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檀州,李怀唐心中释然,张守硅果然在十二生肖之外,属性老狐狸。短短的时间里,居然能面面俱到,既满足了双方的意愿,又尽最大可能榨取宁远铁骑的剩余价值,直将李怀唐当成了他的免费戍边将。
    站在檀州北的长城上,李怀唐甚至能看见北面零星的奚族游骑身影。
    “老孙,对面平时也这般安静?”
    陪在李怀唐身边的有一名孙姓向导,憨厚老实的庄稼人,以一头羊的酬劳受雇于宁远铁骑。
    宁远铁骑进驻檀州,带来了大量的牛羊,将士们大肆用牛羊与当地农户交换麦粮和干草,居民们从原先的担惊受怕迅速转成眉笑眼开。宁远铁骑将士出手大方,牛羊几乎是半换半送给他们,一夜之间,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难得地出现过年都鲜见的荤腥。当地人自然对宁远铁骑极具好感,军民鱼水情之深不是喊几句口号可以表达的,当听说宁远铁骑要请向导,老孙便自高奋勇抢着来帮忙。
    老孙慌不迭回答:“对面是奚族人的牧场,奚王与我们关系好的时候,他们的牧民就会赶来牲畜在此放牧,今年奚族背叛,怕唐军报复故不敢来了。”
    奚族人的地盘夹在大唐与契丹之间,历任奚王的表现就像一根墙头草,时而向大唐抛媚眼儿,转眼又对契丹人投怀送抱,更多时候是在利用契丹骗取大唐的财物。
    “不过,”孙老头笑道,“上将军大败契丹人,奚人恐怕要吓坏了,我想,很快就能见到他们来请罪的使者。”
    “请罪?每次都只是请罪了事?”封常清听出了某些端倪。
    孙老头默然,确实如此,每次奚族人背叛大唐事后基本都不会受到惩罚,朝廷似乎更在意他们称臣归附的态度。
    “没办法,朝廷要对付契丹人,树敌太多对我们反而不利。”孙老头想起了什么,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怀唐听了皱眉头,觉得老实如孙老头说不出这样的场面话。
    “你自己想的,还是听人说的?”
    “嘿嘿,我们的明府说的,他还说了,幽州的薛使君也这么认为。”孙老头挠着脑袋讪笑着。
    封常清义愤填膺:“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奚族人得为他们的背叛付出足够的代价,否则反复永无止境,以后还有第三个,第四个都山之叛!”
    历史上确实如此。十数年后,时任幽州军政一把手的安禄山率领大军出击松漠都督府,以两千奚族士兵为前锋,结果最后关头又见奚族士兵集体倒戈相向,以致于安禄山差点全军覆没,仅数人逃回,数万唐军将士身死异乡。
    说话之间,北面十数骑踏尘而来。
    鹰骑的斥候把他们抓过来,一审问,才获悉是孙老头口中的奚族请罪使者。一共四人,其余马匹运载的是他们请罪的“诚意”。
    李怀唐与封常清对视,发出阴森森的笑意,忽然拔刀扔给封常清。
    “将他们的耳鼻割了!”
    封常清乐意受命,凄厉的惨叫声在长城上久久回荡……
    奚族使者怎么也想不到此行会有血光之灾。请罪对于他们来说是老马识途轻车熟路,只要装出极度的恐惧和恭敬往幽州节度使面前一跪,再来一段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悲情哭诉,将所有过失都描绘成契丹人屠刀下的被迫之举,完毕,心愿自然能达成。至于随后幽州节度使声色俱厉的指责恫吓,无关痛痒,如果不想听可以自动屏蔽。如此云云,过些时日,朝廷的圣旨到,他们即可屁颠屁颠带着装孙子的回报返回向他们的奚王复命。
    敢情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唐军的表现与从前判若两人。奚族使者琐猥捂着冒雪的鼻子和耳朵,忍痛看向西方,可惜天气不佳,厚厚的云层挡住了阳光光线,无法确定太阳的所在位置。他不敢停留,带着三名与他同病相怜的部下,急驰北返,他更不确定身后那些疯子会不会改变主意割下他的人头。
    下长城的一路上,孙老头忐忑不安,欲言又止。
    李怀唐视而不见,笑问:“老孙,熟悉北面的路么,给我做向导?”
    孙老头惊得连连摇头,先不说能否击败奚族人全身而回,如果私下带着宁远铁骑去奚族人的领地里,日后官府多半饶不了他。
    胡一箭被老头的怂样憋出火了,怒道:“怕甚?立功了上将军赏你俩胡娘,大不了跟着我们去宁远城,哪里的生活可比你现在的日子滋润得多。”
    “啊?使不得,使不得,逃荒会连累全族的。”孙老头吓得脸色煞白,不停地摆手晃脑。
    李怀唐没说啥,打奚族人不过一时之意气,或许代表着潜意识里的一种不甘,找不着李忠心的下落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回到檀州驻地,李怀唐遇上王悔。王悔带来了他需要的首批马料,有数千车之多。
    “动作挺快啊!”李怀唐很满意,许了个赞赏的眼神。
    王悔很谦虚:“多亏了上将军无私赠予的马匹,不然,我也运不来那么多草料豆饼。”
    李怀唐无意中瞥见跟在王悔身后的一名高大胡人,觉得他挺眼熟。
    “哦,”王悔察觉到李怀唐的异样,忙介绍,“阿荦山,渔阳捉生将,张长史的假子。”
    假子即是义子。难以想像这胡人的际遇,十数天前还是一名落魄的盗羊贼,转眼就让名满天下的张守硅收为义子。
    王悔仿佛看出了李怀唐的疑惑,解释道:“阿荦山神勇,才为捉生将数天便立下功劳,带人出关活抓了两名奚族斥候。”
    阿荦山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嘴上却谦虚得很:“王管记缪赞了,与上将军相比,区区小功实在不值一提。”
    李怀唐望了眼这胡人,不知为何,心里冒起一股莫名的厌恶感,也就没有与他多说,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就拉着王悔去商洽下一次物资的交接。
    望着李怀唐远去的背影,胡人恶狠狠地啐了口。
    “呸!你算什么?敢如此轻视于我,总有一天我安禄山要你匍匐在我脚下求饶!”
    阿荦山,突厥语战斗的意思,引申为战神,好勇斗狠的安禄山喜欢这个名字,后来随着母亲改嫁,才换姓名为安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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