李怀唐甚为满意,整个安市城的防务被他经营得像铁桶,滴水不漏,巡视一遍,可见守卒精神饱满,劲头十足。
    只是安抱玉未免有点失望,两百颗契丹人的头颅与他心目中渴望的战功相距太远。
    “放心,大餐会有的,肉也会有的。就怕撑坏你的胃口。嗯,需要援军尽管说。”
    粮仓与城防的结束后,李怀唐心中有底。注意到安抱玉的神情,于是拍肩膀加慰勉,但更似在激将。
    辽西城之失,将安市城推向了风口浪尖,可以预见,接下来渤海国与契丹人的联军会如潮涌来,惨烈的攻防战在所难免。
    或许是不服气,又或许是担心功劳被分薄,安抱玉赶紧挺胸抬头表态:“抱玉本部有信心在十万敌军面前坚守一年,只要粮食充足。”
    “嗯,很好。城里的粮食还能维持多少时日?”
    李怀唐说到了要点。因为运力有限,在回师的路上,大量带不走的粮草被迫遗弃,虽说都是从敌人手里缴获,但是轻易就这样浪费掉,多少有些心痛。现在他最需要的是粮草,旅顺港的供应链在恶劣的大自然面前十分脆弱。
    安抱玉的严谨在他迅速给出的答案中有所体现:“三个月。”
    只有时刻准备着的人,才会如此干脆。
    数据令李怀唐皱眉头。即使把大武艺揍成白痴,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冬季结束前带着主力出现在城下,他唯一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宁远铁骑的粮食消耗殆尽,等待蜜桃成熟。
    可以说,旅顺港是铁轨上的一个岔道口,因为它的存在,辽东战事的火车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在原定终点站等待列车到达的注定了要被忽悠。
    他等他的,我运我的。
    李怀唐开始运粮了,挑选五千忠心将士坐雪橇南下,不止运粮,更运士气。
    南下的将士,每一人都当场宣誓保守秘密,以军令待之。
    不管粮食从哪里来,关键是能来,并源源不断地过来。
    唉,老子又要被神化被传说了!唉,又要风靡无数大唐娇美小娘艾妇了!
    李怀唐得意臆想。想到美人,李怀唐的心马上飞回洛阳,飞回家。美人啊,府里的美人们怕是急上火了吧,嗯,烽火连数月,家书抵万金。先写给谁好呢,若兮,紫紫,玉环……咦?忽然想起漏了一件重要事。
    乌知义被唤到跟前。
    写信?
    乌知义瞪眼。
    遇到文盲了,只会签名的文盲。
    算了,我写,你签名画押。李怀唐苦笑。
    信是写给兵部的。据实上报并求援,当然,部份内容作了艺术处理,譬如旅顺港。
    乌知义糊里糊涂地在落款处画了几笔,盖手印,算是与李怀唐联名上报。
    “可是,”乌知义表示困惑,“怎么送回洛阳呢?”
    李怀唐手指向天:“飞回去。”
    此次出征,李怀唐从兵部借来了十数羽信鸽,一直未有机会使用。
    信写了相同的好几封,数羽信鸽被同时放飞。同时出发的还有张仇,带着李怀唐的详细战报以及一封求援血书南下旅顺港,经海路回洛阳。呵呵,作戏要做全套。
    望着消失的鸽子,乌知义若有所思:“我们会有援军吗?”
    李怀唐胸有成竹:“有,会有的。”
    白孝德也笑道:“上将军是在给大武艺下催战令吧。”
    李怀唐欣慰地点点头。经过多年的历练,白孝德成长起来了,看出了求援信的意图。
    指望大唐在段时间内派出援军无疑于缘木求鱼。向兵部求援不过是为了给张守硅增加压力让他有所动作,只要求援的风声传到幽州,传到辽西城,传到大武艺的耳朵里,决战自然会提前到来。从大武艺的心态出发,他最担心的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而且,他也不希望见到腹背受敌的局面出现。
    李怀唐在连续行动,大武艺也没空闲着。他派来了上百架雪橇战车,带来劝降书。
    士兵将渤海国士兵射来的其中一支羽箭叫到李怀唐的手里,羽箭上绑着一张白纸。
    告大唐士兵书。贵军后路被断,只有死路一条。然,渤海国国君有好生之德,不忍见生灵涂炭,不愿你们妻妾成为寡妇,子女沦为孤儿。凡降之将士,无论何人一律优待,取李怀唐首级者,官升三级,赏牛羊千万,奴隶五百云云。
    亲情牌,发财牌,招招阴毒!
    李怀唐冷笑。
    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术对忠诚的宁远铁骑无效,李怀唐唯一担心的是乌知义带来的万骑将士。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关键时刻,乌知义带着主要将领来表态了:“上将军请放心,万骑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偷生之辈!”
    唐军军纪同样严明,军法规定,战场上别说投降,即使是怯战不前,旁边的战士即可斩之,并接收其家产。这道军法保证了唐军强悍的战斗力,只不过到了盛唐,奸臣当道,纲纪败坏,军队始变质,以致于在安禄山的叛军面前毫无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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