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陈伯认真肃穆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好奇,腾蛇不就是星宿而已吗?
    陈伯是第一武神,丞华是国师后裔,两人联合起来围殴还拼不过单枪匹马的腾蛇吗?
    在踏出宫殿发现原本亮如白昼的天空,已经变为高挂着弯勾的月亮与繁星点点,脑中疑问不禁越冒越多,但是碍于快到了晚宴地方,只好吞下疑惑等晚点再问他们了。
    前方已可看见摆放好的长桌,旁边还有着好几根火把,地上有着袅袅升烟的麒麟香炉,隐约可辨别出香炉里有兰花的香气,像是纸扎人的蓝衣宫女正在为腾蛇斟酒,雕刻精致花纹的黄铜酒杯格外显眼,腾蛇在我们走至只剩下两步距离时,抬起手中麒麟酒杯说:
    「快入座,这些都用黑弥山特有的山产所料理的,可是外头吃不到的菜色。」
    「唉唷,那大爷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陈伯一副馋鬼样子急忙坐下,丞华替我拉了开旁边椅子,让我坐在他与陈伯中间,在我们都坐定后,旁边的蓝衣宫女也为我们面前的麒麟酒杯倒满酒,腾蛇拿起筷子夹起其中一道有着像是笋干一节一节外表,却是像茄子颜色的不知名的菜放到碗里介绍:
    「这是生长在黑弥山的蓬莱丝,你们试试看。」
    我们叁人中陈伯率先夹起蓬莱丝,放到嘴里嚼了几下,有些惊讶说:
    「竟然像是有弹性的海带芽,这咸香又回甘的滋味真下饭。」
    陈伯又夹了几筷子进他碗里后,顺手也夹进我碗中,接着丞华将旁边像是辣炒猪肝的菜肴也夹过来给我,我向他们点头道谢后开始扒着饭配他们弄给我的菜吃,脑袋瓜牢记着陈伯的交代,绝不自己动手夹菜吃。
    整顿饭就是在陈伯、丞华与腾蛇闲聊中度过,腾蛇也没有主动与我多攀谈,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在接连豪饮了几坛酒后,陈伯脸颊酡红显露出醉态,拿着酒杯的身子有些摇摇晃晃,双眼迷蒙指着腾蛇说:
    「嗝,小子啊,皇帝不是都会弄个后花园,你这儿既然就像个皇宫一样,肯定也是有的吧?」
    「当然有的,还有挖了几个池子,那风景极为赏心悦目。」
    「那就是你的不对,做东家招待,怎么只放我们在这儿呢?走走走,现在就带咱们去开开眼界!」
    陈伯醉醺醺站起身像是无赖般拉着腾蛇,大声嚷嚷要参观后花园,我赞叹着陈伯这身演技实在一流,装醉也装得太逼真了,如果就此能顺利到了后面宫殿,倒省了我们之后一番工夫了。
    腾蛇面带笑容地带领我们往后头走,穿越后方两座宫殿中间的石砖路后,奼紫嫣红开遍腹地广大的花园便映入眼帘,无论是花朵的颜色或是形状,都互相点缀得恰到好处,花团锦簇乱中有序,连同旁边的两座池子的湖水都渲染出绮丽的波纹。
    陈伯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迅速恢复醉态笑呵呵的在后花园乱走,丞华则是牵着我像是在认真观赏花园般,细瞧每一株的型态并点评几句,我们渐渐离腾蛇距离越来越远,就在经过一丛模样神似紫罗兰与兰花综合体的花朵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就是刚才吃饭旁边点的香炉味道。
    我咦了一声松开丞华的手,鼻子往花蕊靠近想确定香气,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将花朵连同枝叶折了下来,而根茎折断处流出了与花朵一样颜色的汁液沾到我手指上,丞华随手撩起他的袖子替我擦干净,就在他放下袖子后,我耳边忽然听见细微的声音,似乎很愤怒的在咒骂我,但是却无法听清楚在说什么。
    我转身往四周查找声音的来源,将陈伯的交代抛到了脑后,内心突然疯狂的渴望找到这声音主人,于是我抬起腿开始狂奔,不理会丞华焦急要喊住我的声音,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声音的主人。」
    查觉到我异样的陈伯,神色不动继续装醉,但是剧烈颤抖的手指泄漏出他紧张的情绪,腾蛇却彷佛没有看见我在跑,继续与陈伯侃侃而谈这后花园建造的过程。
    耳边风声呼呼而过,我不知道我到底跑了多久,追随那蚊吶般细小的声音到左边后方的宫殿后门,原本紧闭的高耸入天铜门,就在我双掌碰到门,砰砰用力拍几下后,竟然自动打开了一道缝隙,让我钻入之后又迅速关了起来。
    进入到了里面,两旁的墙壁上挂着一支支的火把,照亮眼前空无一人的走道,我像是失心疯般不断奔跑,穿梭在宫殿之中,最后在一间挂满白色与粉色纱帐的房间停了下来。
    我伸手拨开一层层的纱帐,看见的却是明明还在外面的腾蛇,与一名陌生女子交迭在床上正在享受鱼水之欢,我脑子一时之间轰隆隆无法思考,女子拉起被单嗔怒瞪了我一眼说:
    「哪来的泼猴,打坏了奴家的兴致。」
    腾蛇爱怜的抚摸女子如羊脂玉般的肌肤,慵懒的声音带着叁分怒意道:
    「那就给她一点惩罚,让她知道这里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意有所指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我,我脑子里混乱的声音如潮水退去,神智恢复清明,骇然看着与门外拥有同张面孔与泪痣的腾蛇,就在我想退出床榻时,一脚却在落地时踩空,整个魂魄轻飘飘的往后仰,手上一直拿着的紫花也随之掉下。
    花朵落地时片片花瓣四分五裂炸开,花蕊与散开的花朵像是阵法排列的形状,让我涌起强烈的不安,下一刻立即验证我的第六感。
    地板发出令我双眼灼热不适的黑色光芒,在我痛的闭眼时,脚底下一空整身立即往下坠,我连忙张开眼,看见的却是无尽的黑暗与腾蛇在高处低头冷笑看我的面孔。
    底下有如无底洞般,不知往下坠落多久后终于着地,眼前却出现熟悉的景象,狭窄阴暗的小公寓,壁癌斑驳贴满报纸的墙壁,还有边缘总是会翘起露出底下水泥的廉价的塑料地板,这是我小时候所居住楼下有水鬼的旧家,我怎么回到了这里?疑问间头皮一痛,乌黑的长发被母亲一把往后扯,我被迫抬头与她对视,毫不留情的力道让我痛的两眼泛泪。
    母亲依旧打扮的漂漂亮亮,只是现在却是狰狞扭曲的脸,恶狠狠对我骂:
    「你这贱货,叫你擦干净地板,为什么没有擦干净?」
    「我……我有跪在地板一块一块的擦了。」
    「你还敢顶嘴,看我怎么教训你!」
    母亲像是要置我于死地般,用尽全身力气抓着我头发往地板敲,
    一下
    两下
    叁下
    算不清第几下时,我感觉到头上有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在昏迷前最后一刻我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血里反射出我茫然的脸,然后我便失去知觉了。
    昏厥后我回到了无尽的黑暗中,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让我有些愣神,怎么可能,我竟然回到了最不想回忆起的过去。
    我原以为我放下了,但是现在再次面对它,却不得不承认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是藏的太深,比较不好找到罢了。
    母亲以前在村庄里时是着名的美人胚子,众星拱月下让她生出几分傲气,认为凭着自己的美貌,一定能让她脱离贫穷的环境,就在一次高烧重病下,因医疗资源不足,硬是让母亲一条腿瘫痪掉,从此变成了残障,让她从天堂掉入到了地狱。
    而她也因此被迫匆匆嫁给老实的父亲,父亲从不因为她身体而嫌弃她什么,但是高傲的自尊让她无法接受事实,进而扭曲了自我。
    就在第一胎时女生,第二胎也是女生后,我母亲被亲戚开玩笑说了一句是生不出男生的肚皮,后面接连两胎一验出时女生立即拿掉,而在怀上我时,直到临盆前医生怎么检查都是男生,我母亲因此还打电话对亲戚说了许多难听话呛声,但在我瓜瓜落地后发现是个女生后,我母亲彻底失控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接二连叁的失败,没有可以扬眉吐气的一天,她开始在我身上找到报复这不公平的世界快感。
    只要父亲一关上门上班去,她温柔送父亲出门的脸立即转为面目可憎的恶鬼,没有任何原因,想怎么打怎么虐待我都狠的下手,唯一停手是在吃叁餐时,她说只是要确保我不会饿死,所以我总是吃得很慢,因为这样就可以有多一点不受痛的时间。
    旧家鬼屋里从我有印象时就有两个小女孩一直待在家里,有时候会陪我玩,有时候会淘气吓吓我,这些事情都是她们告诉我的,我年幼也没想到她们为何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我被敲到昏迷时一直听见她们紧张呼唤我的声音,最后我在医院急诊室的床上醒过来后,经过一轮检查所幸无大碍,当下立即返回家,在回家路上她们愤怒瞪着我母亲,那时的我并不懂那眼神的意义。
    直到某一次生死交关时,我才恍然大悟这眼神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一次是母亲与父亲吵架,父亲不理会正在生气的母亲直接出门上班,母亲最后神情有些癫狂,目龇欲裂盯着我说:
    「要下地狱,也要带你一起走!」
    当时的我还太小,只知道害怕不知道逃跑或是如何保护自己,而在无底洞回忆起这段的我,魂魄感觉到一股撕扯,竟然硬生生被拉进这段回忆里。
    眼前的母亲在说完要一起下地狱的话后,开始翻箱倒柜找出藏在深处的安眠药罐,然后拿出酒柜里的XO烈酒,将安眠药一把混着酒吞下后,恶狠狠往我扑过来,双手掐住我脖子想让我窒息而死,就在我呼救声逐渐转弱,双手无力垂在两侧时。
    两个小女孩用尽全力现形,合力将我母亲推去撞墙壁让她昏倒后,急忙拿起家中电话拨出我父亲手机号码,电话接通后却是我还在外头上课的长姐声音对父亲说:
    「爸,妈吞药自杀了,妹妹也快死掉了,快来救我们。」
    说完这些话后立即挂上电话,冲过来用她们冰凉的手拍打我的脸,着急的说:
    「我们是被妈妈拿掉的那两个无缘姐姐,不准你过来跟我们作伴,懂吗?给我用力呼吸,快!」
    在拍打完我脸后她们尖叫了一声,似乎是用尽了全部力量,身影虚化到只剩下淡淡影子,而我的呼吸却越来越孱弱,眼前逐渐朦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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