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布满皱纹的脸咧嘴一笑,将看起来有些岁月痕迹的木杖往地上一转,眼前立刻飘起漫天大雾,白茫茫的一片让我无法看清周身状况,只有丞华那双紧握住我的手,才有踏实的他在身旁安心感。
    陈伯与水月反常的没有主动开打,寂静无声的环境彷佛连根针掉下都能听见,而雾气越来越浓重,湿冷黏腻的气息钻入鼻腔中,带有莫名铁锈味令人感到浑身不舒服,片刻后前方终于出现微微火光与打斗声的动静。
    同时丞华也有了动作,我感觉到他似乎走动了两下,我也被跟着往旁边带了过去几步,接着看见脚边飘落一张张黑色的长形符纸,眨眼间符纸转为像是烧完纸钱后的灰烬土堆,而原本将我们困住的浓雾被迅速吸进土推里,四周视野清晰起来,当我看清眼前状况时大吃一惊,水月的手臂有一条条诡异的绿色痕迹,而陈伯身上似乎挂彩了,灰色洗旧衬衫破了好几个口,手上的蓝白拖鞋已碎成一块块掉在地上。
    陈伯往旁呸了一口血痰,掏出随身携带的烟斗,深吸一口烟后徐徐吐出白烟说:
    「看样子不动真格,是无法教训你这王八羔子!」
    说罢伸手将烟嘴往后一拉,烟斗瞬间变成通体金色,隐约发出神圣且温暖气息的钩子,水月则是将身上的白色腰带往旁一扯,腰带随即化为刻满梵文的软剑,陈伯见到软剑惊奇道:
    「我咧个擦,玉皇老头的黄泉软剑怎在你手上?」
    「半夜去他库房里借来的,一直忘了还而已。」
    「你那是偷阿,没见过做贼做的这么心安理得的同僚。」
    「哈哈哈哈哈哈」东灵子狂妄的大笑,打断两位粗神经的神明继续聊天:「陈太公,希望排名位于武神之首的你,实力不会让我失望。」
    东灵子随即身影幻化,变为无数个分身踩着诡谲的步伐袭来,站在最前方首当其冲的陈伯被拿着流星锤的东灵子攻击,陈伯奋力举起钩子想挡住,却还是被挟带巨力的锤子往后震退了好几步,停下身影时往旁呕了一滩血,第一次看到陈伯如此狼狈,我心里如热锅上蚂蚁感到焦急,但是魂魄还是遭受陌生女子掌控无法移动。
    右侧另一名举着长戟的东灵子同时与水月手上的软剑短兵交接,铿锵的碰撞声响伴随着剧烈摩擦而飞溅出的火花,映照出水月不敌对方力量节节败退苍白的脸,就在水月被弹飞几尺远后,一旁的丞华双手已握着龙鸣双剑抵挡左右夹攻的两位东灵子,其中一名腋下夹着黑色皮鼓,另一名则是手持短刀,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往丞华身体各处突刺。
    就在丞华忙于应付短刀东灵子时,旁边的东灵子开始拍起皮鼓,每拍响一声都能听到远方似乎有声音共鸣并往我们这边而来,随着持续拍打出的鼓声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时,丞华手中的双剑窜出黑色龙影往皮鼓东灵子狠狠抓下一臂,皮鼓随之落在地上,却见他无所谓露出森森白牙一笑,接着化为一股白雾消失。
    这时候占据我魂魄的陌生女子无预警逃之夭夭,魂魄主控权终于完全回归到我身上,我立即小心翼翼躲在丞华背后,左跳右闪死黏在丞华这挡箭牌身后,边躲边冒出经过这几次任务,能力提升倒是没有多少,但是我去参加全国躲避球比赛的夺冠机率大大拉升的感慨,瞧瞧我现在灵活的身手堪比轻功水上漂,完美的在丞华这争取生存空间。
    就在我暗自得意时,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大,四面八方涌现数不清的蛇往我们过来,其中还有许多比我腿还粗的大蛇,身上有着斑斓的花纹,一看就是毒的不得了的蛇类,看见在我心中排名在蟑螂后的克星,我吓得魂不守舍直接转身往后逃跑,丞华看见着急大喊:
    「心玥,快回来我这,你落单太危险。」
    我迟疑了下转头看向丞华,丞华因分神要喊住我,被短刀东灵子抓到机会,丞华的腰间霎时被短刀刺出一个血洞,但是丞华丝毫不为伤势所动,往我方向奔跑而来,在我疑惑他为何好像看到什么很紧张一样,我胸前突然多出一只如树皮般布满皱折枯槁的手,我不敢置信看着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我面前,从我胸中挖出一颗发出白光的珠子,对着我得意笑的皮鼓东灵子,接着彷佛生命急速流失般神识开始模糊,恍惚间听见水月崩溃大喊不可以,陈伯高喊着元神被夺了的话。
    这种感觉像是体内的生气往外迅速流失,眼前所见皆失色转为黑白画面,在我有着要跟这世界诀别的念头时,看见水月直接让长戟穿过臂膀,转身不顾一切往皮鼓东灵子甩出软剑,奋力一搏的水月浴血与皮鼓及长戟的两位东灵子对战,眼中燃烧宁愿身上再被多弄出几处伤口,也要拼命将皮鼓东灵子手中的珠子夺过来的坚强意志。
    这样的水月让我为之动容,勉强打起精神希望能拖久一点时间争取机会,不要辜负了水月这番牺牲,却还是无法阻止生命力一点一滴流逝消失,在我觉得自己就要化为虚无时,丞华手中的龙鸣双剑龙影直往皮鼓东灵子攻去,在龙影与皮鼓东灵子身形交会瞬间,我朦胧的目光里出现一团绿色的小影子,影子奋力往皮鼓东灵子一扑,成功夺走白色珠子,并叁步做两步将珠子重新放回我胸中。
    在珠子进入身体那一刻,有股富含生机的暖流在体内涌现,原本失去知觉的冰冷四肢开始回暖,意识逐渐回复清明。
    但当我终于能看清是谁救我时,前方突然多了一位身高不足到我腰际的小女孩,头上绑着高高的冲天炮发型,一手扛着狼牙棒,另一手正忙着捆绑一只小布袋,布袋里似乎有东西在剧烈挣扎,只见她暴力的往布袋揍一拳后,里面的动静才平息下来,想开口询问她是谁时,我却被往后带并落入结实的怀抱中,低头看见落在我肩上的深红色发丝,还有相当眼熟霸道扣住我的华丽袖子,我抬头与凤无天那双邪魅勾魂的双眸对视,惊讶的喊:
    「凤无天!」
    「哎呀呀,看来这注册报到的时辰正好,心玥你穿着这一身像是新娘子的红旗袍与我的红袍真衬,不如趁这时就拜堂成亲如何?」
    在我开口要拒绝时,凤无天抽出环绕着雷电的厚刃剑往旁随意扫去,厚刃剑所经之处全是烧焦的蛇尸,站在旁的小女孩也加入了丞华的战局,两人连手迅速将短刀东灵子消灭,接着小女孩蹲低猛力一跳便是几丈远,准确落在陈伯的战场中。
    狼牙棒被她像是拿玩具般轻松舞的虎虎生风,面对足足多了她身高一倍以上的流星锤东灵子毫无惧色,流星锤东灵子看着这女孩冷哼道:
    「武判官?地藏王的走狗我一样收拾!」
    「看来这是真身了,老娘绝对打得你做狗爬。」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与她眼中燃烧的炙热战意形成强烈对比,而我转头查看水月状况,赫然发现她衣衫已有些不完整,浑身血污令人怵目惊心,我着急的想挣脱凤无天怀抱去帮助水月,无奈凤无天的双臂像是铁钳般,怎样扳都扳不开。
    凤无天将头靠在我肩上,把我更往他怀里带,我们贴合紧密到已感觉的到彼此身体曲线起伏,但我无暇管害不害羞,准备张嘴要咬他手臂时,凤无天有着厚茧的手捧起我的脸,与身上红袍一样艳红的唇在我鼻尖落下一吻说:
    「我去帮她,这里结束后我们就来成亲吧!」
    凤无天说完后将手中厚刃剑如同箭一般射出,直往不知何时已将长戟从水月身上取出的东灵子方向,长戟东灵子见状往旁一闪躲过厚刃剑的攻击,而凤无天在他站定时已出现在他身后,手指上套着通体翠绿的板指玉戒,看似毫无力道的一拳挥出,却夹带强大的风漩将四周杂草连根拔起,将长戟东灵子打飞倒地,在倒地瞬间凤无天已将厚刃剑握起,敏捷如豹的速度不容地上的东灵子有任何喘息时间,厚刃剑瞄准长戟奇莱子的脖子利落砍下去,在要成功时长戟奇莱子身影却没入草地里消失,然后在水月背后现身准备偷袭。
    我见状心急大声对着水月喊:「师父,小心背后!」
    而在我喊出这一声时,凤无天停止手上动作,震惊无比看着我问:
    「你叫她师父?」
    正要回答凤无天时,将短刀东灵子解决的丞华飞身到我旁边,轻轻摀住我眼睛,以他那如山涧流水般令人舒适的嗓音说:
    「乖,别偷看哦,你会做恶梦的,等一下下就好。」
    本想拿开丞华的手,听到这句后我闭上双眼等待丞华的一下下,而在我放下双手后,原本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形象的丞华,换上了一张从未见过的阴冷罗剎面容,强烈的杀气喷发而出,龙鸣双剑似有感应,响亮的龙吟伴随着剑身强烈的颤动让气氛更为肃杀。
    丞华手中变出一只刻着九龙盘珠的黑色玉玺,打开刻着貌似是象形文字的那面,将身上的血抹了上去,血在接触瞬间迅速被玉玺所吸收,而九条盘龙的眼睛这时迸发出红光,玉玺隐约浮现黑色暗芒,所有的神与妖这时皆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往丞华那看去,陈伯看着玉玺不敢置信的说:
    「怎么可能,蚩尤在涿鹿之战后遗失的万魂玺竟然出现了,水月,快抱元守一镇住心神。」
    丞华将万魂玺往泥土里像是盖章一样盖上去,接着揽住我的腰并在身旁设下金色夹杂着红色的结界,天空忽然聚集了许多乌云,剎时间四周变得异常昏暗,从地底传来听不清的古老歌谣声音,伴随着缓缓从土中爬上来的亡魂们,景象更显得毛骨悚然,歌声越来越清晰,像是哭诉也像是愤怒喊叫般在耳边盘旋,让我脑海开始刺痛混乱,直到丞华将一张符纸贴到我额头后才缓和下来。
    只见丞华将玉玺往地上敲一下,然后再敲两下,像是节奏般操纵着亡魂们扑向流星锤的东灵子,被淹没的东灵子痛苦的大声哀嚎,任凭他怎么攻击都无法完全将亡魂消灭,最后亡魂们开始啃食他,最终只余下一根木棍在地上,丞华此时把玉玺的盖子盖上,嘴里吟唱着刚才的古老歌谣,亡魂们也随着他一起歌唱着,最后摇摇摆摆的消失在地面,现场终于归回平静。
    丞华将亡魂玺收进牛仔裤口袋后像是变魔术般消失,面带爽朗的笑容帮我拨整齐乱掉的浏海说: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睁眼后看见躺在地上昏迷的水月,着急抓住丞华的手说:
    「丞华,快救救我师父!」
    「啧,丞华刚刚那样强行运用上古神器,大概用掉八成法力了,这样是不够救水月的,还是大爷我来吧!」
    陈伯啧啧两声后撸起袖子往水月走,凤无天却抢先为水月治疗,他双掌释出红色的气息钻入水月体内,持续输入气息一阵子后,水月才悠悠转醒过来。
    当她看见为她治疗的是凤无天愣了一下,脸上愤怒与迟疑表情不断变化交替,就这样僵硬着与凤无天对视,凤无天收起一向带着睥睨霸气的笑容,严肃着一张脸拉水月起身问:
    「她是你新认的徒弟吗?」
    「是啊!好了好了,话说武判官你怎会来了?」
    陈伯代替水月回答,凤无天听了后有些不相信想继续追问,但是水月完全不理会他,径自往我这里一跛一跛的走来,我连忙上前搀扶住她,旁边的武判官收起狼牙棒,笑嘻嘻的说:
    「地藏王叫我来的,还有他说完成任务后快回家吃饭,他有叫孟回酒楼的外送,我这就先走啦!」
    武判官紧抓着小布袋消失在众人眼前,陈伯狐疑地对水月问:
    「刚才我有听错吗?那小气要命的老家伙,竟然叫外送等我们回去吃?」
    「我也觉得我听错了,当同僚几千年只见过他小气,没见他大方过。」
    「这该不会是鸿门宴?八成菜里面有啥猫腻。」
    「不然先叫乙狐吃看看有没有问题好了。」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两位,乙狐好歹也是我这边的,您们别再折腾她了。」
    丞华无奈又觉得好笑的出声阻止两位神明,凤无天若有所思盯着我全身上下仔细看一遍后说:
    「我先回去了。」
    「谢谢你的帮忙,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以后你有的是机会问我,今日先放过你吧,下次再成亲。」
    我听了嘴角忍不住大力抽蓄,第一次见面说是未来妻子,第二次就说要成亲,这是什么跟什么,完全来乱的!
    凤无天抚媚的送了一个秋波给我后转身消失,水月面带疲倦对我说:
    「回家了,陈伯送我们大家一程吧,我使不出力。」
    陈伯点点头,抽了一口烟斗后,在吞云吐雾间我们被瞬间移动回到别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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