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悯静静听他说完,道:“若单是假赁这船,要几钱?”
    船夫一愣。
    租游舫花船的人常有,租这种乌蓬小舟的就少见得多了。毕竟客舟窄小难控,不要船夫,寻常人很难平平安安地将船摇到对岸去。
    “这——”船夫有些迟疑。
    薛闲毫不见外地在暗袋里摸出两颗碎银粒子,默默举出了袋口。
    玄悯:“……”
    他劈手抄了那孽障翻出的银子,又将那孽障的爪子摁回去,也不多耽搁,直接将银粒递给了那船夫。
    薛闲被摁回袋里也没安分,他噼里啪啦拍了拍玄悯的腰,煞有介事道:“我现在这模样不方便掏钱,放心,不占秃驴你的便宜,回头双倍奉还。”
    玄悯权当他不存在。
    船夫接了银粒,都不用称也知道分量不轻。他颇有些尴尬:“要不了这些。”
    不过玄悯面色过于冷淡,比满天乱飘的雪渣子还冻人。船夫见他没有丝毫要改主意的意思,便只得讪讪地从船上下来,让玄悯他们上了船,临了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们真的会摇船?”
    陆廿七有着同船夫一样的担忧,但他又生怕再问上两句,玄悯便会改变主意,于是只得憋着疑问,眼巴巴又有些狐疑地盯着玄悯和江世宁,跟在他们身后上了船。
    玄悯踏上船板前,顺手折了一支水芦苇。
    陆廿七正纳闷他为何要带水芦苇呢,就见玄悯从怀里掏出一张叠过的黄符,拍在乌篷船头,说了声“行船”,便将手里的芦苇杆垂在了水里。乌篷小船应声而动,缓缓破水而行。玄悯轻轻一抖芦苇杆,船头便拨转方向,直朝江心那串岛渚行去。
    廿七盯着那张眼熟的黄符看了片刻,终于想起来,这是玄悯先前用来贴他脑门的那张,顿时便有些愤愤然:你能不能换一招?
    即便有让小船一令一动的黄符,以及控制方向的芦苇杆,薛闲依旧有些不大放心玄悯,他默默趴在暗袋口,一声不吭地盯着他手里的芦苇杆,目不转睛。
    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仰脸问玄悯:“你找陆十九做什么?也是借物寻人?”
    玄悯正要开口答他,就听见一旁的陆廿七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第21章 盲卦子(四)
    ·
    做什么这一惊一乍的?
    薛闲循声望去,就见原本站在船舷边的陆廿七不知看到了什么,惊得朝后踉跄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一巴掌撑在船板上,又“嗷”地痛呼一声猛地缩回来。不过已经晚了,他的右手手掌已然被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涌。
    “怎么了?”江世宁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拇指精准地按住伤口上游的皮肤,“被什么割的?”
    “铁皮吧。”陆廿七被他冰凉的手指冻得一哆嗦,下意识朝后抽了抽手。
    在他跌坐之处旁边的船板上,有个铁片状的东西刚巧陷在船板表面的木纹缝里,上面还沾着一层泛红的血迹,显然就是罪魁祸首了。
    江世宁左右看了一眼,顺手捞起船夫落在这里的酒壶。
    “有点儿疼,忍着点。”他说着,拧开了壶嘴,一点儿不吝啬地将酒浇在了陆廿七的手掌上。
    “杀人啊你——”陆廿七约莫没做好准备,一嗓子嚎得撕心裂肺,“痛痛痛痛痛!好辣!嘶——呼——”
    “嚎什么丧啊,捏着点。”江世宁从小住在医堂里,见惯了哭爹喊娘的人,显得分外淡定。
    这天冷极了,雪雾还未散,酒水浇在手上很快便凉透了,血也不再往外头涌。陆廿七还在抽着气,摊着自己的手掌,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江世宁又撩了些江水帮他把伤口周遭的血迹清洗干净,这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窝到了一边。
    血迹没了,陆廿七的手掌纹路便清晰地显了出来。玄悯扫了一眼,略微皱了皱眉,干脆走过来捏着他的手腕骨低头看了片刻。
    陆廿七忍不住嗤了一声,硬邦邦道:“又一个喜欢盯人掌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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