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的时间超出了李怀唐的预计,他靠在柱子边又睡了一觉,醒来,会议依旧进行时。
    咦?安禄山?安禄山上朝了?
    自称安禄山的人在殿中谦恭陈词,李怀唐无法透过数排人影看清前方,唯有竖起耳朵仔细听,不听尚可,一听鸡皮疙瘩直起,这厮竟然深藏不露,简直一拍马屁黑带九段!
    再观察李隆基,表情似乎很享受。李怀唐实在无语,人比人气死人,如果安禄山的马匹话从他口出,李隆基未必当作一回事,看来胡人装傻有先天优势。
    安禄山的口水没白费,耍完嘴皮子,中郎将军职顺利到手。
    以大唐官场的惯例,升职需受年资的严格考核,安禄山从军不到半年,已身为将军,可见圣恩之重。
    干掉安禄山?
    李怀唐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幼稚,热血蒙蔽了理智,须知事出总有因,借用革命先辈夏明翰的绝命诗,杀了安禄山,还有后来人!
    根源不在安胡儿身上,而在龙椅上之人,更直白一点,是制度问题。
    飘远的思绪很快被大殿内的吵闹拉回来。
    突厥人哥舒拉遇到了李怀唐之前同样的尴尬,因为没束腰带,而受到忠于职守的殿中御史呵斥。
    李怀唐这才想起自己的不问自取,有借无还。
    因为东突厥异常重视与大唐的表面关系,故而哥舒拉被委任以大使,常驻大唐朝廷内协调关系。
    历来朝会都是哥舒拉的补眠时间,一年到头合计没几次出列的机会,纯属滥竽充数的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数天前,毗伽可汗的亲兵来到洛阳,向他转达使命:务必从大唐手里引渡一名悍匪囚犯。
    可恨的悍匪冒充契丹人劫杀了毗伽可汗的迎亲将军和渤海国公主大藤兰,但是对外只能宣称他袭杀了毗伽可汗的大将。
    为了给渤海国一个交代,也为了安抚突厥内部对契丹人的狂躁情绪,毗伽可汗需要悍匪的人头。
    哥舒拉肩负重任,安禄山受赏完毕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哭诉,矛头直指安禄山抓获的悍匪。
    李怀唐逐渐听明白了哥舒拉所为何事。
    本来他是打算在朝会后私下通过高力士向皇帝要那名身份可疑的悍匪,藉口已经编排好:需要带路的向导。
    李怀唐以为,自己达成了皇帝老儿的心愿,怎么着,他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悍匪拒绝自己的愿望。
    没想到东突厥人出手更快,扰乱了他的计划。
    “且慢!”
    搅局声起,声落人现。众人好奇望去,不无腹诽,这悍匪莫非是绝色妇人?被李怀唐相中了?
    哥舒拉更疑惑,我要悍匪与你李怀唐何干?
    经过安禄山身边时,李怀唐若无其事地扫了他一眼,从他志满意得的眼神里,李怀唐仿佛能捕捉到一点名为野心的星火,恐怕这个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吧,经过未来十数年的培育,终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不无讽刺的是,为他煽风点火之人正坐在龙椅之上,貌似威严无比。
    “陛下,臣将欲出征,然而臣对辽东地势两眼一抹黑。刚刚闻说安将军抓了一名纵横北地的悍匪,臣突发奇想,能不能将此人变为活地图?”
    众人释然,原来是要向导。
    突厥人着急了。
    “天可汗容禀……”
    李怀唐正气凛然打断他,“你个蛮横,知道啥叫华夏吗?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故称夏。你衣冠不整,简直有辱斯文,去去去,一边去,弄整齐了再来面圣。”
    朝堂内,哄然大笑。这番话明明是刚才殿中监察御史责难李怀唐的原话,却被他转手奉送给了突厥人。
    哥舒拉被抢白,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言之际,忽然发现李怀唐腰间之物相当眼熟。
    “陛下,他是贼,这腰带是我的,他偷我的腰带!”哥舒拉指着李怀唐,向李隆基求助,模样像极了正在向法官揭发罪犯的证人。
    荒唐,陛下册封的堂堂二品辅国大将军、朝廷正式任命的讨伐渤海国的行军副大总管是贼?
    李隆基脸色大变,怒道:“都闹够了吗?朝堂之上岂容你们胡闹?来人,将他们俩给我赶出去!”
    天威难测,李怀唐没想到李隆基这么快会翻脸不认人,将他请出了大殿,请出了皇城。
    回到府里,屠步烈,铁牛与四喜联袂来报,经核实,被安禄山抓获的,名为狼牙的悍匪确实是李忠心。
    “那混蛋虽然头发长了,可傲然的神态老远就能感觉到,牛哄哄的和屠步烈一个德性!”铁牛信誓旦旦。
    “嘿嘿,确实是那家伙。”屠步烈得意讪笑。
    通过李祎的帮忙,铁牛与屠步烈顺利混进大理寺的牢狱,得以瞧见关押在里的李忠心。
    李怀唐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很肯定,都山之战前,给他报信的神秘人必然是李忠心,时后诸葛判断也是,远在幽州北,只有李忠心才能辨别“白玉爪”,并跟随报信。
    只是,既然李忠心活着,为何一直不露面?这个问题引起了思虑。
    李怀唐想了一会,对四喜道:“突厥人插手了,你派人暗中盯住那个叫哥舒拉的突厥使者,防止他下黑手。”
    “另外,派人去望江楼订宴,中午我要宴请信安王。”
    “嗯,好。”四喜点头转身离开,走两步又回头,问道:“要请郡主吗?”
    李怀唐笑,不假思索:“请吧。嗯,顺便通知若兮夫人。”
    与郡主的进展良好,关键是裴若兮的态度,只要她点头,李怀唐马上可以将那幽怨的郡主娶过来,趁着出征前还有时间,得尽量抓进机会了,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上。
    安排妥当,李怀唐赶去看望心中挂念的玉环小娘,这美人儿,真是极品中的极品,竟让他有强烈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杨玉环卧榻不起,身体无病,只是患了新妇腿软症,无法走路。
    “还笑?都是李郎了,天天缠着妾身那个……”
    李怀唐笑嘻嘻地搂着杨玉环,任由她撒娇发嗔。
    “嗯,那个是什么?”
    美人羞得说不去的话题被他捡了过来,故意逗弄。
    杨玉环娇呼一声,粉拳乱砸。
    房子里,还有两名侍女,背对着榻上的尴尬一幕,似乎在抽搐,肩膀一耸一耸的,不小心漏出的笑声出卖了她们窃听的反应。
    “你们出去吧。”
    李怀唐屏退侍女。
    杨玉环惊呼:“李郎,不要,妾身会死的,不可以再来了!”
    李怀唐一脸天真样:“有这么严重吗?我只想说说悄悄话而已啊!”
    “你,坏死了,尽欺负妾身。”
    李怀唐忍不住抱着美人儿狠狠亲上一口。
    等杨玉环娇嗔完了,才关心道:“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杨玉环明显楞了半会。
    “怎么了?”
    “这里很好,锦衣美食,丫鬟侍奉,还有李郎的疼爱,比起以前的孤伶伶要好多了。”
    杨玉环出身苦寒,父亲早亡,母亲无力抚养她,幸好有叔父的照顾,但终归是寄人篱下,即使两位堂兄不说什么,两位嫂嫂也不会有好脸色。这么多年,她都在无助的孤独感陪伴下渡过,直至李怀唐来到她身边。
    缘份二字说不清,道不明,在杨玉环心中,她始终相信,李怀唐是老天给她的安排,一切源于那块神奇的心形水晶。
    水晶石贴身在杨玉环的腰间,想起这块神奇物,她取下放到眼前。
    “李郎,那妇人放了吗?”
    杨玉环说的是了娘,齐未了。经过逼问,李怀唐弄清了这妇人仇视自己的原因,当初她与她的丈夫钟神秀一路追踪倭人鬼头熊追入东海,结果遇上“神风”,巨浪吞没她们的海船。了娘运气好,被海浪吹到附近一座小岛上,为渔民所救,而秀道士则不知所踪。了娘将夫郎遇难的责任全部归咎到李怀唐身上,故有杨玉环大婚之日被劫持之险。
    碍于小怜的面子,李怀唐犹豫着没有取她的性命,可也不能放过她,只好暂时将她关押在地窖里。
    “算了,不说她了。那个水晶石,李郎可要保护好,本来是一对的,妾身一个,李郎一个。”杨小娘情感丰富,神情幽幽,似乎在憧憬什么。
    三年前,李怀唐曾经听杨玉环大致讲过水晶石的奇遇,如今再提起,不由勾引出心中的好奇,连连追问。
    杨玉环已为人妇,不再像当初的扭捏样,当初的经历细节慢慢从她的嘴里道来,包括在父亲墓前许下将来嫁个好夫郎的愿望。
    “李郎,带妾身回蜀中一趟好吗?想起多年未见的母亲和姐姐们受苦受累,妾身的心里极不是滋味,以前自顾不暇,不敢奢望,如今委身与李郎,生活安定富足,闲时总想帮帮她们。”
    杨玉环忽然可怜兮兮望着李怀唐,声弱近乎哀求。
    “有何不可?这是好事啊,我的妻子对父母孝顺,对手足有情有义,夫郎开心都来不及。如你所愿,就去将她们接来洛阳与我的美人儿团聚。”
    李怀唐的轻松回答让杨玉环高兴不已:“真的?太好了!”
    惊喜声落地,香吻主动奉上。
    是可忍,弟弟不可忍。挑逗激化了李怀唐血液里的狼性,一柱擎天,一触即发……
    房外,裴美人刚好赶到救场。
    要去望江楼了。
    李怀唐只好强忍作罢。
    “嗯,时间我再好好安排,你且休养身子。”
    去蜀中来回至少三个月,景山在江淮筹备粮食也差不多这个时间,三个月后正是适宜征伐的初秋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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